那些事情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的,只有今晚这梦,是她虚构的。
这晚过后,邵猷明显感觉到,那个小傻子待他亲近了许多。
他的窗台上三不五时就出现些小玩意儿,有时是孩子喜欢玩的各种布偶,有时是一朵野花,有时是一根羽毛,有时是半块糕点,有时又只是一块形状奇特些的石头,然后有一次,他看见了一辆丑兮兮的木头车。
就是他之前趁着她睡着拆掉的那辆,小傻子不知道怎么弄的,将它拼了回去,七零八落的,连站都站不稳,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
可邵猷还是将东西都收到了一个八宝盒里。
冬去春来,邵猷窗台上收到的“礼物”终于从丑兮兮的雪块、枯枝、灯穗、爆竹碎屑或是各种食物变成了种类更丰富的小草、野花、污水、蝴蝶等等等等。
又等到那么一日,邵猷看见窗框上那只半死不活的青虫,终于觉得,这傻子再这样疯长下去,怕是要再也救不回来了。
毕竟她上一世聪明的时候,眼皮子都那么浅,还就认准了那个穷书生。
他决定,是时候把傻子放出去见见世面了。
正好,圣人最近在筹备着去春猎。
作者有话要说:
恩,珈以要给油爷解开心结了……不然就像她想的,油爷会爱得很累。
这趋势发展下去,我只提醒你们,该准备好牙刷牙膏和漱口杯了~~~
第36章 背叛他的爱人(7)
淮阳侯府上有个小傻子,且很得淮阳侯宠爱的事,其实好多人家都已知晓。
先不说圣人万寿节上他和十一公主抢那只祥瑞兔子的那一出,就光是之前被仗责五十拉出去发卖的那一大批人,就足够这些官宦人家查出原委来。
但淮阳侯会把人带到春猎上来,就少有人料到了。
所以看到淮阳侯身后跟了个小姑娘,他走两步还要颇不放心地回头去看那个小姑娘时,会场上众多跟着父兄来见识场面的姑娘都惊呆了眼。
大令朝官宦人家中的青年才俊是不少,可大部分都是靠着祖上荫蔽得来的官职,日常出彩的也只是吟诗作对、舞文弄墨等文人把戏,与邵猷这靠自己拼杀出来的军功,以弱冠之龄得封侯爵,握着半个兵符还领了吏部的职的,实在少有。
早些时候,也不是没有人家意图结亲的,可邵猷上无父母,旁无族人,光溜溜一孤杆司令,他一个“不”字说出来,圣人衡量着那还在北境的十五万大军,也不敢多苛求他什么,竟也就任由他这个光棍打到了如今。
而据珈以所了解的,十年后还硬扛着要追邵猷的,也只有那被硬逼着成了婚不到一年就成功守了寡的璋南县主一人了。
据那县主说的,她可是瞧上邵猷十三年了……也就是说,如今已经瞧上了。
珈以悄摸着感受周围的目光,假装好奇地抬头,去找璋南县主。
找到很简单,视线最灼热的那道便行,可她目光瞧过去,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介于欣赏男人的眼光太过相似,她们撞衫了。
俗话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基本上,珈以不会是尴尬的那个,包括她人设暂时是个小傻子的情况下。
扶珈以这张脸是能够到让身侧百花齐放的淮阳侯一见钟情的层次的,五官单单看都已是精雕细琢,大眼深邃,睫毛浓长,鼻梁高挺,一张弧度勾人小嘴红艳艳的,再加她苍南血统勾出来的异域风情,便是她如今年龄尚小,也能艳压群芳。
而璋南县主虽也能算是个美人,那却是用妆容华服堆砌出来的,往珈以这样天然去雕饰的小美人儿身侧一站,高下立见,平白也丑了几分。
上一世,珈以也没少用“我美我嚣张”的态度气疯过璋南县主。
想到这女人连看个活人都看不住,珈以心中不忿,突然朝她的方向龇了龇牙。
璋南县主自小被她的公主母亲娇惯,哪里受过这种挑衅,一拍桌子就要站起身来,手已经按上了腰上的鞭子。
珈以动作敏捷地上前一步牢牢抱住了邵猷的腰,完全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才怯生生地往璋南县主那看了眼,告诉他,“凶,怕。”
邵猷看了眼璋南县主,奇妙的,即使前世是这个女人救了他一命,他也很难对她有什么好感,只是忍了没指责她手上的动作,拍了下珈以的背,就这么挂着个人,和圣人打了招呼请罪,连坐席也未入便告退了。
身后有人在窃窃私语,说淮阳侯已仗着劳苦功高,有些嚣张跋扈了。
珈以听在耳朵里,抱着邵猷的腰让他带着自己前行时顺便思索了下,用过午膳趁着邵猷要午休的机会,带着豆子就偷溜了出去。
于是邵猷刚午歇醒来,就得到了他家小傻子被人打了的消息。
他急匆匆赶去,还未至营帐,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低泣声,“……儿臣并不知晓她在马下,当时一心想着为皇外祖猎只貂回来暖手,哪里料到这小傻子会冲到马下来,一时情急,这才拿鞭子伤了她。可若不是这样,她怕是伤得更重……”
璋南县主未说完的声音被帐外的唱报声打断,她转过头去,想急切地让心上人瞧瞧她如今梨花带雨,满腹委屈的模样,却不想邵猷急匆匆进来与圣人行了礼,立即就蹲下身去察看那一言不发的小傻子。
珈以把手摊开了给他看,手心血肉模糊都是血,她说,“好脏脏。”
她看邵猷的眼神里有一丝丝的畏惧,像是怕他要嫌弃她弄脏了自己,就要将她丢弃一般。她的另一只手估计也用来擦血了,满手都是血污。
小傻子并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邵猷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她身后,同样狼狈得不行的豆子。
豆子早就堵了一肚子的话,只是这帐里都是圣人、公主和重臣,便是方才开口的也是个县主,没她个小丫鬟为主子叫屈的地儿,这会儿好容易等来了侯爷,得到眼神之后,口齿伶俐地就把事情将清楚了。
“小姐午觉醒早了,看侯爷还在睡,便说要出去摘果子,这些在府里都是干惯了的,奴婢们想着今日在场的都是公允和善的大人,不会为难咱们主子,也就只让奴婢一人跟着去了。谁想遇见了县主,二话不说一鞭子抽过来,小姐好险没从山坡上滚下去,可县主还驱马上前,硬说小姐惊了她的马,又一鞭子抽过来。奴婢被县主带着的侍卫们拦着,只看见小姐抬手,挡住了那朝着脸来的一鞭。”
邵猷转头,眼神这才落在璋南县主身上,“是吗?”
他的眼神太有穿透性,璋南县主原本那点心虚立即就被他勾了出来,神情慌乱了一瞬,勉强忍住了,故作气恼地说了句,“本县主金口玉言,侯爷不信,却偏要去相信一个傻子的丫鬟的片面之词,那本县主也无话可说!”
这圆场圆得娇蛮又拙劣,在场的基本又是人精,立时心中便明了了。
邵猷看着璋南县主,忽然觉得,她这个神情,他很熟悉。
好似就是她被他反问是谁故意挑拨离间,让阿芙以为他们有灭族之仇时。
他沉思着未开口,不知怎么就给了璋南县主莫大的勇气,开口更加尖利,“要本县主看,今日之事,千错万错都是这没眼色的丫鬟的错,明知晓你主子是个傻的,竟然还将她带出来,不是丢人现眼是……”
之后的话,因邵猷一记凌厉而满是杀气的眼神而噎住。
她熄了火,豆子却是火冒三丈了,也顾不得尊卑,“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侯爷您也听见了,您还在呢,她就敢如此讽刺小姐。方才她用鞭子抽小姐时,还在不停骂小姐就是没人要的烂货,小小年纪便不知羞耻地缠着您,仗着张脸便敢拿秦楼楚馆的姐儿的做派,日后也定然是个为娼为妓的命……”
“够了!”
这会儿出声打断的却是璋南县主的母亲,圣人最宠爱的公主,也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的亲妹妹,华川公主。
她站起身,走到璋南县主面前,一巴掌打在了还要继续张嘴争吵的璋南县主脸上,“本宫早告诉过你,少与你叔伯们的那些妾室言语,你难道就这样仗着年纪小没定性,被人教唆着失了分寸,失了皇家的体面不成!”
珈以默默地抬头看向华川公主,默默地佩服这从宫斗里厮杀出来的牛人。
看这迅速的动作,这说话的水平。一句话不仅完美甩了锅,还顺便在亲爹面前黑了自家驸马的竞争者们一把,还提醒了众人璋南县主的尊贵出身。
这是逼着围观群众站队了。
珈以身为个傻子,这会儿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于是她眨眨眼,去看邵猷。
邵猷纵是有些出神,也在第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伸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却是朝着华川公主拱了下手,“不劳公主提醒,本侯自知身份低微,不配讨回一个公道。也烦请公主,允许本侯将人带回去养养伤,再与您客套。”
他扔下这句,只朝御座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圣人拱了拱手,就抱着珈以走了出去,帐中众人还听见他低声吩咐了请大夫的声音。
御驾在这儿,他却不用太医,反倒去请大夫。
华川公主回过头,看了御座上的圣人一眼,盈盈跪倒,语调中已含了说不尽的委屈,“父皇,淮阳侯这是……”
她候了几息,没等到圣人反馈,暗暗咬了牙,“璋南有错在先,女儿会带她去淮阳侯府上告罪,定不让淮阳侯与父皇离心。”
圣人这才睁了眼,递出去一个眼神,大监就带着重臣先告退出去,直到帐里只剩父女二人,圣人才淡淡开了口,“华川,你近些年是有些没分寸了。”
不去看女儿脸上骤变又飞快收拾好的神色,圣人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往下说,“朕早些年就告知过你,你母后与皇兄都极易得意忘形,没想到你也是一脉相承。北境军强盛,虽虎符一半在朕手中,可他们心中真正服气的,却是淮阳侯,故而连朕,都必须给淮阳侯三分颜面,你却次次紧逼。”
华川公主脸色骤变,她从中听出了几分不好的意味。
不等她开口,圣人就给她下了判决,“朕给你留足颜面,你自去将璋南禁足府中半年,为她另议亲事,别再盯着淮阳侯看。再则,管好驸马,手别伸太长了。”
等失魂落魄的华川公主被送出皇帐,大监进来给圣人递了杯参茶,圣人才长出一口气,不知在与谁感慨,“淮阳侯若是出自朕的后宫……”
光是听这半句话,之后的便足够人意会了。
半月后,圣人连下几道旨意,震荡了朝野。
第一道,贬太子为怀王,封地西南。
第二道,将璋南县主赐婚给远在西南的璋王世子,半年后完婚。
第三道,命淮阳侯邵猷为太子少师,兼任各皇子的武教师傅。
第四道,削了镐城三四个国公府的爵位,其中就包括华川公主嫁的宁国公府。
朝堂上众人对旨意的反应不一,而其中反应最大的,当之无愧就是皇兄失势、女儿被迫远嫁、丈夫无缘国公府世子之位的华川公主。
听说当天公主府运出的瓷器碎片,一马车都运不完。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来走一波~~~很快~~~
油爷(嘴上说):您厉害,您高贵,您会说,我惹不起您,我先躲了。
(实际上):所有人看清楚,这货惹了爷,请等着看这货的下场啊。
第37章 背叛他的爱人(8)
对朝臣来说,最震惊的消息,自然是圣人居然废了太子。
确切来说,不是震惊,而是着急的选择。圣人眼下已是六十一高龄,在帝王中实属高寿了,谁也说不准他还能撑几年,新立太子一事,自是迫在眉睫。而偏偏,圣人膝下有十三位皇子,最小那位也已有八岁,有一争之力。
霎时间,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涌动。
而对淮阳侯府的大部分人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讨好望潮阁的那位。
先前邵猷因珈以独自被扔在荒废院子里而大发雷霆时,连余管家都受到了余波攻击,使得众人对那位小姐更加避退,唯恐她发了病伤了自己,反倒害了他们。
可冬去春来,珈以除了呆滞寡言些,瞧着实在是没有傻子模样,而这次圣旨里受到打击最大的,无疑是曾伤害过她的华川公主府。
邵猷有多看重她,不言而喻。
所有这些讨好与衡量,都被豆黄几个挡在了望潮阁之外,珈以只需要继续当她的小傻子,趴在窗框上,思索新的问题——事件进程变了。
无论是废太子还是嫁县主,这些原本都应该发生在四五年以后的事。
诚然她并不是一个照本宣科的人,但事情变得太快,她也难免会有点方。尤其是,事情都涉及到邵猷。
她不能再赖在这里当小傻子了,就像五天前璋南县主曾来过府上的事,她都是在圣旨颁下来之后才从豆子口中知晓的,这样完全不利于她推动进程。
她需要一个变回正常的契机。
于是,入睡后的邵猷,又一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依旧是他未曾见过的场景,画面中的主人公也依旧是他念念不忘的人。
梳着夫人发髻的珈以被带到了不知谁家的赏花宴上,遇见了传闻中对她如今的丈夫,淮阳侯邵猷苦恋多年的璋南县主。
那时邵猷已担着摄政王的职,旁家夫人们都不敢惹恼他捧在手心里的珈以,故而璋南县主阴阳怪气地讽刺了好几轮,都被旁的夫人们拦了下来,可珈以眼见着心情也差了,收了笑模样,早早从宴会上告辞。
她仗着有权有势的夫君任性,有皇帝舅舅撑腰的璋南县主也丝毫不收敛,赶着马车追上了珈以,拦住人说了一句,“扶氏你委身于灭族仇人,可曾问过你惨死的爹娘兄长,他们在天之灵,能否瞑目?”
隔着梦境也隔着车帘,邵猷根本看不清珈以的反应,他用力想要扑到那马车上去告诉她,他并没有伤害过她的族人,却见眼前梦境一转,变了场景。
珈以与璋南县主相对而坐,低头看着面前的血书与各种她熟悉的遗物。
“你只需去打听便能知晓,当年平了你苍南的,就是邵猷的北境军,灭族时你恰好不在族中,才被不知你身份的魏千户救了。后来魏千户为救邵猷身亡,将你托付给他时,还骗了邵猷,说你是他远房表妹所生的女儿。”
璋南县主笑了笑,“你与邵猷也不算陌生,你以为,他是那样好糊弄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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