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说的都是邵猷最爱听的。
邵猷受不住这般排山倒海而来的甜言蜜语,自然只能放权给珈以。
珈以微微笑,凑过去喜不自禁地在他脸侧亲了下,与他耳语,“那猷爷莫再插手此事可好?我想给你个惊喜。”
猷爷这称呼,乃是邵猷嫌弃“侯爷”太过平乏,磨着珈以让改的。
可珈以平常也鲜少这般称呼他,倒是越显得这称呼难得可贵。
邵猷色令智昏,满脑子都是属于她的触感与香味,只能愣愣点头。
得了好,珈以自然也会卖乖,窝在御书房陪了他半个下午,又牵着邵猷的手与他回去用了晚膳,绕着御花园走了两圈,直到入夜将歇了,才分别回了宫殿。
婚事要转交旁人,自然由邵猷开口去说最为合适。
但也就因此,珈以瞬间就变得忙碌起来,旁的事情一箩筐不提,那礼部尚书真是耿直得很,竟当着珈以的面就问了句,“娘娘的嫁妆……”
镐城谁人不知,原淮阳侯,如今的绍嘉帝要娶的那位皇后,本就是他的养女。
嫁妆自古没有与聘礼出自一处的道理。
好在珈以之前曾为给北境军供银两而开了许多商铺,直到如今,邵猷也没将商铺收回去的意思,她查了账,好歹是给自己凑出来皇后该有的嫁妆数。
忙乱了几天,珈以累得往床上一倒就要睡着,连做梦都在打算盘。
次日又被勤恳前来的礼部尚书叫醒,想到大婚那一连串琐碎事务和婚后需要皇后烦心的诸多事务,珈以有那么一个瞬间,很想甩手不干,点个任务完成的按钮,干干脆脆地走人。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安心。
那个“幻梦”,还有最后一个梦境呢。
这般说服好了自己,珈以总算是忍耐下来,忙完了诸多事宜。
然而就在大婚前一日,还是出了变故。
珈以说是淮阳侯的养女,自然就要在淮阳侯府,如今的潜邸出嫁,而按照婚俗,她的嫁妆应当在大婚前一日就送入宫中,归入皇后私库。
问题就出在嫁妆上。
按如今的婚俗,皇后的嫁妆最多,为一百二十抬,珈以给自己置办时就按着这数量来的,想着日后这钱还是归她自己,她半点没手软,拿了金银珠宝把巷子怼得满满当当,就是虚花长时间备着的木器家什,她也花高价买了填箱。
可以说,她给自己的那一百二十抬,已当得起一国之后的尊贵。
而事实上,从淮阳侯府出去了二百四十抬嫁妆。
剩下的一百二十抬,原本就是邵猷备在府里给她当嫁妆的,这是交由余管家主办,登基后一脑门的政务的绍嘉帝虽忘了告诉皇后此事,却没忘了开他抢来的皇帝私库,将里面贵重的物件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珈以自己凑的嫁妆来得及,连夜才从外面弄回来,余管家知道时已回天无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二百四十抬嫁妆这么运了出去。
他一时间难过自己强塞了许久才削减到一百二十抬的合乎礼制的数目就这么被人翻了个倍,另一方面又有种荫蔽的喜悦——受侯爷长年累月的影响,他也觉得,不管是什么好事,他家夫人都是受得起的。
包括来自镐城各处的如炸裂般的喝彩声。
更震惊的事出现在了婚礼当天。
当皇后走过百官,听过圣旨,拿过印鉴,登上那御阶与绍嘉帝并肩而立之后,绍嘉帝忽而转身,拿了个锦盒,双手递给了皇后。
“得梓潼以一生为嫁,朕唯以江山为聘。”
珈以接过那锦盒,早有事先得过吩咐的内官立即地接过,拿出锦盒里的舆图,在百官前面缓缓展开。
万里江山之上,绍嘉帝用朱笔写了一个“扶”字。
百官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符”同“扶”,他们这位圣人,竟是以皇后娘娘的姓氏谐音为国号……甚至,听闻这位皇后娘娘的全名为“扶珈以”,国姓却为“邵”,圣人这“绍嘉”的年号……
细思极恐。
百官齐声,叩拜圣人与皇后,心下各有计较。
一趟流程走下来,珈以傍晚卸了妆容珠环能坐下时,已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多动一下了。她穿着寝衣等宫女们擦干了长发,立即就往龙床上一扑。
宫女们都是见过圣人对皇后的宠溺的,没人敢对此有半句置喙。
珈以卸了力道闭了眼,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却是感觉到被人堵住呼吸的不适,闷哼了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滑进了她嘴里。
她迷迷糊糊地,就这么被邵猷带入了情.潮之中。
重生之后被迫用成年人的身躯守了六年清规戒律的男人一旦放开了手脚,那真不能用“疯狂”两个字来形容。
龙床里的动静彻夜未歇,清晨时分珈以被灌了碗粥才得以昏昏沉沉地睡去,傍晚时一醒来就被哄着用了膳食,然后又是亲密无间的消食活动。
整整两天,她从床上下来,都是被三急逼的。
大婚后第三日清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绍嘉帝,脸上带了个泛着红血丝的牙齿印,眼下有遮挡不住的青黑,整个人却诡异地神采奕奕。
他在书房磨了一日,然后兴冲冲地回了寝殿,爬回龙床上去哄皇后娘娘去了。
珈以醒来,全身疼得龇牙咧嘴,想想自己的人设,硬绷着没龇起来,恼怒万分的眸子朝邵猷瞪去,却得了对方一个讨好的笑,把她抱回了怀里,手指按着她酸疼的各处,手里握着的圣旨也递给了她。
“怎么?睡完了皇后娘娘,圣人也要给本宫进个位分啊?”
话音里不是没有怪他不知节制的意思。
邵猷知错,却不想改正,笑着低头,十分无赖地去亲皇后娘娘的脸颊,嘴里还油嘴滑舌的,“哪里哪里。如今连江山都是娘娘的嫁妆了,我不过是个为您操劳的,哪里敢给娘娘进什么旁的位分。”
他凑到她耳边低语,“这可是给娘娘的新婚贺礼。”
新婚贺礼是一封由圣人亲笔书写,且下了印的圣旨,大意便是,若有一日,圣人有负于皇后,皇后便可合离远游,甚至另择新帝。
不管那条路,都是给珈以的保障。
珈以转头,惶然去看邵猷。
她从未曾提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祈愿,尤其是在邵猷登基称帝之后,因为此事,若是他想做到,不用你说也能,若是他有心,你便是说再多也无用。
可她不曾想,邵猷居然会主动给她这种圣旨。
自古便少有皇后休了皇帝的权力。
“不知写什么许诺,才能让你觉得安稳,明白我不会负你,”邵猷迎着她的目光,将她散乱的头发拢在手上,抬头朝她笑,“思来想去,便写了一个我最害怕的,再写一个世人最害怕的,总归能让你安心便好。”
他最怕她离他而去,而世人最怕在高位上失却曾有的名利地位。
珈以转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那你有什么愿望啊?”
她这是要投桃报李,帮他圆满心愿了。
邵猷曾气极她这重情的性子,可如今瞧来,却亦是她的可爱之处。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告诉她,“我愿你伴我一世,得我珍宠。”
这曾是上一世他最初,却未得以实现的愿望。
珈以闷在他怀里,应了声,“好。”
绍嘉帝在位仅二十三年,然他所作成就,却是前朝许多帝王都未曾实现的。皇长子加冠后,这位早就厌倦了政务琐事的帝王,带着自己尚显年轻的皇后禅位,扔下他们年仅十岁的幼女,去往了大符的每一个角落。
继位的成眀帝再与他的父皇母后相处,已是又十年之后。
他们的脚步已经走过了大符的大半疆土,绍嘉帝已年过六十,却仍是精神烁烁,几个年幼些的皇子去请安,还能得皇祖父教导箭术。
他们又在镐城待了六年。
可绍嘉帝到底没挨过他六十九岁那年的寒冬。
床边一群年幼的皇子哭得悲切,成眀帝站在一侧,看着他病榻上的父皇,张了嘴,却只喊了陪在一侧的太后一声,“母后。”
珈以挥了挥手,让他将人都带了出去,然后她自己躺下,躺好,朝邵猷侧身过去,像许多年前,他们刚刚大婚不久时那般,问他,“你还有什么愿望啊?”
邵猷与她赌愿,总是输的那个,这些年朝她许的愿,竟只有当初那一个。
而他如今强撑着一口气,显然是还有心愿未了。
他灰白的嘴唇抖抖索索,很艰难才说了一句,“我……我想与你有来生。”
“好。”珈以答应他,一手伸去环住他,哄他,“你闭上眼睡,我答应你了。”
邵猷于是勾着嘴角,真的闭上了眼睛,他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嬉笑打闹着长大,他金榜题名得了状元,也迎娶了自己的美娇娘,在风头最劲时辞官归隐,与她相守了一世。
是世人都奢求的最好。
他嘴角越勾越愉悦,就这般沉睡在梦境之中。
他的呼吸声停住了。
不用再艰难地挣扎了。
珈以最后抬头在他扬着的嘴角亲了口,与他告别,“再见。”
她也闭了眼,手在厚被之下握住他的手,伴着他安安静静地睡去。
这一世过得从不曾浪费。
已经是难得的圆满了。
只是可惜,冬日芙蕖花不开,他们枕边,少了一朵芙蕖。
不然,他还能闻着花香入梦。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有始有终,很圆满。
下一个故事:
在魔教长大的侠女X仇人家的正气儿子。
这是一个关于侠义的江湖故事。
欢迎大家听我慢慢说。
第67章 魔教里的女侠(1)
珈以刚模糊着睁眼醒来,就感觉到胸口几乎疼得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眼前发黑,连再动弹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无。
她闻见了极淡的香灰味和浓重的灰尘味,猜自己八成是在个破庙里。
模糊中,她只看到了一个人影凑了上来,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满脸羞愧。
珈以忍过那阵晕眩,看清了眼前人,叫了一声,“风大哥。”
她皱着眉头想,自己这幅模样,应该是在叶家被灭门后了。
身侧少年目光执着,她望着头顶飘着的破碎的布帛,感觉到身体重伤后的虚弱发凉,声音都缥缈虚无,“是你救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明明是他的父亲,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毒药,又提着剑,杀了她的父亲。
原身是家中长女,跟着她疏朗大气且爱行侠仗义的父亲学了一身的侠义之气,平日里对待弟妹也颇有长姐风范,严世伯带来的那道镇宁特产的糯米鸡,她细细地分到了弟妹和阿娘的碗里,自己只浅浅尝了几口,因而便成了除她内功高深的爹外,没有直接倒下去的人。
她感觉不对,转头看见阿娘弟妹都已中毒昏迷,心神惊诧之下,却强忍着没有惊呼,也佯装中毒倒下。等她爹和严守耀对峙,严守耀几乎癫狂地在诉说这些年屈居人下的气闷时,忽然提了满身的力气,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她路过之时,正听见严守耀在嘶吼,“明明当年大败魔教教主的是你与我,为何世人口中争相传颂的便只有你,只有你越雷剑叶概!那我呢?我算什么!”
身后的控诉是压了数年,不断发酵的不甘与嫉恨。
原身咬牙,尽力跑得更快。
而就在她跨出门口一步时,胸口的剧痛和她爹的惊呼一道传来。
原身倒在了门口,她迷糊着看见严守耀拔了自后而入,穿透了她胸口的剑,砸碎了宴上款待他的好酒,砍了廊上的灯笼,任由火苗蔓延而振袖离去。
仿佛他只是赴了场不愉快的晚宴。
可他身后是曾经叔伯相称的挚友,和他一家妻小奴仆。
甚至他进门时,都是由原身带了进来,又笑呵呵地接了几个孩子的问礼的。
严枕风跪在地上已经许久。他唇角干裂,羞愧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背着他爹,想偷偷来叶家和叶叔叔讨教剑法的,却没想翻墙进门便看见他爹从背后一剑杀了叶妹妹,又狞笑着杀了叶叔叔,放了火。
十四岁的少年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失去了。
等他闻见焦灼味晃过神来,却只来得及救下离门口最近的叶妹妹。
他抱起人往外冲时,恍惚还看见,火里的叶叔叔抬了头,朝他欣慰地笑,就像是每次练剑他有了进步,或是一点就通,悟出了自己的剑气时那样。
“我……”喉咙干涩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严枕风吞了一口干涩的唾沫,却只尝到了血腥气,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强忍,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和内壁。
“叶妹妹,你已昏睡三日有余,大夫说你若能醒来,生命大抵无虞。叶家……叶家众人也已经收敛了,外面的人不知晓叶妹妹你还活着,都道叶家横遭灭门乃是为了你家那《越雷剑谱》,将那剑谱传得神乎其神,叶妹妹你若是要回去,怕是不再好用叶家嫡女的身份了……”
严枕风干巴巴地说着话,声音听着并不比珈以这重伤之人有力。
他说不出口,将叶家灭门的是他父亲,跪在叶叔叔面前含泪大哭,声称要为叶家亡魂讨回公道的也是他父亲,背后放出了叶家剑谱的风声,将矛头直指魔教,逼得叶妹妹无法在江湖中安稳的也是他父亲。
他无法想象,人居然能有这样的两个极端。
若这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将举起手中利剑,不顾生死,卫心中大义。
可当他面对着现实,艰难做出选择时,他才知道这其中有多艰难。
一边是精心教养他长大的父亲,另一边是他十四年所学的道义常理再加一贯待他不浅的叶家众人,小少年内心受到的冲击,无异于是一次重生。
“我这次离家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能留给你……叶妹妹,很抱歉……”
严枕风说着,把手里一直握着的那把剑放到了她躺着的土坑边,他放得很轻,却又像是个剑客放下他最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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