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握着床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今晚要留在医院陪护,于是打电话给陆缄,问他在哪儿。
“你妈妈怎么样?”他不答反问。
苏亦展颜一笑,语气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我妈没有太大事情,再过两三天就能出院了。”
“那太好了。”陆缄似是早就料到她今晚不回家,告诉她说他在酒店,让她不用管他。
苏亦知道他应该是不想睡她家里,也不再勉强。
陆缄躺在酒店的床上,点开了微信,找到置顶的那个微信群——老陆家的男人女人们。
是的,这就是他们家的家庭群,里面有好多条未读消息。
陆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哥哥……】
陆言:【我失恋了,呜呜呜。】
陆言:【我需要吃点澳龙、鲍鱼、大头虾来填满我空虚的心灵。】
摆女士:【从初中开始,你哪年不失恋几次?不是你把人甩了,就是人把你甩了,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
摆女士:【现金花光了,信用卡刷爆了?】
摆女士:【又想骗钱是吧,能不能有点新招?】
陆言:【妈,亲妈,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儿子?】
摆女士:【老大,你就不能像你弟弟学一下。你都二十了,能不能找个女朋友,让我安心。】
陆缄没想到战火转眼就烧到了自己身上。他问:【安什么心?】
摆女士:【谈个恋爱吧,只要是女孩子就行!】
老陆:【 + 1】
陆缄觉得有点心累,为什么他爸妈会觉得他取向有问题呢?!
陆缄:【爸妈,我是直男。】
摆女士:【好,好,你跟电线杆一样笔直笔直,所以谈个恋爱给我看。】
老陆:【+ 1】
陆言突然爆料:【爸妈,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哥这两天在X市呢,是陪一个女孩子去的哦!】
摆女士发了好几个惊讶的表情包,然后连珠炮似地问:【陆缄,说说姑娘是谁家的孩子,有照片吗?人品怎么样?你们已经发展到见家长了?】
陆缄满头黑线:【你们别听陆言瞎说,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她家里出了点事,我送她回来而已。】
摆女士很失望也很暴躁:【我怎么生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个木讷不开窍,一个风流成性水性杨花,真不让人省心!!】
老陆:【老婆息怒。老大不像老二,没什么恋爱经验。陆缄啊,即使现在你们之间不是恋人关系,也不代表以后没有这种可能性,至少你对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漠然。】
摆女士:【老公说得对。陆缄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翘过课?现在为了一个女孩子不远千里,护送人回家。这意味着什么?】
陆言发了条语音:【月亮下的对白,单纯的像小孩,你有好几次问我,那是什么。这就是爱,这就是爱……】
摆女士:【老大,你可开开窍吧,这不是爱是什么?】
爷爷:【 + 1】
群里众人被突然发声的爷爷吓了一跳。
老陆:【爸,你什么时候开始玩微信了?】
爷爷:【这两天,正学着。】
爷爷又发了条语音:“你妈天天打游戏,说是锻炼反应能力预防老年痴呆。饭也不做了,天天不是叫外卖就是让阿姨做。”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哀怨,然后还甩了好几个中老年专用表情包。
陆言:【爷爷,666!话说奶奶现在这么潮了吗,玩的什么游戏?】
因为爷爷的出现,成功地解救了陆缄。
退出微信,看着天花板上炫目的水晶灯,不知怎地,陆缄的脑海里映出了一张可爱的笑脸。
*
第二天,雪后初霁。
病房向阳,太阳把房间照得明亮又温暖。
苏亦给周晚秋梳头。
“你还没看过酥饼吧?自从你上大学以后,它可失落了。那天我从楼梯上摔下去,它像疯了一样,要不是你章叔叔拦住,它就要咬你奶奶了。”
酥饼是金毛,年纪又大了,平时都是极温顺乖巧的。
苏亦抿了抿唇,才道:“我今天下午去接它回家。”
周晚秋已经没有大碍,只要休养一阵就行。所以她要求女儿明天必须回学校。
“妈,你白头发又多了?”苏亦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翻弄了几下。阳光下,几缕银色的发丝夹杂在乌黑的发间,根根分明。
“傻丫头,妈妈都四十多了,怎么可能没有白头发?”周晚秋笑着拍拍她的手。
苏亦从后面搂住妈妈,把头轻轻搭在她肩上,低声道:“妈妈,爸爸去世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再成个家?我长大了,上学、工作、结婚,不能时时刻刻伴在你身边。如果你身边有个嘘寒问暖的人,我也可以放心了。”
周晚秋愕然,她没想到女儿会替自己操心。
“我的宝宝,真是长大了,管得也多了。前些年,因为怕你受委屈,我是真的没考虑过这事。现在……本来我想等过年你放寒假的时候,和你商量。你章叔叔这些年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他也单身多年,你觉得怎么样?”
苏亦眼睛一亮:“妈妈,这件事我没意见,你觉得好就行,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十章
咖啡店的玻璃门被推开,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几个年轻女孩推门而入,说说笑笑地到收银台前点单。
“哇,你们看,后面那个小哥哥好帅呀。”一个女孩惊讶地说。
其他几人闻言纷纷回头。
“啊,真的好帅。”
“腿好长,他是运动员吧?”
“好想跟他要电话号码。”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陆缄的身影在光晕中显得迷离而模糊,但精致利落的侧脸线条却清晰而深刻。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
“你好。”
陆缄应声抬头。
女孩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惊艳。本来觉得他侧脸好看,这会儿看着,才发现这人是真正难得一见的大帅哥。
“能,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女孩满面羞红,却仍然说出了她想说的话。毕竟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几乎没有男生会拒绝她。
陆缄正要说话,察觉到有人走近,他的视线偏开,在看到来人时,原本清冷的面容,似乎变得柔和了,眼尾甚至微微地弯起。
女孩心中一喜,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我不同意。”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径直坐在了陆缄的对面。
登时,女孩尴尬了。
原来,人家在等女朋友。
女孩低着头跑开了。
“谢谢。”陆缄望着她笑。
“不用,我们是中国好闺蜜。”
陆缄微抿双唇,眸色稍沉: “为什么总说和我是闺蜜?”
苏亦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好像不喜欢她这样说。
于是,立刻改口: “行,行,你是纯爷们,我们是好兄弟,这样可以了吗?”
陆缄点头,勉强同意。
“你刚从医院出来?”
“没有,我去了趟派出所,一会儿还要去我奶奶家。”苏亦声音平静,但眼睛里却蕴着陆缄从未见过的陌生情绪。
他依然很体贴地什么都没问,只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苏亦摇头。
“那我陪你去吧?”
“你难得来一趟X市,不再逛逛吗?”
“不用。”
“那行吧。”
苏亦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不出意外地话,她奶奶应该是在小区的棋牌室打麻将。
果然,她进店找老板一问,老板就告诉她:“你奶奶在呢,直走右手第一个房间。”
陆缄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亦点点头,走到房间门前,手搭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一拧,重重推开门。
嘭!
里面打麻将的老头老太太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门口。
“哟,这不是你孙女嘛?苏亦,你不是去北京念大学,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亦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她的奶奶——苏老太。
苏老太脸色很不好,“你这是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苏亦已经走近抄起一旁的青花茶壶重重砸在了地上。随着清脆的脆瓷声,黄褐色的茶水洒地满地都是,混着四处飞溅的瓷片弄脏了苏老太的鞋子和裤子。
在座的老大爷、老太太们又吓了一跳。苏老太的脸微微发白,却强自镇定:“无法无天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奶奶?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大学生,简直和女流氓一般。”
苏亦缓缓眨了一下眼,淡淡开口:“奶奶?我除了和你有血缘上的关系外,这十八年来,你有没有管过我一天?哦,不对,管过的。我十岁暑假那年,外公病重,我妈和姨妈都去医院照顾外公了,就把我放在你家。结果,你把我关起来,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甚至不给水喝不给饭吃。”
苏老太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一向说一不二,在外面时尤其看重脸面。那天的事,她也没料到会弄得周晚秋进医院,她更没料到苏亦会突然回来,并且找到这里撕破脸和她吵。
苏老太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指着苏亦骂道:“你这个孽障想怎样?打我?你来,怕的就是你没生够胆子。”
又捶着胸口哭苏旭东:“老三,你看看你这个好闺女,专门来打杀祖母的。这是谁家的道理?”
旁边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太连忙上前劝:“苏亦啊,到底是亲祖孙俩,有什么好好说。你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有个好歹的,有你后悔的。”
苏亦眼圈发红,“各位爷爷奶奶,大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我们家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今天我索性把话说明,我今天可不是无缘无故来闹的。我爸爸没有娶奶奶相中的人做儿媳妇,所以从我爸爸妈妈结婚开始,奶奶就对我妈妈横挑鼻子竖挑眼。十八年了,每逢我爸爸的忌日,奶奶都会到我家去大闹一场,非要将爸爸的牺牲归结于妈妈身上。即使如此,每逢年节,我妈妈仍会带了礼物上门。可是,就在前天,她把我妈妈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害得我妈妈脑震荡和脚腕软骨织挫伤,现在仍然躺在医院里。”
“我叫你一声奶奶,是看在去世的爸爸的面上。如果他知道你是怎么对待他的妻子和女儿,你说他会不会难过?”
众人听说,齐齐交换了个眼神,也不好再劝。本来苏家的事大家也都门清,知道苏老太对周晚秋是迁怒,但又同情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苏老太不仅不管她们孤儿寡母,还经常上门吵闹撒泼,如今更把人害得受伤住院,确实说不过去了。
“今天我已经去派出所开了验伤单,之后司法鉴定部门会对我妈妈的伤情进行鉴定。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以后若是你再找上门来胡闹,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咱们法庭上见。”
“你、你、你这个孽障!”苏老太听到亲孙女要把她告上法庭,又惊又怒。
“我虽然叫你奶奶,但我们活着,与你无关!”
最后这一句,苏亦几乎是嘶吼出声。她虽然紧紧咬着唇,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越流越多,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有人从旁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攥成了拳的手。宽大、温暖的手掌紧紧地包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她听到头顶上方,熟悉的男声温柔地说: “别哭。”
是陆缄。
第二十一章
苏亦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棋牌室的,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小狗狗一样,被陆缄牵着手,跟在他身后。
陆缄没有指责她不敬长辈,也没有阻止她大闹,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苏亦突然没那么难受了。
陆缄将纸巾递给她,苏亦接过来在脸上擦了擦。
她其实长得挺漂亮的,而且是那种很耐看,没有攻击性的漂亮。尤其是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笑起来弯弯的,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愉悦。此刻,她的眼睛却红通通的,衬地一张小脸显得脆弱而苍白,微微垂下的纤细的颈子也分外楚楚动人,让人心生怜惜。
陆缄觉得她这模样,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至少很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他伸手在她发顶抚了抚,“你晚上还去医院吗?”
“不去了。妈妈坚持让我明天一早就回学校。”
“那去吃东西吧。”
“嗯。对了,我还想到宠物店去看看酥饼。”
“好。”
宠物店的门铃响起,在笼子里卧着的酥饼只是懒懒地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下一瞬,它就兴奋起来。
酥饼已经十二岁了,店员一打开笼子,它就以和它年龄不相称的速度朝苏亦奔了过来。
苏亦弯下腰去拥抱它,不知是酥饼太激动了,还是宠物店的地砖太滑,它一下没刹住车,苏亦被它扑得就要摔个脚朝天。
幸好,在她失去平衡的瞬间,腰上突然出现两只手,将一人一狗稳稳地扶住。
苏亦站起来,和酥饼亲热地抱在了一起。
陆缄眼瞧着一只大大的金毛,在苏亦怀里东蹭西蹭地撒娇,叫声也是细细的软软的,嗲得不像话。
宠物店店员和苏亦说,酥饼这两天情绪一直不好,刚来的时候很暴躁,今天好一点,就是不爱理人。
苏亦把酥饼接回家,明天再送回宠物店。
二人一狗在苏家小区外面找了家烧烤店吃晚饭,一般餐厅是不允许宠物入内的,但是这家允许。
苏亦点了一桌子的东西,有肉有海鲜,还有酒。
陆缄把烤好的粉丝扇贝和牛肉,放进苏亦的碗里。
“谢谢你。”苏亦轻轻叹了口气,“自从我认识你,我对你说了太多的谢谢和对不起。”她举起一听啤酒:“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是好兄弟。”说完豪爽地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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