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走着走着才发现身后男人斜长的身影。
石青临的脚步向来快,很快就到她旁边,成了并肩之势。
“有些人年纪偏小,不够了解壁画。”
涂南踩着他的影子往前:“我只知道这些人都是你的玩家。”
石青临轻笑:“对,还算得上是我的衣食父母。”
涂南轻扯嘴角,所以关系就是不对等的,给游客看的壁画是人家慕名自愿而来的,到了游戏里却是要主动去吸引玩家的。
“在前面停一下。”石青临忽然说。
涂南停下来。
他们已经走出半条街,前面有一家日式居酒屋,悬了一半的湛蓝门帘,偶尔被风掀动一下,形同招客。
“进去吧,你还没吃饭。”石青临掀帘进去,在门口停顿,一只手挑高帘子。
涂南从他手臂下低头进去,他才松了。
里面并不大,也没满座,才两三桌客人,跑堂的也只有一个服务员。
他们坐在靠墙的位置,服务员把菜单递给涂南,她没接,服务员只好递给石青临。
他边翻边问:“不喜欢在外面吃饭?”
涂南说:“还好,只是没那个习惯。”
“那你平时吃饭呢?”
“自己做。”
“临摹的时候也这样?”
“就是因为临摹才这样。”大多时间是在旅游景区或者深山野外,只能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石青临被这一问一答的模式弄笑了,仿佛在审问一样,他圈了两个菜,又审一句:“有没有什么忌口?”
“除了辣都可以。”
石青临点头,除了芥末这里就没什么辣的,从吃这点来看,她也挺好养活的。
菜单被服务员拿下去了。
等餐期间送了一盘糕点上来,是附带赠送的。
几小块盛在漆盘里,很精致,压着片粉色的花瓣。
石青临说:“这颜色有点特别。”
涂南端详了一下:“这叫酡颜。”
“酡颜?”
“就是脸红色,酡就是喝醉酒的状态,酡颜就是喝醉酒后脸红的颜色。”
她说的是古称,也称酡红。
石青临很自然地接了句:“不就是你那晚的脸色。”
那晚。
涂南知道他说的是她醉酒那晚,眼转一下,云淡风轻地说:“当时那么黑,你可能看错了。”
“是么?”男人的笑声有点低沉的过分:“那晚我可是跟了你好几个小时,怎么会看错?”
仔细想想,她脸上的颜色比这可能还要深些。
涂南眼神在他脸上飘一下:“跟着我为什么要看我的脸?”
那把笑声更沉:“不然我该看哪儿?”
“……”话题似乎开始往不对的地方飘了。
石青临见好就收,指一下糕点:“尝尝。”
涂南捏着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嘴里。
糯糯绵绵的甜,她并不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口感,吃了一块就放下了筷子。
她问石青临:“你怎么不吃?”
“我不吃甜。”
石青临自小被家里管束严格,甜腻的东西几乎不沾一口。
有人说喜甜的人性格好,易满足。
他觉得未尝没有道理,他自己的确就是个不易满足的人。
没几分钟,服务员送了餐上桌。
涂南觉得有点热了,脱去了身上的薄外套,搭在椅背上。
这几天雨水多,天转凉,她出门多穿了一件,脱了之后就剩了里面一件无袖衫。
石青临看见她压在桌沿的两条细白胳膊,手指搭在腕上,转了转表带:“关于今天的测试,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涂南揉捏着手里的两根筷子:“我只看得出来,游戏跟壁画几乎是融不到一起的。”
他黑漆漆的眼动一下:“我们会放到内部再测一下。”
“这样的画不算壁画,测了也没什意义。”
石青临看着她:“我们已经做出了壁画效果。”
涂南说:“真正的壁画效果是做不出来的。”
现代临摹技术已经很发达了,有很多科技可以辅助人工达到最大程度的复制还原,但永远比不上手工临摹的效果。
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人才能感知人作出的画。
石青临笑了一笑,抽出筷子:“先吃饭,吃完了我回去处理。”
※※※
安佩回到公司都快晚上十点了。
离开网咖的时候方阮非是软磨硬泡地请她吃了顿饭,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到现在才回来,还以为晚了,没想到在大门口正好遇见石青临。
她看了看他来的方向:“你这是刚送走涂南?”
石青临“嗯”一声。
“她怎么说?”
石青临边走边说:“她的反馈比玩家还不好。”
安佩没好气:“出师不利。”
石青临笑着叹口气:“你知道,一个人的感觉是很难发散给别人的,尽管有她把关,原画部也只能勉强做到像她,却永远不可能是她。”
但他中意的就是她那种感觉。
她能复制壁画,原画部的人却不能复制她。
安佩撇撇嘴:“那也没办法,这么大的工作量,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来画,我们可没那个时间耗下去。”
石青临捏一下眉心,往大厅走。
谁都清楚,时间对一个游戏而言有多重要。
安佩跟在后面说:“从现在反馈的信息来看,也只能改动风格了。”
石青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直到快到电梯的时候,才说了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人。”
“啊?”安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知道他的思维肯定又迅速地转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听这语气却像是一句感慨,根本没法儿接。
石青临却什么都没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祝福,愿你们也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散落~
第二十三章
涂南到底还是很在意测试后续的处理, 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写字楼。
穿过大厅, 眼看着前面电梯门就要合上, 她快走几步, 身一侧,险险挤了进去。
只有安佩一个人站在里面。
涂南站在门边, 她站在最里角,二人呈一条对角线互相注视。
足足对视了快一分钟, 安佩忍无可忍道:“你看看你的脸, 多滋润,你再看看我!”她指自己的脸, “我都快熬成老干妈了!”
涂南一眼就看出她昨夜睡眠严重不足,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朝她走近两步说:“真的么,那我看看。”
安佩本来就是一句抱怨,没想到她还真凑上来看了。
不仅仅是用眼看, 涂南还托起了她的下巴,左右端详,看得分外仔细。
“好得很啊,还是个美人。”
安佩挥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你玩儿我。”
涂南心想真是可爱,笑说:“说实话,我要是方阮,我也要喜欢上你了。”
“少跟我提他!”安佩翻白眼,出于不忿, 动手也摸一下她的脸:“你怎么就这么白?”
女人总是习惯多看女人的外表,她观察涂南已经不止一次了。
很多人看人先看身材,涂南工作习惯所致,总穿长裤,她身体纤瘦,个儿却不低矮,一双腿很直很细,什么样的裤子都能驾驭。
但其实她身上最占优势的还是皮肤,天生就晒不黑,脸上没有多少红润,看久了甚至有种病态的白的感觉在里面,却胜在十分有光泽。一头漆黑的头发掩着脸扫到肩,这样的肤色出奇得适合她这个人。
涂南说:“其实我擦了粉。”说着还用手指刮一下脸,什么也没刮下来。
安佩翻个白眼。
说话时没注意电梯已经停顿,有人从外面进来,发出一声饶有兴味的“哇哦”。
涂南扭头,发现进来的是薛诚。
“贵公司真有意思,一大早就这么劲爆啊。”他只看见两个女人凑一起,随口就打趣了。
涂南跟他不太熟,看他说话时脸也只冲着安佩,就站回了门边。
安佩问薛诚:“薛先生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找你boss问进展,他那个人吸血鬼出身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吃不喝不睡都没事儿,听说昨晚拉着全公司又是内测又是评估,连投资方那边都关注了。”
涂南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
“叮”一声,电梯到了。
薛诚先出去,越过涂南身边还冲她笑了笑。
涂南拦住要出去的安佩:“昨晚你们又内测了一次?”
安佩不想多说的样子:“差不多吧。”
“结果怎么样?”
“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先去忙了。”她匆匆出了电梯。
看她这样涂南心里多少也有数了,结果肯定还是不好。
※※※
大概是昨夜全公司集体加班的缘故,白天在写字楼里走动也没看见什么人。
涂南走进原画部的办公室,那位高姓部长正在带头作画。
宽大的办公桌上铺了半米来长的画纸,他埋着头在给画上色,眼睛几乎贴到纸上。
涂南脚迈进去的刹那他就抬起了头,迅速用手掩了一下画稿,还顺手抽了张画纸盖了上去,站起来问:“今天也有审稿?”
他也忙了一夜,只睡了几个小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迷糊了都忘了有这个安排。
“没有,我来看点东西。”涂南没看他画什么,走到靠墙放置的文件柜旁,边看边问:“你们以前给游戏画的那些原画作品有没有留底稿,我想看看。”
“有是有,不过你要看那个干什么?”高部长说话间已经过来帮她取。
“没什么,就是看看。”
涂南看着他伸手去够最顶层,他人有点胖,身高不够,伸长手臂没多久就停一下。
她搬了凳子过来说:“算了,我自己来吧。”
高部长停手给她让位。
涂南踩着板凳站上去,觉得高度正合适,干脆也不拿下来了,就这么站着在上面,想看哪个就抽哪份。
《剑飞天》有一条完整的主线剧情,关于剧情的原画当然也有很多,主要场景和npc都留了底稿,这些是一个游戏基本框架的构建,也就是它的风格。
涂南的确觉得传统壁画和游戏是两个无法融合的东西,但这不代表她会在工作上含糊,她已经看完了全部剧情,昨晚的测试又促使她以最快的速度来了解这游戏的画面特点。
这跟临摹其实没什么分别,为了临摹好一幅壁画,常常需要揣摩古代作画的背景甚至是原因,有条件的话就连画师都需要了解,她的手机相册里就存了很多资料。
而游戏,从童年至今,在她这儿一直是块空白领域。
高部长不好当着她的面画稿,只能在旁边陪着,转头就见又有人走了进来。
石青临一进来就看见了涂南,她本就身材纤长,站在凳子上感觉更高挑。
高部长想说话,被他竖手阻止了。
他抽了桌上的画稿,在手里卷起,眼睛看着涂南。
涂南背对着他,看得仔细,并没有注意到多了个人。
她正在看一幅长卷轴,边看边移,卷轴一头随着移动往下坠,就快拖到地。她担心这样会拉扯坏,腾出只手去捞,眼睛还盯在画上,捞了几下没捞到,重心一移,凳子晃了一下。
一只手在她腰后扶了一把,顺手捏着卷轴那头塞到她手里。
“谢谢,你忙吧。”她接过去放好,以为是部长。
石青临看了她几秒,回头冲部长摇了一下头,凝着脸色出了门。
大概一共有一百多份留存的底稿,每一份都很厚。
整整看了一个多小时,涂南把能看的全都看了。
她脚踩到地,转着脚踝活动发麻的小腿,才发现部长桌上的画纸没了。
“你已经画完了?”
“嗯啊,对,你来的时候就收尾了。”高部长生怕她说出要审稿的话。
涂南没说,她心里还在梳理刚看到的那些画面,点了个头就走了。
※※※
几分钟后,到了电梯外面,涂南又遇到了薛诚,他看起来像是要走了。
“你好啊小妹。”他还记着她做网咖小妹的事儿。
涂南微微挑眉:“我可没你这个哥哥。”
薛诚顿时就想起之前去网咖那次,石青临说她逗不了,他现在信了,笑着说:“我没妹妹,你要乐意认我这个哥哥也行。”
涂南知道他是玩笑,只是笑笑,没接茬。
薛诚胳膊底下夹着个画筒,她看见了,问:“你们谈了画稿的事儿吗?”
“是啊。”薛诚说:“他们昨晚熬夜讨论定下来的样稿,我带回去给投资方过个目。”说着又笑道,“其实那些资本家未必会看,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钱有没有回报而已,走个过场。”
涂南盯着画筒:“能给我看一下么?”
薛诚很干脆地把画筒递给她:“你这个艺术顾问应该看过了吧。”
“想再看一遍。”涂南随口回答,掀开封口,抽出了画稿。
展开几眼就扫遍了全图,她问:“你刚才说这是他们连夜讨论定下来的样稿?”
“是这么说的。”不知是不是错觉,薛诚觉得她的脸色似乎变冷了。他瞄一眼画稿:“还是挺好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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