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嫔见了楚锦瑶很是热情,专门上前来和楚锦瑶说话:“太子妃,你也来花园里散心?”
“从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回来,顺路过来走走罢了。怜嫔娘娘小心,你身子重,须得仔细脚下。”楚锦瑶笑着和怜嫔说话,但是却暗自注意着她和怜嫔的距离。怜嫔有孕在身,而且宫里许多人都看不得她平安生产,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楚锦瑶一直和怜嫔保持距离。楚锦瑶可不想怜嫔被什么人暗算,不小心摔上一跤,最后赖到她的头上。
怜嫔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她对楚锦瑶一直很敬仰,论身份楚锦瑶是一人之下的太子妃,论情理,怜嫔被太医诊出有孕,少不得太子推动,而且那次皇帝请汪明赐进宫驱邪,要不是楚锦瑶和太子揭穿,怜嫔就要喝下驱邪的符水了。当时怜嫔被吓住了,一门心思想让道长替她祛走阴火,可是等回宫后慢慢反应,怜嫔立刻就吓出一身冷汗。
怀孕之人颇多禁忌,入口的东西更是慎之又慎,如果她真的喝了汪明赐的符水,她还能好端端地怀着皇儿吗?
怜嫔不敢细想下去,事后皇帝果然没有追究小齐后的罪责,怜嫔越发吓破了胆,一个字都不敢提。后宫的形势就是如此,流水的宠妃铁打的小齐后,没人能和小齐后正面争锋。因此,怜嫔越发感激楚锦瑶当日的恩情,她说道:“自西内一别,我身子不便,一直没找到机会当面和太子妃道谢。四月落水那次,多谢太子妃。”
怜嫔说的不只是落水,更多的是汪明赐装神弄鬼,可是这件事涉及小齐后,怜嫔和楚锦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不提。楚锦瑶心里明白,于是说道:“怜嫔娘娘客气了,这不过是应尽之义。何况,当日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跳下去救娘娘上来。娘娘尽可放宽心,你有祖宗保佑,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但太子妃对我终究有大恩,妾理应当面道谢。”怜嫔还是坚持,甚至要给楚锦瑶行谢礼,楚锦瑶连忙让丫鬟扶住她,众人一通兵荒马乱,怜嫔这才作罢。
楚锦瑶见怜嫔终于消停了,内心也暗暗松了口气。怜嫔的心是好的,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后宫公敌,楚锦瑶可不想沾染,而且怜嫔今日特意过来,除了道谢,是不是也存了和东宫交好的念头?
怜嫔太明白后宫里的黑幕了,她当日怀孕后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惹怒了小齐后,即便现在被封为嫔,还得到皇帝的宠爱,但她依然害怕。所以,无论于情于理,怜嫔都很想和楚锦瑶交好,她这个孩子和太子差了二十岁,皇帝是必然指望不上了,可以说她们母子的命都捏在太子手里,怜嫔没有胆子去求太子,就只能加倍讨好太子妃。
怜嫔的想法并不难猜,楚锦瑶对此不置可否。后宫的妃嫔们把怜嫔视作眼中钉,可是这对楚锦瑶却没什么影响,就算怜嫔果然生下一个儿子又如何,这个皇子和秦沂差了二十岁,即便皇帝再宠爱小儿子,也不会对秦沂有任何威胁。二皇子不过比秦沂小了两岁,一步低步步低,现在也不得不就藩以避东宫,更别说怜嫔肚子里这个连性别都不知道的胎儿。
楚锦瑶无意掺和后宫争斗,她和这些妃嫔的层次不一样,她并不关心谁受宠谁不受宠,但是怜嫔却截然相反。所以一路上,怜嫔都在很主动地寻找话题,渐渐地,两人说到孩子这件事上:“怀孕当真是折磨人,这几日我越来越怕热,幸好皇上开恩,恩准我伴架随行,行宫毕竟比皇宫清凉许多。若不然,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这怎么是折磨,明明是福气才对。”
怜嫔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脸上不觉笼上一层柔光:“什么福气,我现在恨不得他赶紧出来,省的再折腾我。”
“怜嫔娘娘急什么,你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再有两个月,孩子要出来,你拦都拦不住。”楚锦瑶说着思绪漂移,“已经七月了,我姐姐的月份也足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临产。”
楚锦娴身子已经很重了,生产日期就在七月,故而这次避暑并没有随行,而是待着京城里待产。但是楚锦瑶身为太子妃却不得不伴架,留楚锦娴一个人在京里待产,楚锦瑶说不出的担心。
怜嫔听到,奇道:“令姐也在这两天待产?真是福气,前一胎是个公子还是小姐?”
楚锦瑶笑容不变,纠正道:“这是家姐的头一胎。”
怜嫔顿时尴尬,楚锦瑶都成婚半年多了,听说当年备嫁都足足备了一年,她以为楚锦瑶的姐姐已经不小,这才问出前一胎是什么,想说刚好能凑个好字。没想到,楚锦瑶的姐姐竟然也是头胎。
怜嫔脸色讪讪,这样看来,太子妃的家姐在子嗣上实在艰难,怜嫔不由就想到楚锦瑶,顿时不好再说。
楚锦瑶不难明白怜嫔的顾忌和尴尬,后宫前朝全盯着东宫的子嗣,而她却迟迟没有动静。其实半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东宫里并没有侍妾,秦沂每日都留在她身边,这样还没有怀孕,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怜嫔不小心碰到太子妃的忌讳,心里尴尬又害怕。楚锦瑶反倒来安慰她:“娘娘小心脚下。”
怜嫔应下,她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何况怜嫔自忖触及了太子妃的隐忧,越发不敢杵在这里讨嫌,楚锦瑶和怜嫔又客气了几句,然后就回宫了。
麒德殿里,秦沂穿着白色金边常服,大步从外边回来。他径直走入正殿,在室内转了一圈后,回头问:“怎么没人?”
小林子眉梢跳了一下,他眼角扫过大殿里满满当当的侍女,心道这些就不算人?即使心里腹诽,但是小林子还是乐呵呵赔笑道:“太子妃去请安了,尚未归来。殿下,要不奴才去找太子妃回来?”
去请安?秦沂不知不觉就皱起眉,现在还没回来,莫非小齐后为难楚锦瑶不成?秦沂沉着脸,二话不说便朝外走,小林子几人忙里忙慌跟在后面:“太子爷,您要去哪儿?”
“殿下?”楚锦瑶刚刚进门,正巧看到秦沂阴着脸往外走,她奇道,“殿下,你怎么了?为什么又要出去?”
秦沂看到楚锦瑶,心里无声地松了口气:“今日请安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回来时路过花园,正巧遇到怜嫔,便停下来说了一会。”楚锦瑶疑惑地看着秦沂身后的阵仗,“殿下,你这是要出去?”
小林子眼睁睁看着秦沂的脸色瞬间阴沉,又瞬间好转。秦沂都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小林子几人就乖觉地退下。楚锦瑶随着秦沂一起往里面走,她看到小林子几人的表现,心里也明白了:“殿下,你莫非是要出去寻我?”
楚锦瑶都有些受宠若惊。秦沂没有回答,等两人走去室内后,秦沂拉楚锦瑶在自己身边坐下,他仔细看了一会,问:“她今日有没有为难你?”
这个“她”是指谁不言而喻。楚锦瑶摇头,她知道自己脸上的神情瞒不过秦沂,所以压根也想过瞒着:“没有,她虽然没好脸色,但是对我还算客气,并不曾刁难。”
说起这一点楚锦瑶都觉得不可置信,她那天因为齐蓉的事和皇后闹翻,楚锦瑶都做好被小齐后花样刁难的准备,可是意外的是,小齐后只是冷着脸,把她晾在一边不闻不问,除此之外竟然没有其他的动作。楚锦瑶意外之余还暗暗警惕,她不觉得小齐后是个大度的人,小齐后为人阴狠,气量狭小,决计不是个就事论事、公私分明之人。现在小齐后没有动作只能让楚锦瑶感到危险,这仿佛山雨到来前最后的平静。
秦沂显然也有准备,敌不动我不动,但是暗地里,楚锦瑶身边的防护已经严密了许多。秦沂明明做了许多准备,可是每次楚锦瑶独自出门,他还是百般不放心:“行宫人多眼杂,你自己在外务必小心。若是想去什么地方就差人来寻我,我陪你去。”
楚锦瑶听到这句话心生感动,秦沂是皇太子,这段时间在行宫要侍奉皇帝,要接见臣子,还有抽空处理国事,忙得能一个人掰开当两个使,即使如此,他还惦记着自己。楚锦瑶知道,只要她派人去和秦沂说,秦沂一定会想办法推迟公务,抽身过来陪她,可是夫妻之间是要相互体谅的,秦沂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楚锦瑶并不会这样不懂事,让他在臣子面前难做。
楚锦瑶心里明白,但是却并不会在嘴上推辞秦沂的好意,反而十分领情地应了下来:“谢殿下。以后若是我时常去搅扰殿下,你可不许嫌我烦!”
秦沂是洞察人心的高手,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她并不愿意这样做。他心底微叹,楚锦瑶一直都是一个懂事又识大体的人,秦沂向来觉得懂事是一个女子最难得的美德之一,可是换在楚锦瑶身上,却总觉得心疼:“在我面前,你不必这样小心,恃宠而骄也没什么。”
楚锦瑶粲然笑了,那一瞬间眼睛亮如星辰:“这可是你说的,妾身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秦沂只是陪楚锦瑶小小坐了一会,就去书房回复信件去了。楚锦瑶闲着没事,便也去处理宫中事务。行宫的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一天下午,玲珑突然喜气洋洋地进来,行了个万福说道:“太子妃,刚刚赵家派人从京城里传过信来,说是大姑奶奶生产了!”
楚锦瑶又惊又喜:“真的?姐姐如何了?”
“母子平安,大姑奶奶生了个公子哥!”
楚锦瑶心中大定,这时候铺天盖地的喜悦才涌上来:“母子平安就好,真是上苍保佑!”
楚锦瑶又和玲珑问了许多细节,她越问越开心,干脆让人取出最新送来的细绸,她亲自给小外甥做小衣服。
其实自楚锦娴怀孕以来,楚锦瑶已经准备了许多小孩子的衣服,只不过今日终于瓜熟蒂落,楚锦瑶高兴得不行,还要再做几件。麒德殿里喜气洋洋,玲珑去取针线篓,楚锦瑶看着殿外一簇簇花,眼睛微微一凝:“那里有株花枯了,一会让人处理一下。”
桔梗几人听见连忙应下。因着楚锦娴的事,楚锦瑶这里连着几日都欢欢喜喜的。然而这世上的喜气总是顾此失彼,一个午后,万籁静寂,凉风习习,楚锦瑶正翻看着小孩子的衣服,石阶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楚锦瑶预感到什么不对,应声抬头。报信的太监跑的气喘吁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太子妃,大事不好,怜嫔娘娘小产了!”
第100章 流产元凶
听到太监的传话后,楚锦瑶的心情狠狠一沉,她立刻起身,让玲珑几人给她换衣服。
怜嫔流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行宫,楚锦瑶赶到怜嫔宫殿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小齐后已经到场了,她坐在正堂扶椅上,正沉着脸交待几个太医:“怜嫔这一胎来之不易,皇上和本宫都十分重视,你们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龙胎,要是皇嗣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几个太医满头大汗地应下,可是人力终有所不逮,太医即便再医术高超也是人,如何能起死回生。院子里气氛凝重,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楚锦瑶心情沉重,轻轻走到中堂,给皇后见礼:“皇后娘娘。”
小齐后冷淡地看了楚锦瑶一眼:“太子妃也来了。”
楚锦瑶点头应下,等楚锦瑶站好后,赵兰辉和其他几位妃子上前给楚锦瑶行礼:“太子妃万福。”
这种时候没人有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楚锦瑶随便点了点头,让赵兰辉几人起身,然后就问:“怜嫔娘娘怎么样了?”
小齐后阴沉着脸不说话,份位最高、资历最老的淑妃接话道:“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都叫来了,现在正在里面抢救,具体怎么样还要等太医的说法。”
“怜嫔娘娘怎么会突然流产呢?”楚锦瑶问,“几日前我在花园里遇到怜嫔时,她面色红润,胎象稳固,并不像是流产的征兆。”
这话没人能答,淑妃也愁眉苦脸地应和,似乎对怜嫔意外滑胎颇为痛心,其他几个有体面的妃子一应一和,仿佛一个个都是心软怜弱的善心人。丽妃站着一边听着,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低头笑了笑。
这些妃子看上去一个赛一个心痛,但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快笑破了肚子。后宫里从来容不得一枝独秀,这么多妃子美人都怀不上皇嗣,怜嫔不过一个宫女,凭什么?
小齐后似乎也看不过去了,肃着脸呵道:“都给本宫安静些!怜嫔还在里面躺着呢,你们若真是心痛,一会再进去和她说,现在不要耽误太医救人。”
“是。”众妃低头应诺。楚锦瑶也不再询问,而是将目光投注到下垂的挂帘上。
人间的际遇真是让人唏嘘,楚锦瑶前一刻还在欢欢喜喜给楚锦娴的孩子缝小衣裳,然而现在就得面对另一个小生命的逝去。民间有句俗话叫七活八不活,意思是一旦早产,七个月的孩子能活下来,但是八个月反而不易成活。怜嫔如今,正好是八个月。
楚锦瑶心里很是痛惜,她和怜嫔相交甚浅,但同为女人,楚锦瑶很是希望怜嫔能保下自己的孩子,母子平安。她上次在花园里遇到怜嫔时,怜嫔眉宇间依然有浓浓的惶然谨慎,但是提起肚子里的孩子时,她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嘴边的笑也带着发自内心的温柔。那时她们还说起了楚锦娴,没想到还不到半个月,楚锦娴平安生下一个小男孩,而怜嫔却躺在里面,生死不知。
宫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突然内室的帘子一动,一个太医出来了。太医见了小齐后直接下跪,头也不敢抬地禀报道:“禀皇后娘娘,臣等无能,没能保下小皇子。”
屋里的女眷都低低惊呼一声,丽妃用手遮住嘴,问道:“怜嫔这一胎是个男孩?”
“是,臣拼尽毕生所学,提早把小皇子引产出来,可是小皇子出来时脸色发青,已经气绝了。”
楚锦瑶听着面露不忍,沉沉地叹了口气。小齐后念了句佛,训斥了太医两句,就说:“看来是这个孩子和皇上无缘,我们也强求不得。蓝玉,去把这个消息传给皇上吧。”
蓝玉领命去了。怜嫔出意外后没人敢通知皇上,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孩子彻底没了,小齐后这才让人把消息告诉皇上。里面的怜嫔似乎也听到宫女禀报是个皇子,里面的声音顿了顿,立刻爆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怜嫔的哭声传到外面之后,众人都低头垂眼,没人说话。
小齐后坐了一会,愤怒地拍了下扶手:“皇上子嗣稀少,至今膝下不过三个皇子而已,眼看四皇子已经八个月了,马上就能平安出来,在这个关节眼上竟然会流产。太医,本宫问你,怜嫔好端端的,如何会流产?”
几个太医诚惶诚恐地跪下,声音都在抖:“回禀皇后娘娘,怜嫔娘娘怀胎八月,之前的胎象又很稳固,并无早产之兆。如今突然流产,恐是外力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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