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看她,似乎一直都带着很强的成见。赵氏希望自己的女儿一出场就是得体的大家闺秀,而不管女儿究竟遇到了什么。楚锦瑶叹气,或许,赵氏需要的,是楚锦妙那样弱不禁风、能说会道、十分需要赵氏的大家小姐,而不是她这个半路回来的亲生女儿。
楚锦娴已然定亲,其实不能再出门了,可是楚锦娴强力要求同行。楚锦娴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热的背影,心道她还真没猜错,赵氏眼里只有楚锦妙,完全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女儿要照看,楚锦瑶都回来这么久了,赵氏还是不肯适应新状态。今日若是楚锦娴不来,其他姑娘都有母亲带着看首饰,楚锦瑶自己被落下,指不定多尴尬呢。
便是楚锦娴对赵氏,都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来。
珍宝阁的小伙计看到两个容貌极盛的姑娘手挽手站在堂中,一个温柔如月,一个艳如朝阳,早就伶俐地跑过来招呼了:“两位姑娘,你们要看什么?”
伙计当然知道这些都是长兴侯府的贵客,看着两位的容貌衣着,多半是侯府里的嫡小姐。虽然不知道她们俩为什么单独站了出来,但是这不重要,知道这两位是大主顾就够了!
楚锦娴收起心绪,不去看这些糟心的事,拉着楚锦瑶往里走:“你首饰没多少件,趁这个机会,一道买齐全了。”又转头淡淡吩咐伙计:“去把你们家拿得出手的头面都取出来,不拘是簪子、双股钗还是步摇,都拿出来,我们自己看。”
伙计一听,心里乐开了花,立刻干脆地应道:“哎,得嘞。”
伙计有心讨好这对大主顾,拿了好些精巧的首饰过来,一个接一个介绍。楚锦娴倒是很淡定,拿起盒子里的头饰看了看,又随便问了两个问题,就说:“把这几个都包起来吧。”
楚锦瑶一听冷汗都出来了:“姐,我哪用的了这么多,我们这样不好吧……”
她们这里的动静惊动了阎氏,阎氏一看楚锦瑶和楚锦娴面前堆了好些盒子,楚锦娴光包起来的就有好几支。阎氏立刻不干了:“凭什么你们俩可以拿这么多?”
楚老夫人虽然说让她们尽情挑,但是她们却不能当真不客气。女眷们心照不宣,大些的簪子挑一只,小件的就挑两个,反正大致的钱就是这么多。若是超出了太多,想趁机多买几件的,那就自己掏私房。
阎氏看着楚锦娴和楚锦瑶,气不打一处来,她们俩这就太过分了吧?都是老夫人花钱,凭什么她们可以拿这么多?
楚锦瑶偷偷拉楚锦娴的袖子,楚锦娴按下楚锦瑶的手,淡然地扫了阎氏一眼,说:“二婶不必急,这些是我送五妹妹的,从我的名下走账。”
阎氏没话说了,她看着楚锦瑶跟前的一支金簪,一对金钗,还有一双银衔珠掐丝步摇,怪声怪气地说:“大姑娘不愧是老夫人的心头好,身家果然让人艳羡。”
楚锦娴没理阎氏,而是对楚锦瑶说:“喜欢什么自己挑,不必操心别的。”
楚锦瑶憋了好一会,低低道了句:“谢谢姐姐。”她感激楚锦娴的好心,也悲伤自己的捉襟见肘。
这里的动静不可避免地惊动了其他人,楚锦娴的话自然许多人都听到了。她们羡慕,嫉妒,但也无可奈何。楚锦娴得老夫人青眼,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光明面上的嫁妆就有六千两,老夫人私底下还不知要补贴多少。楚锦娴底气足的很,若是她有心给楚锦瑶花钱买开心,那这点钱她还真不放在眼里。
赵氏也听到了楚锦娴的话,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带着楚锦妙走近,说:“我倒忘了锦瑶还缺首饰,既然今日出来了,那就一并办了吧。”
赵氏打算她来出钱,她这个做母亲的还在,怎么能让长女掏腰包?她扫了眼桌子上的东西,皱起眉毛:“这些都要一起买?做客大衣裳要换新的,但是头面却不行,若是戴上一套簇新的头面,让人笑话。”
“方正以后日子还长,给她备着有什么打紧。”楚锦娴淡淡说了一句,对伙计说,“把这些都收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氏不好再说,她道:“你还是个姑娘,嫁妆留着自己傍身,这些我来结吧。”
楚锦娴推住赵氏的手,说:“母亲,我很快就要出阁了,锦瑶刚回来,我这个姐姐没办法陪她多少时间,只能在这些外物上补偿一二。这是我的心意,若是母亲也想补偿,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楚锦瑶听了这话暗暗挑眉,顿时觉得自己长姐也是个厉害人物。果然,赵氏听了以后脸上过不去,只好说:“好吧,我不和你抢。我刚刚看到一套宝石头面还不错,正好锦瑶没有宝石的首饰,那我就给她拿这套吧。”
楚锦娴都这样说了,赵氏不可能拦着楚锦娴,但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她堂堂侯夫人,能被长女楚锦娴比下去吗?自然不能,她只能给楚锦瑶另买一套更贵的压场面。
楚锦妙一听要买宝石的,心里狠狠一惊。她都没几件宝石首饰,还是这些年陆陆续续积攒下来的,都凑不成一套!凭什么楚锦瑶就能得一整套宝石头面?
楚锦妙看着楚锦瑶的眼光非常不善,楚锦瑶觉得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当下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楚锦娴和赵氏安排。楚锦妙瞪楚锦瑶无果,心里越想越气,于是伸手去拉赵氏的衣袖:“母亲……”
赵氏即便是侯夫人,都不可能一次买下两套宝石打的头面。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谁能看不懂楚锦妙的意思,赵氏有些尴尬,头一次生出楚锦妙怎么只顾着自己,一点都不乖巧的想法。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赵氏看着楚锦妙楚楚可怜的眼睛,到底不忍心,说:“我看刚才有一对掐金蝴蝶发梳,你若喜欢,就一起拿着。”
楚锦妙心里不大乐意,掐金发梳和一套宝石头面,这也差太多了吧!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楚锦妙只能不情不愿地说:“谢母亲。”
到最后,楚锦瑶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搬到自己车上,心中感慨至极。有钱的感觉真好,可是这些都是姐姐和母亲的钱,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进项呢?
楚锦瑶想了想,就决定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她全部身家,只有半匹云锦,和三十两存银。她规划了很久的二两月例,竟然一点都没存下来。
她感到无言的悲伤。
这次出行虽然有些小插曲,但是女眷们都买到了心仪的首饰,个个面带喜色。楚锦瑶随着人流出门,赵氏和阎氏出门时遇到了别府的官太太,正亲昵地握着手说话。楚锦瑶百无聊赖地站在姐妹堆里,听大人寒暄。她眼睛随意一瞟,发现珍宝阁旁边竟然新开了一家锦绣布庄。
楚锦瑶的心思立刻活动起来了。
她在针线上还算能拿得出手,若是她有机会开店,恐怕最适合的就是锦绣店铺。楚锦瑶也不知道自己也没有机会拥有一家锦缎店,但是她却很想提前打探一下,好歹了解下行情。
这样想着,楚锦瑶就悄悄离了队,朝隔壁走去。她刚刚走下台阶,就听到秦沂问:“你要去哪儿?”
“我去和这家店的伙计套套话……”话音还没落,她看到长街尽头出现一伙威风凛凛的骑兵,他们坐在高头大马上,脸色冷酷,飞速朝这边疾驰,转瞬便出现在眼前。一个穿着红色绸袍的小男孩蹲在路边玩石珠,突然他的石珠震了一下,咕噜噜朝外滚去。男孩头也不抬,立刻追着珠子跑去。
街边顿时响起尖叫声,楚锦瑶也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小心!”
第32章 神秘来客
楚锦瑶眼睁睁看着小男孩低着头朝路中间跑去,她震惊地瞪大眼睛,惊呼道:“小心!”
小男孩原来蹲在锦绣店旁边玩,后面毫无预兆地就往路中间跑去,而那队官兵的铁蹄转瞬就到。楚锦瑶吓得不轻,当时想也不想,纵身朝小男孩的方向扑去。
亏得楚锦瑶在村里长大,早年没少做家务活,身手比寻常小姐伶俐的多。她一拉到小男孩就赶快往自己怀里捞,同时想赶快回到路边。可是人再快如何能快过疾驰的马,楚锦瑶只感觉眼前一黑,她反射性地闭上眼,紧紧搂住怀中的小孩。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楚锦瑶隐约听到楚锦娴在喊她的名字,混乱中,楚锦瑶只听到秦沂急促凌厉地说了一句:“抬手,往后退!”
楚锦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听到秦沂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护在身前。这时候木架散架的声音终于传到她耳中,木棚轰隆一声砸下来,街道两边的人看到这一幕,越发不受控制地尖叫。
楚锦瑶感觉手上一重,紧接着一股麻木传来,之后绵长不绝的痛意才传到她的脑中。楚锦瑶吃痛地睁开眼,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方才的小孩子,小男孩许是被这一系列变故吓傻了,愣愣地动都不能动,楚锦瑶粗粗扫了一眼,发现男孩子除了脸上荡了些灰,身上其他地方确实没有不妥,她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看到自己的手。
她的小臂上似乎被倒下的木架擦破好大一条口子,血迹一直蜿蜒到她的手心。楚锦瑶第一反应是去摸玉佩,她刚才好像听到秦沂的声音了,玉佩可不能被磕碎!楚锦瑶顾不得满手血迹,赶紧隔着丝线络子摸了摸玉佩,感受到手下的玉佩依然光滑圆润,楚锦瑶才长长呼了口气。
等放下心后,楚锦瑶才发现自己腿都软了,她抱着小男孩半蹲在街道上,竟然站都站不起来。
楚锦娴几乎被刚才那一幕吓死,她赶紧带着丫鬟跑过来,就看到楚锦瑶手上血流成河,而她本人却还愣愣地握着玉佩。楚锦娴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还管着玉佩做什么!快将五姑娘扶起来。青禾,赶紧去周围找郎中!”
楚锦娴带着丫鬟,小心扶住楚锦瑶另一边胳膊,慢慢将她扶起来。这时候一个穿着桃红色袄裙的妇人跑过来,赶紧拉过小男孩看了看,然后大哭出声,用力抱着男孩哭道:“你个讨债鬼,你可吓死为娘了!”
妇人哭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拉着小男孩给楚锦瑶行礼:“快跪下,谢过恩人!”
楚锦瑶在丫鬟的搀扶下总算站稳了,她看到妇人给她行大礼,连忙俯身去扶:“受不得,夫人不可如此!”
楚锦瑶稍微一动,周围的丫鬟便替楚锦瑶将妇人扶了起来。楚锦瑶收回手,站立在原地。楚锦娴说:“这位夫人,下次您可要把孩子看好了。家妹手受伤了,我们还需去就医,就先走一步。”
绸缎店的老板听到伙计传话,也忙不迭跑了出来。他看到自己的老来独子站在大街上,脸上荡满了灰,他身体晃了晃,捂着心口念了句菩萨,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来,说:“谢谢两位姑娘,姑娘大恩大德,我齐德胜没齿难忘!姑娘如果要寻郎中,何不妨先到小店里歇息一会,我让伙计把郎中叫来,好过恩人带着伤赶路!”
楚锦娴想了想,说:“好,有劳齐掌柜了。”说完,楚锦娴偏过脸低声问楚锦瑶:“现在能走了吗?”
楚锦瑶点点头,说道:“好多了,刚才猛地受惊,腿脚不听使唤,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齐德胜高声呼喝伙计:“快给恩人看座!小六,你赶紧去后院,扯两块干净的白绢过来。”
楚锦娴扶着楚锦瑶慢慢走向店里。齐德胜的锦缎庄子就在方才的首饰店旁边,长兴侯府众女眷本来在和另两位官家夫人说话,听到街上人喊叫才回头,然后就看到楚锦瑶抱着一个孩子蹲在街道中央,另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爷拽着马猛地转头,撞倒了锦缎庄子搭在外面的木棚。
紧接着,楚锦娴就带着丫鬟跑出去了。贵族女子被外人看到脸和身段是极失礼的事情,就连坐在马车里掀帘子都不可,更别说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路中央。楚家的几位夫人喊了两句,没喊回来,只好焦急地站在屋檐下等。现在楚锦娴陪着楚锦瑶走回来了,她们才蜂拥而上,去看楚锦瑶的伤势。
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询问,楚锦瑶默默忍着疼,脸色苍白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赵氏围在最前面看了一眼,看到好端端的姑娘家手上被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到现在血都止不住。她又气又怒:“我和另两位夫人说会话,你怎么就跑到街上去了?”
楚锦娴截断赵氏的话:“母亲,别说了。先给锦瑶处理伤口为要。”
楚家的姑娘们也好奇地朝里看,七姑娘看着楚锦瑶的手,咋舌道:“流了这么多血,以后恐怕要留疤了吧。”
一听到留疤,姑娘们都低低地骚动。作为勋贵女子,自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如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一样,等待着日后高嫁。若是留了疤痕,即便在手上,说出去也很不好。
楚锦瑶算是姐妹里长得最好看的,而她现在,手臂上留了很大的一条疤。
姑娘们仿佛立刻和楚锦瑶亲密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楚锦瑶痛不痛,现在怎么样了。楚锦瑶没精力回话,白着脸保持微笑,便算作回答了。
赵氏听到七姑娘说留疤那句话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了,阎氏几人仔细看了看楚锦瑶的伤口,嘴里直呼可惜,赵氏听了之后越发怒。她瞪圆了眼睛,恨恨说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原地界上伤了我们家的女儿。”
赵氏这话一落,立刻有长兴侯府的小厮凑上来,对赵氏说:“侯夫人您且稍等,小的这就去教训他们。”
齐德胜站在外围,束手等了一会,听到这话,他趁机说:“正好小店里热水和干净的绢布都准备好了,我已经派伙计去找郎中了,很快就到。各位姑娘夫人不妨到小店里一坐,免得外面人多眼杂,冲撞了几位贵人。”
赵氏说:“好。刘管家,你去和那伙莽夫交涉,即便是官兵,在太原地界上,也没人敢冲撞我们长兴侯府。”
刘管家一迭声应是,躬着腰从赵氏身边退开,走到街上后,立马又变的趾高气扬。楚锦瑶朝那伙人的方向瞅了一眼,这些人全穿着武人短打装扮,方才楚锦瑶为了救那个孩子,冲的很急,为首的那个人为了避开她,强行勒马掉头,撞到了齐德胜店外的棚子上。这个人倒是好力道,竟然把扎好的木棚都撞散了。也是楚锦瑶该有这一劫,虽然避过了马蹄,但是却被倒散的木头割伤了手,终究是见了血。
木棚倒了,他们的马似乎也被砸伤,楚锦瑶看到他们几个都赶紧跳下马,围在最开头的那个人身边,似乎在查看马的伤势。他们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正激烈地讨论着,竟然没一人朝被误伤的楚锦瑶看来。
气焰如此嚣张,一看就是带了公差出来的官兵。楚锦瑶心里也很不舒服,他们在闹市纵马本来就不对,刚才还险些把一个孩子踩死!若不是楚锦瑶正好站在不远处,而且动作快,恐怕这个孩子非死即残。听说这还是齐掌柜的老来子,就这么一根独苗,今日竟险些毁在这些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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