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嘴硬。”钱小二大怒,夹起烙铁就要再烙一次。
“且慢。”赵玺的声音响起。
庞先生心里生起些许希望,难道这个家伙良心发现,愿意放他一马?
赵玺左手抵着下巴想了想,吩咐道:“烙铁他不怕,就把他右手拇指折了吧。”
庞先生脸色大变:他靠教书为生,右手拇指一断,拿不了笔,写不了字,他岂不是成了废物一个?书教不了了,他梦寐以求的考取功名更是再无指望。杀人不过头点地,赵玺这一下,是要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钱小二才不管这么多,赵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打折扣。当下他丢了铁钳,直接过来抓庞先生的右手。
庞先生面色如土,拼命将手直往后藏,却哪敌得过练家子的力气,直接被钱小二硬拽了出来。
赵玺慢吞吞地道:“他要还不说,就折他的食指;再不说,折中指……一根根折下去,我就不信,两只手的指头都断了,他还这么硬气。”
魔鬼,他简直是魔鬼!
庞先生浑身发抖,感觉到自己的手落入钱小二手中,大指指骨被捏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恐惧地大喊出声:“我说,我什么都说!”
赵玺做了个手势,钱小二握住庞先生的大指,不再动作。
“是梁阁老,发现梁公子跟你合作出海的生意,要梁公子退出。梁公子阳奉阴违,梁阁老一时抓不到他的把柄,就叫我看着点,发现你们有异常就告诉他的人。”
钱小二气愤道:“所以,殿下悄悄离开书院几天的事还是你告的密?”
庞先生颤声道:“我并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只发现了殿下不在书院,告诉了梁阁老那边。”
赵蛮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庞先生再次迟疑起来。
赵玺神情不耐烦:“不想说就算了,老子还赶时间,没空跟你慢慢磨蹭。”
钱小二难得聪明一回,抓住庞先生右手大指的手配合地开始发力。
指骨的疼痛传来,庞先生魂飞魄散,濒临崩溃,飞快地交代道:“来人会带着信物……”
走出地下室的那一刻,阳光有些刺眼。赵玺眯了眯眼,抬手挡住了光线。
“殿下总算出来了。”姜重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张摇椅上,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赵玺道:“和你推测的一样。”
姜重问:“你打算怎么办?”
赵玺不耐烦地道:“让梁休处理去,梁振安是他老子,又不是我老子。”
姜重道:“梁阁老那个老狐狸,段数极高,背后又有太子撑腰,梁休未必有这个本事斗得过他。”
赵玺神情桀骜:“他自己的事自己摆平,老子可没兴趣帮他擦屁股。他要没本事,我还要他做什么?老子因这事被父皇问责,没找他算账,已经是脾气好了。”
姜重啧啧两声:“真该让荣恩公主看看你说这话的模样,平时在书院装得那么斯文,全是骗人的。”
这几年在书院读书,赵玺面上仿佛变了个人般,收敛脾气,修身养性,待人宽和,甚至学业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却也不至于像从前那么一味抵触,惨不忍睹了,叫他们这些自幼陪他长大的人简直合不拢下巴。
而这一切,除了罗山长的本事外,最大的原因却是荣恩公主的耳提面命。谁也没想到,这个小霸王居然会这么听一个小姑娘的话。
赵玺却是一怔,忽然想起:“现在什么时辰了?”
姜重道:“约莫巳时中了吧。”
赵玺脸色一变:“糟糕,时间晚了。今天姐姐要去福全的赏春宴,我答应她在那里碰面的。”他一边高喊备马,一边快步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扭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道,“你帮我闻闻,衣服上是不是沾了血腥味?”
姜重一脸“你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
赵玺往屋里走去,大声叫道:“阿卞,帮我找身衣服。”又指着钱小二道,“你也去换一身衣服,别让姐姐闻出味来。”
姜重无语:“要不要这么严重?你既然赶时间,还折腾什么?”
赵玺道:“我答应过姐姐,要做个心怀仁义的好人。要是她知道了我刚刚做的那事,得伤心了。”
姜重:“……”这自欺欺人的本事,他算是开眼了,平时在书院众人面前装装样也就罢了,要不要连这点小事都这么注意?“她要是知道真相,怕不是要更伤心?”
这位长这么大,什么人都可能是,唯独跟“好人”两字委实搭不上边。
赵玺冷冷道:“她怎么会知道真相,难道你要告诉她?”
姜重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打了个寒噤:“不不不,我怎么敢?”想了想,终究不服气,“你也太顾忌她的心情了,明明你就不是那样的人,何苦要委屈自己,为了她一句话在众人面前装乖呢?”
赵玺回了他三个字:“我乐意!”
姜重被他噎了个半死,半晌才缓过气来,恨恨道:“知道的她是你姐姐,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你另一个妈呢,乖成这样。喂,你做什么!”
几颗小石子在赵玺的连连踢动下,带着尖啸声破空飞来,姜重手忙脚乱地避开,再也无暇说话。
第49章
公主府花园。
杜琮一行人也看到了太子,上前恭敬地行礼。太子早已收敛了眼中的阴郁之色,和颜悦色地叫了起,又和杜琮寒暄几句,连带杜琮的几个同伴都一一顾到。
太子如此纡尊降贵,礼贤下士,几人都是受宠若惊,兴奋不已。
轻城遥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几年过去,太子的表面工夫越发炉火纯青了。众人提起,都是交口赞誉。
卢绣看看恭敬相请的邹元善,又看看神情难辨的轻城,欲言又止: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不能在宫里和自己的妹妹说吗?自己负责接人,却中途被他截走,怎么和福全公主交代?
轻城看向邹元善,轻言软语地道:“麻烦邹公公帮我向太子哥哥请罪,我刚刚到此,还未来得及拜访主人。我与福全皇姐许久不见,去迟了恐不恭,还请他见谅。”
卢绣惊讶,没想到她直接拒绝了太子。
邹元善现出为难之色:“这……”
轻城也不管他,笑着吩咐汪慎道:“你去和太子殿下说,免得邹公公为难。”反正这几年中,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推脱太子的邀请了,早就做得驾轻就熟。
而太子那方,不知是赵蛮的威胁生了效,还是顾忌着名声,并没有咄咄逼人,两人之间一时倒也是相安无事。
唯有竹简的预言始终是个隐忧。想到这个,轻城就牙痒痒的,恨不得将怀中坑人的竹简一把火烧了。
当初那一句说她“貌美性淫,私通太子,秽乱宫廷”的预言,她好不容易攒够一百瓶营养液,将其删掉,结果刚删掉,竹简上就冒出一句:重要剧情被删,剧情自动修正中。
几天后,一条新的预言冒了出来:太子无德,垂涎庶妹,欲私通之,秽乱宫廷。
轻城:“……”这什么破竹简,坑了她一百瓶营养液,不就是换个说法吗?顶多把意图不轨的主体对象从她改为了太子,可结果还不是一样?
她忍着气,千辛万苦,忍辱负重再次攒足一百瓶营养液,再要删新预言,竹简居然提示:此为系统自动修正剧情,权限不足,请升级系统。
轻城第一百零一次想把这个破竹简砸了。
后来,在漫长的摸索中,她终于弄明白,删除预言会出现三种情况:
第一种预言为“主线剧情”,不允许删除。比如说关于姜玉城的预言她就怎么也删不掉。事实上,姜玉城也确实如预言所说,在宣武十九年冬嫁给了祝允成。至于夫妻两人是否和睦,姜玉城自从出嫁后已很少入宫看她,偶尔见到,在她面前总是喜气盈盈的,她也不好深问。但小夫妻俩确实至今未有一男半女。
第二种是“重要剧情”,删除后会出现“重要剧情被删,剧情自动修正中”的提示,竹简会换一种表述,让它重新出现,过程也许有改动,但结果必定是不变的。
第三种就是能被她用一百瓶删掉后不再出现的预言,却多半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比如说某人某天会跌一跤受伤,谁谁谁会丢一瓶头油之类的……可这种,即使是不消耗营养液,她事先知道后,哪怕依旧会发生,却可以将伤害降到最低,根本不值得她用一百瓶营养液去删。
竹简升级后的删除功能就是一个鸡肋,除非再次升级系统。而再次升级系统有两个条件:一、五百瓶营养液;二、竹简完整。
轻城犯了难,五百瓶营养液有多难攒且不说,关键是自从她成为荣恩,得到的竹简就只有半卷,另半卷去哪儿找?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竹简再神奇,也只能作为辅助之用,而要想能好好地活下去,让日子过得舒心,终究要靠自己立起来。
这几年赵蛮在西岭书院求学,她督促他之余,自己也没闲着。读书、练字、学琴、学管家之道,学为人处世之道……身为皇家公主,有天下最好的资源,而她要做的,便是将这些化为己用,不断充实自己,增加自己生存的筹码。
对太子的觊觎,一次又一次若有若无的试探,她也从一开始的慌于应对变成了如今的从容自若,见招拆招。
他请她单独相见,她永远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推脱。
汪慎遵照她的命令,和邹元善一起过去太子那里回话。轻城也不管太子同不同意,笑着对卢绣和霍氏说:“我们走吧。”
卢绣有些胆怯,犹豫问道:“太子殿下那里?”
轻城含笑:“太子哥哥最是体贴人,不会让我们为难的。”
听到汪慎转达的婉拒,将杜琮一行人打发走,大步走过来的太子:“……”凤目微眯,微笑开口,“孤正好也要去看福全,倒是顺路。”
没想到太子会突然过来,卢绣和霍氏都吓了一跳,连忙向他行礼。
太子气度雍容,温言叫了起,隐含贪婪的目光落到轻城的面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越发出挑的“妹妹”。似乎已经有许久,他没有站在离她这样近的地方,好好看过她了。
轻城心中厌恶,面上笑容却依旧清浅,轻声道:“恐怕不妥当,还是太子哥哥先走一步,我陪着少夫人和卢家妹妹随后过来。”
太子心中仿若有毒蛇噬咬,妒恨不已:她对杜琮笑得温柔可亲,怎么轮到自己,就是这般客气疏远了?不过是个准驸马,能不能成亲还是两说呢,倒比他这个“哥哥”排在前面了。
可轻城的话提醒了他,他和她是兄妹,同行固然没什么不对的,可现在还有别人,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年轻的妇人,他再要同行就不妥了。
他目含深意地看了轻城一眼:这小妮子,越发滑溜了。不过不要紧,且让她先得意一阵,迟早叫她落到他手中,要她躺在他身下哭着求他。
他一想到会有那一天就浑身兴奋,也就不再争这一日长短,点了点头,径直离去。
卢绣目送他远去,赞叹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平易近人,性情宽厚。”荣恩公主的态度虽然柔软,但事实上却几次驳了他的话,他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
轻城不置可否,想着太子离去时的目光微微皱眉,心中隐约不安。
她想了想,打发汪慎先去男宾那边看看赵玺到了没。她来赴宴,一是捧福全的场,二是和赵玺见面,两件事都完成了,就可以尽快离去了。
招待女宾的听风水榭建在湖中,共有三层,飞檐斗拱,装饰华丽,仅靠一道九曲回廊与岸上连接。朝向水面有一个半圆平台,此时正有三五个浓妆艳抹的乐伎或抱琵琶,或拉胡琴,或吹横笛……悠扬的乐声借着水面遥遥传来,更添意境。
三人到时,宾客已到了大半。荣庆正倚着栏杆陪晋安长公主喂鱼,见到轻城,笑眯眯地道:“荣恩姐姐好大的架子,这会儿才到。”
轻城目光在她面上打了个转,含笑和晋安长公主打了个招呼,只当没听到她挑衅的话,径直走了进去找福全公主。
荣庆气堵,跺了跺脚,对晋安长公主道:“姑妈,你看她张狂的。”
晋安长公主没有接她的腔,闭着眼欣赏道:“刚刚那段笛子吹得好。”顿了顿,似乎才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荣庆气得内伤,面上却勉强笑道:“没什么。对了,”她仿佛忽然想起般,“姑妈,我找福全皇姐还有点事,先不陪你了。”
晋安长公主点了点头,体贴地道:“去吧去吧,不用管我这把老骨头。”
等到荣庆的背影消失,晋安长公主收起笑容,随手又往湖里撒了一把鱼食:她不过是宣武帝的庶姐,驸马又没出息,没权没势的。两个小家伙斗法,她这个老家伙还是躲远些好,免得殃及池鱼。
水榭里面,福全公主正在众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见到轻城进来,站起身嗔道:“荣恩,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自从三年前,轻城帮两人从赵玺那里将罗袜取回,福全就对她亲切了许多。福全出嫁后不久,张贵嫔突发急病亡故,荣庆要在宫中守孝。这几年,反倒是她和福全来往多了起来。
轻城笑盈盈地和福全,以及周围的几位王妃郡主、夫人小姐见过礼,发现楚国公府姜家,勇安伯府祝家都没来人,不由有些奇怪。这种场合,照理说夏夫人和姜玉城不可能不来。
她按捺下心中疑惑,又向大家介绍了霍氏,这才笑盈盈地对福全道:“这可怪不得我,要怪得怪皇姐。”
福全大奇:“你来迟了,怎么怪我?”
轻城嫣然:“怪皇姐园中的牡丹着实种得好,我一路贪看,不知不觉便被拖了步。”偏头问大家道,“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人自然说是,也跟着夸起了福全园中的花木。
福全高兴起来:“你觉得好,赶明儿我送两盆给你。”
荣庆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气得手中帕子绞成一团。这几年,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荣恩的成长实在太快,再也不是昔日被自己随便一欺负,就哭哭啼啼的小可怜了。就连自己苦心讨好多年的福全,似乎也轻而易举地就和对方亲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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