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笳“嘘”了一声,将屋里的下人遣退,这才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周大哥其实一直心仪三姐姐来着。”
“三……三姐姐?”这位姐姐在苏简的印象里是最不熟悉的一个了。
苏家两房的姑娘加起来共有七位,大姑娘苏筠,二姑娘苏筱都已故去,三姑娘苏笛、四姑娘苏笳和五姑娘苏竼都是二房苏鸿礼和吴氏嫡出的女儿,剩下两个分别是苏简和静姨娘所出的小女孩儿苏笑。
听闻苏笛嫁给了睦州刺史齐演,因为离繁州路途遥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而苏简在繁州住的那几年,三姐姐苏笛一次都没回去过。是以苏笳突然提起这位三姐姐,苏简险些没什么印象。
苏简还在发呆,苏笳又兴致盎然的讲了起来:“其实三姐姐和周大哥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三姐姐一直也是倾心周大哥的,我爹娘呢也十分满意,很想将周大哥招为女婿。不过三姐姐心气儿高,非要等到周大哥考上个功名才愿意嫁。周大哥人也发奋,一心想考出个名堂出来。也是他运气不好,那次秋闱连着闹了三天肚子,吃什么药都不顶用,原以为能考上个解元的他却落了榜,连个举人也没考中。”
苏简道:“这个我听说过,那时候周大哥不是才十五吗,大不了三年后再考也就是了。”
“谁说不是呢,当时大家都想着这次不中,就等十八岁再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周大哥十八岁那年三姐姐已经十六了,因为三姐姐生的美,上门求娶之人踏破了门槛儿。周大哥原以为只要两人情投意合,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他一心准备那年的秋闱,只想着中了解元便与三姐姐成亲。谁又想到,那年夏天睦州刺史差媒人提亲,三姐姐居然答应了。而那个睦州刺史大了三姐姐整整十岁啊。”
苏简叹了口气:“那周大哥还不得伤透了心?”
苏笳点头:“周大哥那段日子与酒为乐,再没了发奋的劲头,那年的秋闱他干脆连考场都没进。我爹娘瞧了也不忍心,可夫婿是三姐姐自己选的,谁又有什么法子?如今算起来,三姐姐已经出嫁近五年了,周大哥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了,可大家都瞧得出来,他没有忘掉三姐姐。”
苏简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周大哥……也挺可怜的。”明年就又是三年一次的秋闱考试了,也不知道周大哥有没有希望。
她无疑的瞥了眼门外,却见门口处站着苏竼,她表情淡淡的,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寿宴落水
“……四姐姐。”想到她方才和苏笳在八卦周大哥的事, 苏简略微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衣服, “那个,我来看你们二人准备好了没,二婶已经让人在催了。”
苏竼道:“我今日不大舒服, 便不去太后的寿宴了, 以免过了病气给太后,视为不吉。”她眼眶红红的,倒像是哭过。
苏笳上前拉住她:“好端端的怎会不舒服,你不是给周大哥送药去了, 你们……吵架了?”
苏竼没理她,径自回了自己房中。
苏笳还想上去喊她,苏简赶紧拦住:“我看五姐姐心情不好, 让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咱们就别去打扰她了。”
苏笳想想也是,便对着苏竼房间的方向道:“那竼儿你好好休息,我和阿简就先走了。”
见里面没有回应, 苏笳和苏简二人悄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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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寿宴, 纵然举办的相当简易,却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比拟的。
为了这场宴会, 御花园里新栽了少见的品种,各色鲜花争艳,美不胜收。
吴氏与众夫人们陪同太后谈笑,苏简和苏笳姐妹无事,便自行在这御花园里闲逛。皇宫乃天子居所, 难得有机会在这御花园里走上一遭,姐妹二人还是格外高兴的。
迎面遇上林晚英,二人笑着上前打招呼:“林姐姐也来了,好巧。”
在书院里这段日子的相处,苏简和林晚英之间的隔阂总算是彻底消磨了。林晚英见苏简变了个性情,倒是讨人喜欢了不少,便也不介意与她相交。如今见她问话,笑着道:“我母亲在陪太后说话,我一个人闷得慌,便四处走走。看你们俩这架势,想来是跟我一样了。”
苏简与苏笳互望一眼,莞尔一笑:“瞧瞧,咱们俩啥也没说呢,倒先被林姐姐看出来了。”
林晚英四下看了看:“怎么不见竼儿?”论起来,苏家的姐妹里头她最喜欢的便是五姑娘苏竼了,平日里话不多,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但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是以在书院里时,林晚英最爱往苏竼身上贴,好在苏竼脾气算好,也不嫌她烦,久而久之两人的感情也好了起来。
在苏竼看来,苏笳虽是她最亲近的姊妹,但因为性情大不相同,总让她觉得苏笳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什么心事便从不跟她说。原本苏简的性子倒能与她合得来,可年长苏简两岁,总拿苏简当妹妹看,有心事也与她说不出口。而林晚英和她年岁相当,两人在一起时被林晚英套着套着便会说出些心底的秘密来,林晚英为了公平还会把自己的秘密挑些说给她听,时间长了,两人便成了感情最好的闺中密友。
如今林晚英问起苏竼,苏简和苏笳都不意外。苏简笑道:“五姐姐身子不大舒服,故而今日并未出门。”
“病了?”林晚英脸上浮现出担心来,“等得了空我得去看看她去。”
苏笳道:“林姐姐不必太担心,竼儿只是身体稍有不适,并不严重的,等明日回书院你就能见到人了。”
林晚英应了声,与姐妹二人又寒暄了两句便自行走了。
苏笳和苏简两人手挽手继续走着,只觉得着御花园着实很大,每个地方的花儿又分外不同,雅致又新奇。
正走着,突然有宫女匆匆走来,说是苏夫人唤苏笳过去。
苏笳一听拉住苏简的胳膊不肯走,小声道:“好阿简,你快救救我吧。”
苏简有些诧异:“四姐姐这是何意?”
苏笳道:“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娘到我房里跟我和竼儿说了好多,无非就是我们俩现如今已经十七,要赶快说个婆家的话,还说今日宴会上很多妇人都会参加,到时候让我好好表现,给人留个好印象。”
二婶这么做苏简很能理解,因着武陵侯以前与魏王的关系,京中人一直敬而远之,苏笳和苏竼姐妹二人回长安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人敢上门求亲,眼看着都十七了,二婶婶不着急才怪。好在如今大赦天下了,侯府再无什么危险,也的确是时候操心两位姐姐的婚事了。
不过说起这个,苏简不由想起今日苏竼的反应来:“昨晚上二婶跟你们姐妹说这个,四姐姐今天又去看周大哥,你说她会不会向周大哥表明心意然后被拒绝了?”
说完苏简又觉得不大可能:“我看四姐姐素来贤淑,脸皮也薄,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
苏笳耸了耸肩:“难说,竼儿这个人吧,其实还是跟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大一样的。就比如当初三姐姐嫁给三姐夫那日,向来乖巧听话的竼儿居然去三姐姐闺阁拦着不让出门,说她对不起周大哥。她呀,也就表面看上去温润柔顺的像个小白兔,其实内心也强硬着呢。这回……没准儿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斗胆去争取了呢?不过看她今日脸上那表情,想来结果并不乐观。”
苏简没再说话,苏竼素日里话不多,她们姐妹接触的也不深,说实话她还真不了解这位四姐姐的性情。
那边站着的宫女又在催了,苏简把苏笳往那边推了推:“快去吧,不然二婶婶该等着急了,那个,我自己往那边看看。”说着匆匆走了。
苏笳原本还没从苏竼的事上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时苏简那鬼精灵的早没影儿了,她气得跺脚:“小没良心的,平日里白疼你了。”
没了苏笳在耳边说说笑笑的,苏简一个人在这御花园里也觉得甚是没趣儿,只觉得花看久了也腻味,不知不觉间便走得远了。等她发现时四下看了看,也不知是到了何处,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连巡逻的侍卫都不曾瞧见。
这到底是皇宫,她也不敢随意乱走,脚下的步子一顿,扭头便想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刚走了两步,她隐隐听到耳边有小姑娘的哭声。
苏简愣了愣,原想循着声音找过去看看,但又害怕无端端惹出什么是非了,毕竟皇宫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一番思量她觉得还是先走为妙。
耳边小女孩的哭声犹在耳畔,苏简走了几步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如今正是太后寿宴,她能走来这里,其他的大户千金自然也能,如果是谁家的小姑娘在此处迷了路,或者受了欺负,也还是有可能的。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循着声音过去了。
绕过假山,她一眼便瞧见了独自蹲在湖边哭得伤心的小姑娘,只看背影她便认了出来:“秦桑,怎么是你?”
秦桑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躲在这样隐蔽的地方还能被人瞧见,颇为意外的擦了擦眼泪:“苏姐姐,怎么是你啊?”
“我听到有人在哭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秦桑眼眶红红的,撇了撇嘴:“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又欺负我,总说我长得丑,还胆小如鼠。”
苏简方才看到秦桑就怀疑她这是被姐妹们欺负了,如今一听果然如此,她笑着走过去想要宽慰她:“她们欺负你,你日后离她们远着些也就是了,怎么还躲在这里哭呢,一个人蹲在湖边多危险啊,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快过来。”
说话间苏简已经走近了秦桑,她没有发现的是,原本还哭哭啼啼的秦桑此刻早已换了一张脸,只呆呆的看着她。
苏简走至湖边时,只觉得脚底像是抹了油似的,整个身子趔趄着便向湖中倒去,她情急之下正想游回岸边,却感觉水底有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的将她往湖中心扯去。
眼看苏简扑通一声跌进了湖里,秦桑吓得站起身来后退几步,脸上露出几分恐慌:“苏姐姐,对不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说着,跌跌撞撞的就往远处跑。
苏简心知是被害了,愤怒之下又觉得格外寒心。这秦桑在书院时与她同住在一个宿舍,平日里因为看她胆小,她也没少照顾她,却怎么也没想到那样一个胆小怕事的小丫头如今居然这般歹毒的要害她。
她猛灌了不少的水,拼命的想要喊救命,但因为水下被人死命扯着,她每次一张嘴就又被拉了下去。
穆焕在御书房跟陛下谈完了公事,按理说是该出宫去的,可想着苏简今日应该也来参加寿宴了,便一时心痒想过来瞧瞧。但今日太后寿宴,御花园里都是女眷,穆焕作为男子自然不便在场,他便想着在这边转转看看,此处离御花园不远,素来僻静。若她不喜欢里面的热闹,想来会走到这边来的。
在这湖边转了好一会儿,却仍没看到自己想见的姑娘,穆焕心里莫名觉得烦躁,总感觉好像有脾气想爆发出来。
迎面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与穆焕和蒋武二人打了个照面,但那姑娘却好似没看到般,匆匆忙忙的便过去了,居然连行礼都不曾。
见那人走了,蒋武后知后觉道:“咦,那不是云山女学的秦桑吗,好像跟苏六姑娘是一间宿舍的,怎么瞧上去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刚说罢一扭头,却见一位姑娘此时居然在湖中心挣扎,看样子似乎是溺了水。待看清那姑娘的相貌,蒋武慌忙扭头禀报:“王爷,是……”原本站在自己旁边的主子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蒋武还在愣神,便听得“扑通”一声,他家主子已跳下水向着湖中心游去。
☆、救命恩人
好容易将人拉上了案, 蒋武也已经喊了人赶来, 一时间围作一团。
苏简灌了许多水,此时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的不省人事。围观的侍卫们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脸色这么白, 该不会没救了吧?”
蒋武一听这话下意识去看自家王爷, 只见穆焕角色阴沉,深沉的目光里杀机暗浮,让人不觉间脊背一阵发凉。
蒋武哆嗦了一下,对着后面那些侍卫喝道:“看什么热闹, 还不赶紧去传御医!”
侍卫们如大梦苏醒,其中一人快跑着领命前去。
怀中的女子手脚冰凉,气息微弱的让穆焕心中害怕, 他不由得抱紧了些:“筠筠,你醒醒,醒醒吧。”
见向来理智的主子居然手足无措,蒋武提醒道:“王爷, 六姑娘喝了不少湖水, 得让她吐出来才行。”
穆焕一听忙将她平放在提上,双手挤压她的肚子, 还一边嘴里喊着“筠筠。”
他声音不大,侍卫们又被喝退到很远,因而只有蒋武听到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脑门儿,心中暗思:这六姑娘不是叫苏简吗?筠筠莫非是她的小名?
苏简一口水吐出来,单手支撑地面大口喘着粗气, 好容易缓过神儿,方想起去看是谁救了自己。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倚在穆焕的怀里,因为自己从头到脚湿漉漉的,他身上的官府也沾了不少水渍。而对上他那似乎是关切的目光时,她心头微惊,下意识撇过脸去:“谢,谢王爷救命之恩。”
苏简今日穿了件软烟罗,此刻软烟罗沾了水,紧密的贴合在肌肤上,竟隐隐有些透明色。穆焕只看了一眼,抓起方才他下水前扔在地上的外袍与她披上:“姑娘无碍便好。”
原本浸得透凉的身体突然□□燥的外衫包裹,身体里一股暖流涌入,再对上穆焕那张脸时苏简只觉得双颊有些烫,她别扭的没再看她,作势便要起身。
谁知因为两只脚踝被人在水底抓的太久,她此刻疼得厉害,一时间难以支撑,刚站起身便跟着趔趄了一下,再次跌入他的怀里。
穆焕细心的发现了她的异样,眼底寒意深了几分:“方才湖底有人?”虽是在问,但那语气却已是十足的肯定了。
苏简点了点头,又把遇见秦桑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彼时侍卫请了御医来诊脉,得知只是有些着凉,穆焕松了口气,对苏简道:“你这样没法再参加宴会了,我送你回府。”
苏简一听慌忙拒绝:“不敢劳烦王爷,臣女自己回去就好。”
穆焕也不退让:“本王与令兄既是好友,今日哪有不帮之礼。”说着又特意看了看她的脚,“何况,此处离宫门尚远,你这般走回去,只怕天就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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