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阳没吭声,他现在连牙根都在发力。
阮萌萌赶紧坐好,双手攀着前座的靠背,讪讪道,“没事没事,唐哥你好好开车就行。”
唐斌摇头失笑。
他等在车里,看到阮萌萌何意阳两人拎满了东西,身后还跟着喜滋滋的几个店铺老板,就知道他家这辆面包车要超载。
终于回到村子,面包车停在一块水泥坪前。
何意阳顶着‘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发型下了车,两腿软得差点一个趔趄。
阮萌萌也难受,她从没坐过这么颠簸的车,差点吐车上。
看到何意阳蹲在路边,估计是吐了。他那么高的大个子坐在面包车里,弓着腰抻着胳膊还吹寒风,阮萌萌心疼得厉害,又暖暖的感动。
想上前递纸给他,身后瞬间围拢好多小朋友。
“姐姐,姐姐。”
阮萌萌脸色苍白,双腿还有点虚浮,可小朋友们不知道,他们期盼的神情和信任依赖的目光,让她忍住自己的不适,温和的笑笑。
唐斌过来帮忙,“你们这群皮猴子,鼻子倒是挺灵,急什么,一个个都排好队。二虎子,你都五年级了,还围着姐姐羞不羞?”
名为二虎子的男孩脸红了,扯着阮萌萌衣服的手松开,对身旁比他小的豆丁儿们一挥手,“排队排队!”
每一群小孩子中都有个孩子王,看来这二虎子就是。
阮萌萌在他偷瞧过来的时候摸了下他的头,鼓励道:“等会帮姐姐分东西好吗?”
二虎子脸色通红,拍了拍胸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唐哥!”阮萌萌对那边卸货的唐斌喊道。
车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唐斌又叫了两个过路的村人帮忙卸货,听到阮萌萌的喊声走过去,“怎么啦?”
阮萌萌拜托道:“你能和二虎子发一下吗,我和……”她指了指那边仍蹲着的何意阳,“哥哥吹了一路风,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唐斌能理解,寒冬腊月里吹了一个小时的山风可不是开玩笑,换个身体素质差的说不得一下车就能晕了。
他道:“那你们赶紧休息,和我姆妈说烧两碗姜汤,你两发发汗会好过一点。”
“谢谢。”阮萌萌回。
“客气啥,这些都是你两买的,我还要替这些皮猴子谢谢你们呢。”唐斌笑道。
这年头,不是每个赚了钱的成功人士都记得回报故土的。
何意阳蹲在路边没有吐,就是胃里凉难受,阮萌萌过来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哥哥你真好,我们先回去。”
何意阳搭在她的肩膀上借力站起来,顺便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凉得沁人!
脸色顿时拉下来,数落道:“你给钱不一样,非得买东西?”
“不一样的……”
阮萌萌说到一半,鼻子痒,一个喷嚏打出来。
“哥哥姐姐。”
背后传来清亮的童稚声,两人齐齐回头。
小朋友抱着崭新的宝蓝色羽绒服站成一排,弯腰鞠躬,“谢谢。”
脸蛋上都是天真满足的笑容。
阮萌萌眼泪哗的流下,咬着唇角又想笑又想哭,连连摆手示意不用谢。
何意阳看了一眼,立马回头,冷清的狭长眼尾有一抹淡淡的暖意。
阮萌萌靠着何意阳,边走路边一直仰头凝视。
“你干嘛呢?”何意阳揽着她避过一块砖头,“路都不用看?”
“没啊,哈哈哈。”阮萌萌笑得傻憨傻憨。
“……看路啊!笨死了!”何意阳挑了挑眉,不自在的撇过头,露出的耳朵尖红透了。
阮萌萌很听话,“哦。”
不再看他,只是一个劲的笑。
刚刚有个脚上的鞋跟都掉了一半的小女孩,在旁边看何意阳的背影看了好久,后来双手握拳鼓足勇气,哒哒哒的跑过去顺抚何意阳的背,还小声问,“哥哥要不要喝水。”
何意阳明显的僵了一下,忍着没立刻挥落小女孩手的冲动,说了声“不用。”
淡漠的声音依旧挫伤了小女孩,垂头丧气的回到小伙伴队伍中。
阮萌萌可是知道详情的,何意阳的洁癖虽没重到症结的地步,但是也不小。尤其对陌生人的肢体接触,相当反感。
小女孩拍了他一下,没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已经很给面子了。
除夕夜,何振华和阮大海两家四口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村长家的儿媳妇给阮萌萌送来一条鱼和一碗梅干菜扣肉,还有卤好的抓钱爪(猪蹄)。
阮萌萌自己再做了剩下的七道菜,凑齐十全十美的好寓意。
饭后,两位大人又出去浪了,剩下何意阳和阮萌萌守在家里。
电视里正在放春晚,阮萌萌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水果沙拉,何意阳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右手无聊得转着手机。
“哥哥,”阮萌萌递过去一个叉子,“吃点水果。”
何意阳偏头,张开嘴。
阮萌萌:“你自己动手啊。”
何意阳双手一抄,“那不吃了。”
阮萌萌无语,看他半天,没动静。
“哎~”阮萌萌叹气,一如既往的选择屈服,“呐,来块橙子,消消食。”
下坡村有网络,但是信号不好,两个人看了会春晚,觉得没意思,玩起了手机单机游戏。
谁也没说话,肩膀挨着肩膀各玩各的,除了春晚背景音,偶尔能听到屋外哪家的狗吠,或者小孩子的哭笑玩闹。
何意阳突然想起语文课本中《荷塘月色》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其实不尽然,紧邻热闹,感受其中也有一番意趣,或者……
何意阳垂眸,阮萌萌靠着他正眯着眼打盹。
拉上暖炉的被子盖在她肩膀上,抽出被靠着的手把她搂进怀里,紧了紧。
去年他失去了父母,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回到了老家。
但他并没有感到很深的孤独,因为他的心,没有荒芜。
也算阴差阳错,何意阳一直以为阮萌萌喜欢自己,被人牵挂就会觉得有归处,有一份暖。
那天受陆征远的刺激,自己强吻了阮萌萌,内心的震动不小,看着她震惊的目光,何意阳最后自欺欺人的羞耻布被无情扯下。
一开始就是自己先喜欢上的。
不承认罢了。
他叫她闭眼,何尝不是再一次的自欺欺人。
好在阮萌萌之后的脸红和偷摸摸的恍惚凝视,重燃了希望。
何意阳相信他们两之间,并不是只有“哥哥”……
砰一声响,热闹的鞭炮声和此起彼伏的烟花冲上天的啸声,屋外瞬间闹腾起来,春晚的主持人开始说“观众朋友们……”
阮萌萌被吵醒,“我们也出去放烟花吧!”
何意阳:“不是都送给那些小孩了吗?”
“还有一盒烟花棒,我偷偷留下的,”阮萌萌在电视柜里找,口里嘟囔着,“哎哟,放哪去了,快到零点了。”
看她着急,何意阳也跟着一起找,“这个吗?”
“对!”阮萌萌高兴道,“我们赶紧的,只有一分钟了,要在零点许愿。”
烟花棒的焰火一朵朵,纯粹的火焰颜色亮黄。
阮萌萌拿着在空中划字,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眼中的虔诚看得出在心底默默祝福。
何意阳单手插兜靠在门边,看得分明,兹兹的花火写的是他的名字。
他走过去,从身后环抱住阮萌萌,弯腰低头,嘴唇擦在她耳边。
“阮萌萌,我只说一次,你听好。”
何意阳低沉的话语一字一顿地叩开阮萌萌的心扉,容不得半点余地,闯进来就占据全部的霸道。
“我喜欢你,从十四岁那年夏天的晚上,你在我梦里弄湿我的内裤开始。”
阮萌萌起先没听明白,一脸问号。
何意阳呵的一声笑出来,眼神忽的不正经,揽着阮萌萌的腰狠狠撞向自己下半身。
“懂了吗?”
阮萌萌脑子轰的一下也炸成了烟花,使劲推开何意阳,记忆飞速倒回从前的那晚。
那年夏季格外热,阮萌萌和回来过暑假的何意阳经常去荷塘戏水,荷塘里有艘小船,高高的荷叶撑起一片阴影,他们正好躲在下面纳凉,摘莲蓬,掐荷花……
有时候会有其他小伙伴加入,就潜入水里戏水,游玩……
她当时前面发育得有点生猛,身边也没女性长辈,还不知道要带胸罩……
有天早上起来,天刚蒙蒙亮,深邃又透光的深蓝色。院子里何意阳站在那儿,手里攒着一条白色的内裤!!!
对,就是那天开始,何意阳第二天就回了H市,且对她的态度变得越来越怪异,暑假也再没回来过!
原来……阮萌萌脸蛋爆红,低垂着脑袋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什么……喜欢就喜欢,不要耍流氓啊,也不必说得那么明白也可以啊喂!
“萌萌,”何意阳扳过她的脸,和自己对视,“看来你生物学得不错。”
阮萌萌:“……”脸热得能煎鸡蛋了啦!求不要再说。
何意阳狭长的眼眸浸满笑意,他曾经把那件事引以为耻,其实不过是懦弱。
现在说出来,很好,看着她脸红想逃,又被自己紧紧抱住的样子身心都叫嚣着‘我赚回来了’的舒爽。
何意阳:“吻我,回应我。”
阮萌萌:“啊,这这这……”这又是什么节奏?
何意阳:“不想负责?”
“不是我……”阮萌萌心跳怦怦怦得厉害。
等不及她的磨蹭,何意阳抬起她的下巴,嘴唇强势地碾压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咳……
☆、最佳女婿
正月初五, 财神爷的生日。阮大海每年都去南岳衡山祭拜神祇,祈求来年财源广进, 芙蓉生活连锁超市日进斗金。
凌晨三点,阮大海何振华就起来了,分别敲开两小只的房门。
“萌萌, 该起来了。”阮大海叩了两下房门,房间里的闹铃同时响起来,紧接着传来阮萌萌软糯的绵绵嗓音,“知道了, 爸爸。”
阮大海从窗口往里看, 闺女果然从床上坐起来,两手揉揉眼睛又捧着小肉脸摇头晃脑的醒神。
小棉袄真可爱呀。
可惜再过不了几年, 就要被隔壁屋的竹马小狼崽叼走了。
阮大海想想就气人。
除夕那晚,阮大海买了一套二十米长的圆盘鞭炮往家里赶,市区不让燃放烟火, 这次回乡下一定要放个够, 越响越旺。
当然啦, 这种好玩热闹的事情要喊闺女出来一起的。
右腿刚跨进院子,就看见何意阳在轻薄他家闺女。
这能忍?
阮大海气得把二三十斤的圆盘鞭炮举了起来,准备砸死那兔崽子拉倒。旁边一道黑影迅速蹿上来, 拽住他的手夺下鞭炮。
何振华比阮大海早回一步,来喊大孙子回家睡觉。这从门缝里一瞅啊,他老人家瞬间觉得抱重孙子的希望大大的有。
他早知道意阳这小子对萌萌不一样了,刚回来那会还别扭不承认。
“贤侄, 千万别冲动!”何振华劝道,“你就这样冲进去,小两口不得臊死啊!”
“谁和谁小两口?”阮大海气不过,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我家萌萌还小呢,就敢当我面吃,我,我……我要揍死他!”
“大过年说什么死不死,呸呸呸!”何振华拖住阮大海往门外走,“走远点,我们去那边说。你放心,萌萌意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就只是亲个嘴,不会干别的,我家大孙子靠谱着嘞!既然发现了,那我们做大人的是不是要正经谈谈啊……”
阮萌萌裹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出来,左手端着漱口杯,“爸,你站在院里干啥?”
阮大海回神,看向自家闺女。
阮萌萌自小乖巧得和只小白兔似的,现在年一过就又长大一岁,阮大海这心里头是又酸又软。
“怎么不穿长袄子呀,等会上山会冷的。”
“不是要自己爬上去么,长款的裹腿,不好走。”阮萌萌道,含了口温水准备刷牙。
等她弄好,何振华站在隔壁院子摇手呐喊,“萌萌啊,你弄完了就过来喊你哥起床,臭小子我都喊不动。”
他们两家都是自己起的私房,院墙两米高不到,站在坪中的水泥凳一吆喝,静谧的凌晨听得清清楚楚。
阮萌萌戴上白绒绒的耳罩,路过装车的阮大海,解释一句,“爸爸,你等一等哦,我们和何爷爷一起去,他们应该快好了。”
阮大海撇撇嘴,什么都不想说。
“咦,哥哥你起来了啊?”阮萌萌道。
何意阳懒洋洋的站在院子里刷牙,见她进来便朝她招手示意过去。
阮萌萌过去后,何意阳面无表情的把另一只手塞进她的胳肢窝,取暖。
“噗。”阮萌萌好笑的瞥他一眼。
何意阳有点低血糖,起太早会发脾气的,刚刚何爷爷肯定是吃憋了才喊她过来。
现在天还是黑的,院里一盏旧式灯罩被北风吹得晃晃悠悠。
两家人弄好后,阮大海开车,何振华坐在副驾,阮萌萌和何意阳坐在后面,路上没过多久,两小只就头挨头的蹭在一起睡着了。
何振华给他们盖上毯子,看见自家孙子睡梦中也护着阮萌萌的双手,朝阮大海安利道,“贤侄啊,你就同意吧,我家意阳绝对是最佳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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