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是……”孙氏疑惑着问。
王妃不等介绍,就站起身去抱麒儿。
孙氏不敢把孩子交给她,往后一避,还是沐相朝她使了眼色,才将麒儿交给王妃。
麒儿到了王妃怀里,也不认生,晃动着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王妃。
王妃忙低下头,让麒儿的手能够到她。麒儿摸到了王妃,顿时开心了。
“王爷,你看,他笑了。”王妃将麒儿抱到王爷身边,一项冷峻的渤海王也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沐萦之见他们如此欢喜,笑道:“王爷王妃都是麒儿的长辈,今日能来实在是他的福气。”
“真想一直陪着麒儿。”王妃叹道。
渤海王沉吟片刻,“此番既然离府,不必着急归去,索性住上几月再做打算。”
他如此说,王妃自然喜不自禁。
沐萦之也暗暗点头。
王爷王妃与白泽初相认,彼此间还有不少隔阂,需要时间慢慢消除。
他们是世间血脉最亲的人,不应疏离至此。
孙家是文成县的第一大户,房子虽不华丽,但地方却够大。渤海王和王妃要住,孙老太爷马上就安排出了一座院子,老人家七十多岁了,精神矍铄,人老了就特别爱热闹,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沐相只在文成县呆了两日便赶去福建赴任了。临行前,沐萦之想询问沐相朝中之事,沐相却说他就此放下,寄情山水去了。沐萦之不相信,但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怀疑什么。沐相前世是被排挤出京城的,这一世却是主动请辞。
孙氏不愿前往福建,她年纪上来了,家里的儿女大多说了亲,没什么可操心的,宁可多享受些天伦之乐,只由着沐相带了位姨娘过去伺候,她自己则留在文成县,陪陪女儿,陪陪父母,住个一年半载再回京城。
宅子里热闹极了,王妃、孙氏、白秀英三位祖母成天围着麒儿转悠,连沐萦之这个当娘的都难得抱抱儿子。渤海王武艺高超,精通兵法,每日都与白泽切磋武艺,父子感情日渐修好。历代渤海王都使用□□,因此渤海王也将家传枪法传授给白泽,白泽自然是如获至宝,日夜研习。
儿子有人带,夫君有事忙,沐萦之自是乐得清闲,跟京城的冯亦彻、苏颐通了书信,得知书院里如今收了二十几名学生,她闲着无事,日常仍旧帮着书院学子修改文章。
恬静的日子如平缓的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就流走了。渤海王和王妃原本只想住半年,半年到了之后又说再住一个月,这么一个月一个月住下去,转眼便过了两年。麒儿满两岁的时候,渤海王向皇帝请旨,要过继麒儿为孙,立为渤海王府世子。这奏章自二十多年前渤海王世子走失讲起,向皇帝痛陈这些年的丧子之痛,又讲起王妃的病,这才说到与白泽父子的相遇,与麒儿的缘分,奏请麒儿改姓为李。
渤海王丧子多年,皇帝自然是考虑让他过继一个孩子的。渤海王自己没有兄弟,所以一直没有着手过继之事,皇帝原想着是从皇室子弟中过继,但他自己只得一个儿子,旁的兄弟被杀得杀,贬得贬,也没什么能选的人。渤海王虽然偏居一隅,但初代渤海王是天顺朝的战神,渤海王府地位一直尊崇,同为李氏皇族,随便选个门楣低着实说不过去。既然渤海王主动提出要过继白泽的儿子,皇帝驳回也是不给面子。
好在白泽如今只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沐相也已退居福建,麒儿空占了一个出身高贵。
皇帝思虑过后,准了渤海王的奏,改白麒为李麒,立为渤海王世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福建沿海突然传来消息,说新琉人入侵了。
第139章
新琉是东海上的岛国,一百多年前曾向天顺朝称臣,几十年前一位尚武的国君继位,决定天顺朝平起平坐,嫉妒了当今皇帝,实施了非常严酷的海禁。新琉一介岛国,物资缺乏,逐渐地滋生了海盗,骚扰沿海百姓。
天顺朝的水师不行,无法攻克新琉,只得稳固海防。新琉弹丸小国,倒也成不了大气候。
然而此番新琉入侵,并不像从来那般劫掠后便逃回海上,他们登陆后便一口气拿下了三座城池。
“可恶,小小蛮夷竟然如此肆意妄为!”听过手下从京城传来的密报后,渤海王生气地摔了手边的茶杯。
见他发了脾气,沐萦之便想牵着麒儿出去,省得被祖父吓到。
谁知麒儿却挣开沐萦之的手,跑过去趴着渤海王的膝盖,“祖父,蛮夷是什么?”他才两岁多点,虽说机灵得很,但口齿还不是很清晰,把蛮夷说成了忙夷。
屋子里的大人原本都紧张严肃得很,听到他这一声稚嫩的“忙夷”,全都被他逗笑了。
刚才还怒容满面的渤海王更是满脸堆满了慈祥的笑意,立即伸手把麒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我的乖孙子。”
麒儿却拼命往地上挣,“祖父,不能一直让人抱着,要自己走路。”
三位祖母对麒儿宠得不行,尤其是白秀英,有一次还跪在地上,让麒儿骑大马。沐萦之头一次狠狠说了白秀英一通,但她明白,白秀英那是半点没听进去。没办法,家里人都这样宠溺麒儿,她只能板着脸做严母。麒儿在家里最怕的人就是她。
“诶,我们麒儿还小呢!”渤海王道。
麒儿嘟着嘴摇头,“娘说我已经两岁了,不小啦。”
渤海王看着麒儿这般模样,只觉得疼到骨子里去了。
白泽小时候是养到两岁才丢的,但白泽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三天两头的病着,渤海王看着儿子,就是心疼和担忧,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死掉了。哪里谈得上享受什么天伦之乐。
儿子在的时候过得不好,儿子丢了之后过得更不好。
他和王妃这二十几年来,没有哪一天是轻松日子。
也就是在文成县这两年才真正的在享福。
因此他违背祖训,一直拖着没有回北疆。天策军一直留在北疆,因此朝廷对他留在这里的事并不太忌讳。
“麒儿,跟祖母出去玩,祖父和爹爹要说事情。”王妃上前抱过麒儿。
“不要抱,不要抱。”麒儿挣扎起来。
他生的比其他幼童高壮,一用力挣扎,王妃就有些抱不住了,还好渤海王就站在旁边,一把将麒儿接过去。
“麒儿,你长大了,力气大,不能推搡祖母。”沐萦之沉下脸。
麒儿看看王妃,低下头:“祖母,对不起。”
“没事,没事,走,白祖母给你做了点心,咱们去尝尝。”王妃知道往常总不愿沐萦之说麒儿,今日她明白,她是真的抱不动麒儿了。她不再逞强,牵着麒儿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渤海王和白泽夫妇。
“我记得新琉物资贫乏,人丁稀少,为何这一次他们胆敢入侵我朝,还能攻城掠地呢?”看着桌上的密报,沐萦之有些困惑,“我记得夫君去巡视过福建的海防,虽然发现了很多问题,但大体还是好的,怎么被新琉人轻易击溃?”
渤海王道:“新琉再怎么闹也成不了气候,左右就那么一点人,成不了什么气候,朝廷已经派罗义带着大军前去,要不了几个月,定能平乱。”
白泽看向他的父亲,沉声问道:“当初是岳父主动来找您的吗?”
渤海王知道,白泽说的是当初寻亲的事。
“不错。”渤海王点头。
“他提了什么条件?”白泽又问。
渤海王看了沐萦之一眼,没有说话。
“爹,但说无妨,萦萦自来都是向着我的。”说这话的时候,白泽脸上始终挂着笑。他有绝对的自信。
沐萦之没有说话,也压根没有退出去留他们父子说话的意思。
渤海王像是有些犹豫,片刻后才说,“亲家公从天策军中带走了两百个人。”
两百人?不多,但天策军素来不是以数量取胜的。
“新琉人是从福建登陆,我爹是主动辞去相位去福建任职,此事应当不是巧合。”沐萦之的心情有些沉重。
此话一出,渤海王的脸色陡然一变:“难道他如此大胆?居然敢……”
居然敢通敌卖国?
这句话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没有讲出来,然而这个思路一提出,众人的心都再也无法平静了。
“我爹他……”以沐萦之对沐相的了解,这世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只是从前温沐两相对峙,沐相行事大体还是有章法的,并未无什么大错。
“他突然辞去相位,的确很怪。”沐萦之百思不得其解。
白泽拧眉,“新琉成不了什么气候,即使福建乱了,对岳父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沐萦之道
渤海王道,“可区区一个福建,乱了也就乱,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担心的是,岳父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搅乱福建。”
“那他……想搅乱朝廷,可是新琉根本没有搅乱天顺朝的实力,除非是……”
“除非是北桀。”沐萦之和白泽同时道。
渤海王一下站了起来,眼睛里尽是寒光,“南北两路,同时开战,朝廷一时之间,必定有些慌乱,这个时机就可以做不少文章。”
“但是北桀虽然骑兵强大,国力并不昌盛,多年来虽然一直滋扰北疆,但说到底根本无法真正威胁天顺朝。更不可能如岳父所期望的那样,影响朝中的局势。”白泽一番分析过后,渤海王和沐萦之的心情更加沉重。
沐萦之太清楚沐相对权势的渴望了,她并不认为追逐权势不好,但是通敌卖国这种事,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沐相自取灭亡。
“我出去看看麒儿。”沐萦之站起身,朝渤海王和白泽微微颔首,也不等他们说什么,就径直走了出去。
她出去之后,白泽才对渤海王说,“爹,请您速速联络安排给岳父的那两百名天策军,我们必须搞清楚岳父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放心,天策军人人忠肝义胆,若是沐相真的让他们去做丧权辱国之事,他们是宁死也不会听从的。我这就传密令给他们。”
“有劳了。”
渤海王看着白泽,“若是沐相真的通敌?”
“您不必担心萦萦,她是跟我站在一起的。”
渤海王点了点头,“要不,你带着我的令牌回一趟北疆?”
白泽诧异地看了渤海王一眼。
“天策军虽少,但个个是好手,你现在手里没兵,一旦发生点什么事,总好做一个策应。”
白泽沉吟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好,我今晚就启程。”
他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事情的真相会比他们想象得更糟。
……
沐萦之离开了正堂,并没有真的去找麒儿,而是召了清风和清河到跟前问话。
“你们俩跟随我的时间也不短了。”
清风和清河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跪到沐萦之跟前,“我俩誓死效忠夫人。”
沐萦之静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你们是否忠心,全看今日。”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我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需要你们赴汤蹈火,我只是问你们几个问题。”
“夫人请讲。”
沐萦之将自己的声音稍稍压低,“若是我跟我爹给你们发出相反的命令,你们如何自处?”
清风和清河顿时一怔。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暗中听从我爹的差遣,他是我爹,你们是他送过来保护我的,从前这么做无可厚非。”沐萦之道,“只是如今我需要要个明白,你们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两人闻言,俱是双唇紧抿。
沐萦之继续道:“你们如何选择都没有错,只是今日我想要一句实话。”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儿,清河抱拳:“我愿听从夫人差遣。”
“你呢?”沐萦之看向清风,清风没有说话,“我知道了,你下去,往后仍照旧当差。”
“是,夫人。”清风站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沐萦之这才看向清河,“我爹最近给你们的一道命令是什么?”
清河垂首:“相爷严令,最近一个月内,不能让夫人、世子和老夫人离开文成县,尤其不能去京城。”
“不能去京城?”沐萦之皱了皱眉。
难道京城有变?
不可能,京城位于天顺朝的正中心,自祖皇帝以来就没有被任何异族侵犯过。
那就是京城有人造反?
也不可能,如今京城里唯一有实力造反的就是温氏。温相大权在握,难不成想造反?
不,如果温相想造反,当年皇帝登基的时候,手握虎贲军的他就能造反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能回京城?
“你下去吧,我方才所问之事你千万不可透露给清河。”
“夫人放心,我明白谁才是自己人。”清河说完,站起身退了出去。
沐萦之坐在房间里,想了许久也想不出沐相到底在筹谋什么,她只得先提笔写了一封信,说白秀英病重,让白永旺务必带着留在京城的白家人全都带到文成县来,见白秀英最后一面。接着她又给冯亦彻写了一封信,这封信里则写着她在文成县遇到了两位隐居多年的名士,本想让他们去天成书院讲学,但他们不愿离开文成县,因此要冯亦彻和苏颐带着书院的所有弟子来文成县听名士的指点。
至于沐府,沐相能安排她和孙氏,自然也会安排沐府的人。如果她贸然去信,万一信落到沐相手里,那就打草惊蛇了。
第140章
夜深了,沐萦之仍旧蹙眉坐在屋子里。
冬雪走上前替她搭了衣裳,“夫人,该安置了。”
沐萦之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才觉得屋子实在有些安静,“侯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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