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愣了一愣,辰星是水神的骨肉?
这短短的两日之间,一个锦觅可能是天帝的骨血,而这个锦觅的姐姐辰星却又是水神的女儿?
邝露知道辰星这事既是润玉亲口说出,怕是假不了的。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轰然摔倒碎裂开,一下子竟说不出是伤感还是轻松。她深吸了口气,扯出笑容对润玉恭喜道:"恭喜殿下......很快便要得偿所愿了。"
润玉一笑,眉目柔和了不知多少,下一刻却又微微拧起眉头:"先前不知星儿便是......水神仙上那边,似乎......颇有些,旁的看法,未必愿意轻易地将星儿嫁予我为妻。"说着,他有些自嘲:"也是,我一贯清寒,与寒夜为伴,无尊位,少亲友,便是倾尽所有,又能如何?水神仙上不愿......也是应当......"
邝露道:"殿下何须担忧?婚约四千年前便已经定下了,上神盟誓,天命昭昭,任谁也难以违背。更何况......辰星仙子她,对殿下,确是真心实意的,想来这个婚约,她......必定是乐意的。辰星仙子若是允了,水神仙上,想来......不会不答应的。"
听邝露提到辰星,他的眼眸又柔和了几分,想到昨日她才在璇玑宫他的寝殿之中,在他怀中亲口说她爱他,心中无比温软。
……
邝露从殿中一步步走出来,走出好远,才回头又看了一眼,闭了闭眼,有什么从眼角滑落,再睁开时,她缓缓扯出一个笑来。
花界。
润玉离开前特特去与水神和众芳主道了别,水神却没有多理会他,得知辰星睡醒了便急急赶了过去,倒是花界的众位芳主,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那么一点儿。
润玉离开后,水神来到辰星的住处时,辰星正在桌前烹茶,见水神过来并不意外,却仍是略有些拘谨地倒了两杯茶出来。
水神坐到辰星对面,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儿的眉眼,轻抿了一口茶:"方才听几位芳主说星儿的事,便有提到星儿烹饪制茶的手艺乃是一绝,想不到,我这么快便有了这个口福。"
辰星握着茶杯的手一抖:"......爹爹若是喜欢,我以后可多为爹爹炒些茶来。"
水神眼眶有些泛红,放下茶杯,握住了辰星放在桌上的手:"这些年......辛苦星儿了,你这个长姐,做得很是称职,爹爹知道,你也一定......很是辛苦。日后,有爹爹在,星儿便和觅儿一般,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女儿家,其他的,都有爹爹替你们扛着,可好?"
辰星眼前有些模糊,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爹爹......"
她习惯了。
从降生此世,因生而知之背负了许多责任和秘密开始,她一直都逼着自己成长,逼着自己强大起来,逼着自己庇护唯一在身边的血亲姐妹。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甚至花界众位芳主们也习惯了她的懂事和成熟,习惯了她时时刻刻护着锦觅。今日,她颇有些稀里糊涂地与其实自己一直知道的父亲相认,被想了不知多少年的爹爹这样毫无保留地关爱和保护,她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星儿......"桌案对面的水神面上全是心疼和愧疚,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相信爹爹,你的担子背得太久了,如今有爹爹在,可以放下了......"
辰星眼中的水雾终究仍是汇聚起来从眼眶滑落,摔碎在黄藤的桌案之上。
"......好。"
第34章道理
辰星跟着水神去看锦觅的时候,海棠芳主也在。
床上的锦觅已经恢复精神,脸色红润,见到水神和辰星很是高兴:"阿姐,爹爹!"
水神上前坐到锦觅床边空着的凳子上,辰星坐到了锦觅床边,伸手去拉锦觅的手腕,锦觅也乖乖地由她去查。等辰星探过后略皱着眉头又往锦觅嘴里塞了两颗丹药时,一旁的水神笑道:"星儿这一手制药的本事,果真了得。"
一旁的海棠芳主与有荣焉:"花界多草木精灵,不是属水便是属木,多少年来没人钻研过这等需要日日近火的能耐,难得辰星能于炼丹一途上无师自通,还颇有成效。花界许许多多的药材草植,在她手上化腐朽为神奇,造福了不少人呢。"
水神一愣,朝辰星看过去。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药丸的制作熬煮,不想辰星竟能控火炼丹。想到辰星水莲花的真身和分明属水的体质,很是有些担心:"星儿真身属水,控火炼丹与你本性相克,你......"
辰星听到父亲担心自己,心中颇为感慨,那因才相见相识而有的几分生疏之感本就在之前的谈话中大大消减,此刻在水神的敏感和担忧之中渐渐消弥无踪。
她笑了笑解释道:"爹爹不必担心,我......另有机遇,炼丹也并非本身能够控火,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些许灵火火种,勉强能操控。爹爹想必之前也瞧出来了,我的修行......与旁人不同,这五行灵力的属性差异,对我而言倒是没什么大碍的。"
水神听后没有再说什么,眉头却并未松开。辰星心知他并未完全安心,但这些却是一时半刻解释不清的,于是转移话题,拉过了锦觅的手:"我的事不要紧,倒是锦觅......锦觅体内的火阳灵力,虽然已经暂时被压制住了,却到底......"
水神点点头:"不错,明日,爹爹便带你们去天界,让天帝取回觅儿身上的灵力。"
"天帝?"辰星回头看锦觅:"你身上的灵力是天帝的?什么时候给的?你怎么敢要天帝的灵力?"
锦觅有些讪讪地把之前同水神和长芳主她们说过的经过又与辰星说了一遍。水神发现,锦觅对他和长芳主说得时候还好,对辰星说这些的时候却显得很是不同,看着辰星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怯怯地闭了嘴。
辰星觉得自己额头青筋直跳,一时间也忘了身边还有才认回来的爹爹,抬手一指头戳上锦觅的额头:"我之前与你说的你都就饭吃了?东西不能乱吃,灵力就能随便要了?况且非亲非故,他给了你就敢要?若人家别有目的怎么办?若人家让你偿还你怎么办?若......"
"可......"锦觅低声:"昨晚天帝他说他是我爹爹......"
辰星突然被噎住。
她们的生母先花神......怎么跟天帝.......还有关系?
海棠芳主一脸愤愤正要说什么,水神却当先打断了。上一辈的恩怨是非,他并不希望困扰了下一辈的生活。尤其已经知晓当年真相和花神梓芬之死缘由的水神,心中更是不愿意让两个才认回的女儿背负仇恨,此刻分毫不想多提天帝。
"好了星儿,觅儿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怪她了。"
辰星听后看了水神一眼,又看了海棠芳主一眼,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水神无声叹了口气。
辰星不同于懵懂稚嫩的锦觅,她很是聪慧,也很敏锐。天帝之事锦觅只惋惜那五千年的灵力没有多想,但辰星显然是察觉到什么并且已有所思,只是,不论是水神还是长芳主她们,却都不好跟她解释。
水神靠近了一些,伸手一手一个地拉住了辰星和锦觅的手,柔声道:"莫想那么多了,一切都有爹爹在。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星儿和觅儿早些歇息,明日爹爹带你们上天界。"
辰星猛地抬起头,看向水神,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水神先前提到的时候,她的注意力都被天帝之事吸引了,直到他再次提到她才反应过来,心头转了两转之后,心绪很是纷乱。
水神自然察觉到了辰星的异状:"星儿,怎么了?"
辰星抿了抿唇,看着父亲柔和关怀的神情,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爹爹......明日带我和锦觅上天界......怕是,定会提到我们的......身世吧?"
水神点头:"自然,你和觅儿是我的女儿,明日起,爹爹必让满天仙神,都知道此事。"
辰星微微低头:"那......爹爹要这么做,可与......风神仙上商量过了?"
水神,连同一旁的海棠芳主都愣住了,而锦觅歪着脑袋有些不解:"风神仙上?"
辰星抬头看向锦觅,与其说是在对锦觅解释,却不如说是在对水神说:"风神仙上才是爹爹名正言顺的妻子。我们俩......不论如何,我们的事,先知会风神仙上,得到她的谅解和允准,再昭告于人,才当是正理。"
水神有些恍惚,却很快很是肯定地道:"临秀她,定是不会介意的,她......"
"爹爹!"辰星皱着眉打断水神:"不论当年诸多纠葛究竟为何,可如今,风神仙上是您的妻子,您的家人您的责任,若无大错,您该给她的体面和尊重,半分都不该少的。我和锦觅的事......她愿意接受,是她的善意,可您有没有与她商量,却是您的态度。"
辰星一番话说完,水神愣在原处半晌没有回神,而海棠芳主,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无从反驳。
锦觅有些困惑:"阿姐,我有一点儿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爹爹不与风神仙上说我们的事,是爹爹做错了么?"
辰星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只是拉过了锦觅的手,叹了一声:"我说的,只是我的想法。"
锦觅看了看辰星,又看了看水神和海棠芳主:"爹爹若是做错了,改正过来不就好了?"
水神叹了口气,对锦觅点点头,而后看向辰星的眼神中饱含欣慰:"觅儿说得是,爹爹做错了,自是要改正的。星儿......"水神握紧辰星的手,语气之中甚至带了些自豪:"星儿如此懂礼知事,爹爹甚是自豪,也甚是......自惭形秽!"
"爹爹......"
水神笑了笑,自省道:"枉爹爹活了这些年头,这样简单的道理,竟也瞧不明白了。爹爹要谢谢星儿的提醒,日后,定会好生注意,不会再犯。"
辰星觉得自己眼前有些湿润。
水神不只是个慈爱祥和的爹爹,还是个明理大度的父亲,心怀坦荡,皎月洁行,有他,确是她与锦觅的大幸。
水神笑着拍了拍辰星和锦觅的手:"你们两个早些歇息,爹爹这便回洛湘府去,明日,再早些来接你们,可好?"
锦觅点头应了,辰星见水神似乎对风神信心十足,也没有再说什么,点头应了。水神对一旁的海棠芳主道:"我要即刻回天界,星儿和觅儿,今晚还要劳烦众位芳主多加看顾了。"
海棠芳主笑了笑:"仙上客气了,我们姐们自当尽心竭力,照顾辰星和锦觅两个的。"
水神拱手谢过,而后又嘱咐了辰星和锦觅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花界,往天界回去。水神走后,辰星给锦觅留了安神的药后,回了自己的住处。
另一边,水神疾行回到天界,在北天门处,迎面遇到了才布星完,正要离开天界的润玉。
看到润玉往外走,水神略一思索便知道他这是要去花界找辰星,当即神色颇有些复杂微妙。
润玉瞧见水神,微有些诧异,连忙上前见礼:"润玉见过仙上。"
"嗯。"水神应了一声:"夜神殿下,不在布星台当值,这是要去何处?"
润玉顿了一顿,诚实答道:"润玉......正要赶去花界。"
"哦?"水神挑眉:"天色不早,我已让星儿和觅儿尽早歇下了,夜神这一趟,怕是不必去了。"
润玉垂着头:"禀仙上,先前润玉离开时答应了星儿,布星过后便去陪她,润玉不能失约。"
水神一顿,眉头动了动,最终叹了口气。
"夜神可知,若非看出星儿钟情于你,若非......你亦是对她真心相待,本神,本不愿自己的女儿,与天家,有半分瓜葛。"
"仙上?"
水神闭了闭眼:"罢了,只要能让星儿与心上人终成眷属,美满此生,旁的,都不重要了。"
润玉神色一喜,甩袖行礼:"润玉多谢仙上成全。"
"......既然星儿等着,你......快去罢。"
"是,润玉告辞。"
水神站在北天门,看着月白衣袍一向淡然的夜神带着明显的喜意,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前,微微点了点头。
夜神性格温顺,办事妥当,不知星儿身世之时便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如此情真意切,是个难得的,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如此,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吐槽一下水神爹爹
某种意义上,水神其实也算是个大猪蹄子了......吧?
今晚六点,再次加更!
第35章羞窘
见过水神之后,润玉心情颇佳地一路往花界赶去。得到了水神的认可,他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此刻从天界赶往花界的路,也似乎变得很是漫长。
到了花界,润玉这一回颇守规矩地先在入口处传了拜谒的消息进去,之后又先去拜过了长芳主。许是因为他已经得了水神的认可,众位芳主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并未为难,之后,也没有拦着他去找辰星。
辰星居住的木屋,他白日里去过一回,牢牢地记住了方向,得了长芳主的许可之后也不用旁人引路,直奔而去。那一幢木屋,屋檐下挂着许多垂落的青藤,青藤上缠绕的篮子里是几样简单常见的药草,散发着清淡却怡人的药香。木屋所在的院子里也整齐地摆放着存放药草的木架子,简洁明快,并无多少装饰。黑夜之中,星空下的这一幢木屋,在他眼里似乎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足以映亮他整片心房。
润玉穿过院子,从木屋门口走进去时,正瞧见辰星坐在桌前,怀里抱着一只眼熟的软枕搁在桌面上,下巴搭在软枕上正对着门口,闭着眼睛微蹙着眉头,瞌睡过去,却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
正踏入房门的润玉见此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许久之前的事。那时她才被旭凤带上天界没多久,还没有住到他的璇玑宫。那时候,她每晚都会去布星台陪伴值夜的他。那天晚上,她也曾疲惫地在桌前睡了过去。而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朋友,甚至连去扶她的时候都没有敢逾礼,连为她理微乱的鬓发都没有敢让她察觉......
如今......
他朝她走过去,靠近桌边时,将她抱在怀中的软枕看了个清楚。
这只软枕,却正是当初那一晚,在布星台他为她幻出的那一个。
润玉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当初在布星台,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扶她一下,为她披上一件披风。可如今......
他顿了顿,上前靠近辰星,弯身凑了过去,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地引着她,慢慢靠进他怀里。她的发丝滑过他的脸颊,一阵阵柔暖的馨香传入他鼻间。等她整个人都从桌上滑入他怀中,他的手臂从她肩上慢慢移下,转而搂住她的腰身。在他正要将她抱起来送回不远处的床榻上时,怀里的人却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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