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我当真无事……”
辰星转过头去，抬手抹了自己眼角滑落的泪：“你以后在我这儿，半分信用都没了。”
润玉苦笑一声：“是润玉不好，答应星儿的……竟都食言了……”
辰星只匆忙从水神那里知道了个大概，只知道他的生母簌离因谋害旭凤事发被天后所杀，天后迁怒于洞庭湖三万水族，润玉为保全他们独自一人承了三万天雷电火之刑。只是这些事，她却不想再揭他的伤疤，只等着以后……再从别处打探就是了。
“我方才让邝露，去叫人给你准备些简单的白粥来。”她转开话题：“我知道你现在多半没有胃口，但那白粥，我给了邝露些药液让她添进去，你略吃一些，对伤势作用不大，但多少能镇痛，让你舒服点儿。等你略好些了，再用温养的补元丹试试？”
不直接让他饮用灵液，不现在给他补元丹，也是因为他伤势太重，三万道天刑下来，全身经脉脏腑都是残存不散的天雷电火，任何疗伤的法子都会让人几乎再受一次刑罚之痛，绝不比死了干净。辰星不忍他痛苦，只得想尽办法让他轻松哪怕一点儿。那药液虽能镇痛，却也依旧是灵药所炼，其中的灵气入体，于旁人是养身疗伤，于他多了却会加剧疼痛，反倒失了用来镇痛的初衷，因而才想着让邝露添到膳食里，少用一些。
润玉见辰星此刻颇为小心翼翼的模样，笑了一笑：“星儿不必如此小心……水神仙上先前为润玉调息过一番，已是好多了。眼下，不必特意费心镇痛，我……”
“我准你反对了么？我才是大夫，作为病患，你乖乖听我的就是了。”辰星说完，也不去看他的反应，目光在床榻上转了一圈，皱着眉头挑剔：“这枕头不好，等我给你做个药枕，放些安神静气的药材，你晚间枕着，也可睡得安稳些。”说着又拍了拍床榻，更是不满：“这褥子也不够厚不够软，躺久了怕不舒服……鎏光藤虽软却……这个我不很懂，等我去问问锦觅，还有什么能用得上……”
他听着她在自己面上絮絮叨叨地挑剔打算着，唇边的笑纹渐渐加深，眼光越来越软。
辰星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说了多久，等到门外传来邝露的声音才终于住了嘴。抬眼看见润玉看着她柔和无比的眼神，有点儿羞窘，连忙扬声叫了邝露进来。
邝露端着白粥推门而入，瞧见的便是辰星坐在床榻边上手中还握着润玉的手掌，而他们的夜神大殿虽面色仍旧不好显得很虚弱，眼神却明显亮了起来，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些鲜活了起来。邝露心头送了一口气，笑叹了一声，赶忙朝着榻边走过去。
辰星接过邝露递过来的白粥，避开润玉伸过来要接的手，用勺子舀起一些，吹了一吹，用自己尝了一下，觉得温度正好，里面药气浓度也合适，便将这勺子白粥朝他的嘴边递了过去。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她。辰星盯着他的嘴：“来，不烫了，啊——”
被她这样哄劝，他心头却是一阵酸软，乖乖地张开嘴，将那勺子白粥咽了下去。
辰星见他咽下，却没有紧接着再喂第二口，而是一边不错眼地看着他的表情，一边放下勺子去摸他的脉息，停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阿玉，你觉得如何？可会难受？”
他轻轻摇摇头，看着她似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拿起那瓷白的勺子，盛了第二口送过来。
就这样，她一勺勺地喂着，不时地停下来探脉问他的感觉，而他也丝毫不觉得厌烦，配合着一口口将那淡而无味的白粥吞下去，告诉她自己并无不适。
邝露早便悄悄地离开，离去时还小心地掩上了殿门。
小小的一碗白粥，却用了好些时候才吃完。等他咽下最后一口，她将碗放在一边，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如何？”
“……甚好。”
“……当真？”
“嗯。”
辰星听了点点头，取出装着补元丹的丹瓶，却仍有些踌躇。
“怎么了？”
辰星咬了咬嘴唇：“若论疗伤，自然有更好的丹药，但……都不如这补元丹温和。可是……”即便是她手上算是最温和的补元丹，他现在服下怕也……
润玉明白她的担忧，却并不在意。他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丹瓶，自己倒了一颗，正要往口中送，却被反应过来的她一把拉住了手腕。
“别！不能这么吃！”
他有些疑惑：“那？”
辰星从他手上把丹药和丹瓶都拿了回来攥在手里，而后从他对面起身，坐到他身边，轻轻移开一些他身后的软枕，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星儿？”
辰星坐在他身后一些的位置上，拉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却也把头轻轻倾过去靠在他的肩上。
“丹药不急着用，阿玉……我们来聊聊天？”
“……好。星儿说，我听。”
“那……我来跟你说说……我在凡间这些年的事儿吧。我记得有一年，我去沙漠里找一种药材，碰到一支商队，那商队的老板是个女子，讲话很有意思。她给我讲过不少故事，可比姻缘府的话本有趣多了……有一个故事啊……”
她的声音响在他耳畔，那样轻，那样柔，那样缓。他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缓缓阖上眼睛。
这段日子，从未有过这样安宁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辰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停了下来。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已经睡过去的润玉，他的眉头略松开了一些，眼底却仍旧发青。她想了一想，抬手在他眼前捏了个诀，看着点点流光绕过他的眉眼，他的气息更沉了一些，这才松了口气。
如此，一会儿……应该不至于醒过来了。
辰星看了看手中紧攥着的丹瓶，咬了咬牙。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六点，继续加更！~
第59章疗伤
看着润玉靠着自己沉睡过去，辰星起身扶着他小心地躺好，指尖在他的眉眼之间轻轻滑过，而后叹了一声，俯身在他即便沉睡仍蹙起的眉心落下轻轻的一吻，心中又酸又疼。
辰星站起身，想了一想，有些不甚放心地又取了一只香炉放在他床头，另拿了一些安神的香药点燃，看着那熏香的药气渐渐散开，她重新在他床榻边上坐好，右手紧紧握上他床边的手掌，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手指挑开丹瓶，从中倒出了一颗补元丹，轻轻地塞到他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辰星盯着他的脸，见他即便在这样深沉的睡梦中都猛地拧起眉头满是痛苦之色，连忙握紧他的手，同时将体内的星辰之力缓缓送入他体内。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贸然送灵力入体，没有药性辅助根本如同酷刑，疗伤之能也绝不会比丹药更显著。辰星的星辰之力此时便像是钻了个空子。它不是灵力，不会刺激到他的伤势，却能在他体内游走缓缓辅助她喂下的药力的吸收和灵力的控制。正如当初星辰珠足够强大时能克制住弱势的灵力真身，丹药中少量蕴含的灵力虽不能被融合化解，却能被她的星辰之力控制，变得和缓起来。
说来……若非他们两人曾经灵修过……她的星辰之力是断不可能得以传入他体内的。
辰星原本便有星辰珠和水莲花瓣，两种规则道统的真身，因而当初灵修之后，他的灵力能被她吸收容纳，甚至小小的运用出来。但润玉不同，他的真身是条纯粹的白龙，两人灵修之后他隐隐获得一丝极浅的星辰法则的承认，却并未获得真正的星辰之力，自然也无法运用。
辰星控制着小股的星辰之力助他消化那颗补元丹的药力与灵力，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身体由内而外传来一股轻微的刺痛之感，不甚强烈明显，因而此刻并没有在意，只关注着他的反应，见着他的眉头似有放松，心头也松了口气。待小小的一颗补元丹的药性缓缓吸收完，辰星才收回了自己的星辰之力。她细探过他体内脏腑的情形，补元丹于他而言，杯水车薪。她估摸着他身体的状况，又如法炮制地喂了一颗，等第二颗也妥当了，她只觉得握着他的手都似乎紧张地沁出汗来，而抬眼去看他，尽管她已经这样小心，他的额头还是渗出了冷汗。辰星叹了口气，抬手细细地帮他把汗拭去，看着他重又沉沉睡去，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丝。
她在他床前又坐着看了他许久，直到殿外天色暗下来，才起身走了出去。
他还要再睡上一会儿，至于她……
辰星走出玉衡殿，在璇玑宫四处走了走，没走多远，就在一处偏殿碰到了正说着什么邝露和彦佑。
辰星想了想，抬步走过去。
彦佑是第一个看见她的，朝她一笑：“辰星仙上。”
听到“仙上”二字，辰星脚步一顿，眉头挑了挑，却没有说什么，而直接走了过来。
辰星走到两人身边，看了看彦佑，又看了看邝露：“我若想知道这些日子阿玉到底发生了什么，该问谁更好些？”
邝露和彦佑对视一眼，神色都淡了下去。
夜色四起时，与邝露和彦佑一道坐在桌边的辰星猛地站起身，浑身都在发抖。
彦佑看着眼眶通红，紧攥着拳头，浑身都在泛着冷意和怒意的辰星，一时默默无语。
他与锦觅相交多年，辰星作为锦觅的姐姐，虽然他并不得她喜欢，态度不甚和蔼，却……他又瞧了她眼里闪过的寒光。
她如今这副模样，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先前月下仙人下凡去看旭凤的时候，与他闲聊也曾提过下凡之后的辰星很不一样，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何在意。
如今……
原来一贯以温婉之态示人的辰星，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知为何，这时候，彦佑却想到一句话。
龙之逆鳞，触之必怒。
她不是龙，但那条实实在在的龙，却已经成了她的逆鳞。
辰星站在桌边，远远地朝玉衡殿的方向看过去，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彦佑君。”
听辰星突然冷着声音叫自己的名字，彦佑很没出息地居然抖了一下。
她朝他看过来：“辰星能请你帮个忙么？”
“呃……好说，好说……”
“既如此。”辰星转向邝露：“邝露，可否帮我把魇兽找来？”
邝露愣了一愣，彦佑也十分不解：“魇兽？你要……”
辰星攥紧拳头：“不是说，九霄云殿，阿玉受刑时，你也在场么？”
彦佑突然沉默了一下：“……是，我也在……”
“既如此，”辰星的声音沉沉地砸在彦佑心头：“我想看彦佑君的所见梦。”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却亮得骇人。顿了一顿才开口继续：“九霄云殿当日所有情形，我想看，一分一毫，都不能漏下。”
邝露看了看此时很是不同的辰星，又看了一眼彦佑，起身离开去找魇兽。
彦佑见邝露离开，伸手没有拦住，只好硬着头皮看向辰星：“我知道，润玉的事让你恨极了天后，可……”
“你以为只有阿玉的事么？”她打断彦佑的话：“我在凡间遇到的几次想要对锦觅下杀手的穗禾，和她身边那个暗卫打扮的人，你猜跟天后，有没有关系？”
“哎？”彦佑一惊：“你也见过那个人了？他……”
辰星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如何身死回归的？说来，他那支箭倒是好生厉害……”
“灭灵箭！”彦佑惊叫一声，蹭地站起身：“你！你被灭灵箭射中了？那你怎么……不对，一定没射中……我才去瞧过锦觅，她也没事……那……那灭灵箭……”
“灭灵箭？”辰星抓住了这个字眼：“你知道那是什么？”
彦佑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实话实说了。
“啪”地一声，辰星在彦佑面前一掌将面前的石桌击碎化作齑粉。
他们为仙为神的，拍碎个桌子椅子什么的真不是大事，就算这石料不是普通石料……但。彦佑觉得头皮有点发麻。
但眼看着一个明明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女子在自己眼前徒手拍碎一张石桌，这画面还是挺震撼的……
眼前站着的辰星眼里似乎燃起火焰，手指被攥得咯咯作响。
正在彦佑觉得额头都要滴下冷汗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吱呀声响，一瞬间拯救了他。
玉衡殿的殿门被轻轻推开，身上披着外衣的润玉站在门边，朝院中看了过来，看到辰星的背影之时隐隐地松了口气。
辰星背对着玉衡殿那边，彦佑却是面对着她，一眼就看到了润玉。
“润……润玉！”
才叫完润玉的名字，彦佑就见识到了很是神奇的一幕。
前一刻还浑身冷得像要落下冰碴，眼里满是刀光剑影的人，身上的气势和冷寒在一瞬间散了个干净，等他看着她闭上眼睛重新再睁开的时候，那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身上的气息也重新缓和了下来，好像方才暴起拍碎了石桌的完全是另一个人。
彦佑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对自己的时候刀光血剑的辰星一个转身，急急朝殿门边上的润玉跑了过去。她小心而轻柔地用那双才拍碎了桌子的手扶住他，眼里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连隐隐带着的嗔怪都不如何用力：“怎么起来了？”
润玉也朝她十分柔和地笑了笑：“躺久了，起来走动一番。”
辰星突然有些懊恼的样子：“是我的错，忘了你那床榻还不甚舒服。既如此，起来走动走动也好。正好……”她突然朝仍旧呆愣地坐在原处的彦佑看了过去：“听说彦佑君是你义弟，便让他陪你一会儿好了。我去把你的药枕赶制出来，一会儿邝露回来，让她去给你多寻些柔软的被褥来。等我这两日回趟花界，给你……”
“星儿。”他打断她的话，抬手覆上她扶着自己的手背：“如今这样很好，不必麻烦了。”
辰星看了看他，想了想道：“好吧，被褥便算了，药枕还是需要的。做起来很快，一会儿功夫就得了。”说着朝彦佑看过去，扬声唤道：“彦佑君，可愿意来陪阿玉略坐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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