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儿。”水神叹气:“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告诉爹爹的么?”
辰星低下头,没有出声。
“星儿。”水神抬手摸了摸辰星的头:“你和觅儿,是爹爹的女儿,是爹爹的珍宝。只要能让你们平安康乐,顺心遂意,爹爹做什么都愿意!但若有人想要害你们,爹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放过她!”
辰星眼眶发酸,垂着头,仍旧没有出声。
水神见状叹息一声。
辰星与锦觅不同,她比锦觅稳重沉着,也比锦觅隐忍周全。很多时候,她并不像锦觅一样,能同小儿女一般倚靠他,令他总是有些挫败,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星儿……前几日,去见过发配的三万洞庭水族?”
辰星叹气,抬起头看了水神一眼:“……被爹爹发现了。”
“星儿……”水神的神色略有些复杂:“是如何打算?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夜神?”
“……我只是心有不平罢了。”辰星沉声道:“天界有天帝压着,当日情形无人敢说,活下来的三万洞庭水族,还真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宽宏仁慈么?”
“星儿。”
“阿玉他可以施恩不望报,我却不甘心真相被埋没。我就是要让活下来的这些水族知道,他们的命,是阿玉生受了三万道天雷电火,几乎拿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不论今后他们如何,都不可以忘!”
从彦佑那里留下的所见梦,被她带去给了活下来的洞庭水族。旁人的转述,永远不会有亲眼所见来得真是,来得震撼,来得,刻骨铭心。
辰星微微移开眼睛避开水神此刻满是关怀的眼神,涩涩道:“爹爹,我的确是有意瞒了你洞庭水族这件事。爹爹该是猜到了……我……我已经做了决定,不管是我自己的仇,还是阿玉的仇,我都没想过就这样算了。我要走的路,我已经决定好了,不论将来如何,不论成败与否,皆出自本心,绝无怨悔。可是……我却不能容许自己,连累爹爹,连累临秀姨,连累锦觅甚至连累花界。”她抬起头,极认真坚定地看向水神:“爹爹和临秀姨向来与世无争,但即便如此仍被天后记恨被天帝忌惮,还有花界,花界多草植精灵其实在六界之中并无多少自保之力……我不能为了自己,把你们也拖进来。我所行之事,皆为我一人做主,一人承担。我知道,有水神花神之女这个身份,若真有一日……不可能全不牵连到你们,如此,已是我的罪过了,我不能再……”
“星儿!”水神再听不下去,开口打断了辰星。他伸手按住辰星的肩:“既然星儿当我们是亲人,还认我这个爹爹,就不该瞒着爹爹。”
“爹爹……”
“星儿选了自己的路,愿意为此承担后果。有这样的气魄,爹爹很欣慰。但是……星儿,也该给爹爹这个选择的机会。爹爹说过,为了你和觅儿,爹爹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如今那天后想要灭杀你们姐妹,爹爹如何还能忍下这口气?洞庭之事后,爹爹便已经决心与那天后周旋到底,如今加上这一桩,又有什么分别?”
“爹爹,我……”
“星儿,就给爹爹这个机会,让爹爹保护你,做你的后盾,做你的倚靠。这也是爹爹自己选的路,爹爹自己作的主,唯心所向,必无憾悔。”
辰星静默许久,鼻尖酸涩无比,终究还是在水神满是期盼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
水神笑了笑,伸手把辰星眼角溢出的泪花抹去:“这就对了,这才是爹爹的乖女儿。”
父女俩相视一笑,水神心中也更是坚定了几分。
“星儿……”水神想了想,还是打算问出口:“夜神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辰星明白水神想问什么,只抿了抿嘴,没有出声。
水神长叹了一口气:“夜神……也确实不容易。先前,只道他与世无争淡薄宁静,可谁知……”
“阿玉他确实与世无争过,可……只要他是天帝的儿子,是九天应龙,无论他如何低调隐忍,天后都不会放过他,天帝也不会放过他。一个恨不得将他从此消失于世永不翻身,一个又不愿放弃制衡鸟族和天后的棋子。况且,事到如今,仇深似海,又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过回曾经那样压抑无争的日子?那些血,那些伤,怎么能忘得掉呢?”
“星儿。”水神见辰星说着说着,神色有些不对,连忙看着她的眼睛,极认真地嘱咐:“爹爹知道你心疼夜神,但……夜神之事,你莫太过沉浸,免伤自身。”
辰星的眼睛明明灭灭,迎着水神的目光,她突然苦笑了一声:“大约是……有些感同身受……”
“星儿?”水神极为不解,这感同身受从何而来?
“爹爹,你知道么?人间历劫的时候,我不记得天界的一切,在人间又成了一个异类。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天下之大寻不到自己的同伴。不敢与人相交,不敢与人来往,不得已把自己困在自己的樊笼之中,一个人笑,一个人哭,一个人踏遍山水,孤单冷寂,毫无希望。每时每刻,从骨头里都是冷的。脸上再平淡,表现再洒脱,心里都是空的。直到阿玉找到我,他告诉我我有亲人,我有朋友,我有家,就算当时不能相见相聚,我却觉得整个人一瞬间活了过来。我不敢想,不敢想那个时候若是有人断了我的希望……”
辰星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衣襟,她的眼睛通红,不断得哽咽。水神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凡间历劫之事,这时候见她如此,心里一阵阵地揪着疼。
辰星双手抓住水神扶着有些踉跄的她的手,仰头看他:“当日洞庭湖边上,爹爹不是也去了么?他念了这样久,满心愧疚又满是渴慕的娘亲,就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他拥有的太少了……可被夺走的又太多了……”
水神扶住她,看着她痛哭出声,眼里除了心疼和愤恨之外,竟还有许多让他疑惑不已的恐惧。
“爹爹……我怕!”许是因为面对疼爱自己的父亲,终于能够放下提着好些时日的心神,终于能够卸下强撑着的面具,这些日子以来对真身隐患无能为力的恐惧和担忧,隐藏在心中的痛苦和焦躁,终于在水神面前爆发了出来:“若是……我找不到办法……若是……会怎么样?你们会怎么样?阿玉会怎么样?”她几乎快要瘫倒在地:“我不敢想,要是我也离开了……会怎么样?爹爹……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好……”
水神眼眶通红,将心神大乱的辰星抱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拂安慰,感觉到女儿在自己肩上痛哭失声,满是惶恐和无措,心中既是绞痛又是疑惑。
等辰星哭累了,在水神怀里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脸色泛红地抽噎着直起身。
“爹……爹爹……”
水神摸了摸辰星的头发:“星儿,你……到底怎么了?可能告诉爹爹?”
辰星默了默,最终只道:“吓到爹爹了,我只是……这些话谁也不能说,憋在心里憋得狠了……”
她本想过是否就星辰之力与灵力两者能否融合的问题问问水神,却觉得眼下不是个好时候。她才不小心没崩住情绪哭诉了一番,若此时提到这件事,被水神追问她真身解除禁锢后的情形,她怕难以瞒得过去。况且……当初在花界,辰星也与水神风神他们探讨过她的星辰之力,发现他们其实对此道毫无所知。如今,便是她说了,怕也是无用,只惹得他们徒增担忧烦恼……左右她如今情形尚好,还有不少时间慢慢琢磨慢慢摸索,待过了这段难熬的日子,再……
“星儿……”
“对了爹爹,那火神近日可有再来找过锦觅?”
“……倒是没有。”
辰星继续道:“听闻前几日火神与那鸟族的穗禾公主大吵一架,我猜便是为了锦觅在凡间被刺之事。这样一来,那穗禾怕更是记恨锦觅,爹爹,你也多加注意些。”
水神点点头,眉头皱起眼里带着怒意:“爹爹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水神爹挺不错的,虽然对天帝有点不作为,对风神有点渣(缺点不少啊这),但对闺女是真心没话说了,操碎了心。
早前收的梦用处在这里!
then,这一章码到我自己哭得头疼==哎~
第72章簌离元神
辰星离开洛湘府的时候,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洛湘府外见到对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燎原君,她也没有理会。左右又是那旭凤……这么看来,他竟还是没有放弃锦觅……
原本今天这趟是要见见锦觅的,谁知……到底没见着她。不过有水神和风神在,应当暂无大碍。
回到璇玑宫,润玉正从七政殿出来。
辰星几步过去,却在他面前站住了脚步,抬头瞅了瞅他的脑袋,拧着眉头作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发簪呢?不是说好戴上的?”
润玉见她蹙眉,虽然明知她是故意如此,却还是遂了她的想法,取出一只小巧的锦盒托在掌心。
辰星见状,伸手拿过那只锦盒打开,正要取出里面静静躺着的那根星石发簪给他重新簪上,手指探向发簪却在一半停住。
这发簪……
辰星微微皱起眉头,将那发簪取了出来,细细地看着已经黯淡下去,中心却隐隐有些破碎的红光的星石,咬唇沉思。伸手摸了摸那已经黯淡的星石,回忆起之前她从邝露的所见梦中看到的场景,她心中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星儿?”
辰星回过神来,没有说话,却是一把拉住润玉的手腕将人扯进了玉衡殿。
润玉由她拉着进了殿内,又在她的示意下布了结界。
辰星深吸一口气,估量了一下应该还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取出星辰珠中的火种,分了小小的一簇过来,小心地向发簪顶端与星石连接的位置移了过去,她紧锁眉头指尖快速掐诀,那火焰不断变换形状,发簪上闪过一阵流光,一阵轻微的“啪嗒”声,发簪顶端嵌入的星石便落了下来,辰星连忙收了火种伸手接住,也顾不上心口传来的轻微刺痛,在润玉颇为疑惑和意外的眼神中将那块星石递给他:
“阿玉,你拿着,感受一番,可有异样?”
那星石从发簪顶端掉落的那一刻,润玉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像是之前笼罩在上面的什么突然被撤去,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从那星石上传来,令他既觉得疑惑,又在隐隐的期待之中莫名地有些畏怯。
他将那黯淡却隐隐泛红的星石接过来,指尖碰触过去的一瞬间,浑身陡得僵硬起来。他面色大变地将那星石小心握在掌中,凝神细细感受,一丝一毫也不曾放过。
辰星感到他此时的激动和畏惧,只是贴心地静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仔仔细细地感受着那星石上传来的气息。
那气息对辰星来说是极陌生的,她只是推测。星石发簪他戴着,只在洞庭湖边那一次被触动过,而那一次,他的生母簌离身中天后的琉璃净火,元神溃散。星石上若真是……最可能的,便只有她了。
润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指尖几乎不敢用力,掌心那小小的一颗黯淡的星石,却点亮了他心中那盏灭掉许久的灯火。
他抬起头看向她,满是不可置信:“星儿……这是……”
辰星上前两步,握着他的手解释道:“锦觅的朋友,肉肉的事你是知道的。之前爹爹带锦觅去上清天,求见玄灵斗姆元君,锦觅为肉肉求一个复生的机会,后来锦觅下凡历劫,肉肉也以凡人之身重生,等再过两日寿终正寝,就能回归花界了。锦觅从上清天回去之后,我向她讨了当时还只是原身的肉肉探了一番,得了一套……类似于法阵的灵力运转之法。我堪破之后一时好奇,就以身上的灵力,在这发簪的星石上试着原样复制了一个。”
听辰星说到这里,润玉已经明白过来,他激动地看着掌心的星石,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意。
辰星看着那星石,想了想,继续道:“我方才看到这星石时,发现那套法阵已经消失,像是力量耗尽了,只是……这法阵我当时猜测与元神重聚,轮转回生之道有关,如今力量耗尽,也只能是因为保存了谁的元灵,或是……”辰星咬了咬唇,迎上他看过来的眼光,点头肯定:“结合当日情形,这星石保存下来的,只可能是娘亲簌离的元灵碎片了。”
润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竟是笑出了泪。他的指尖轻抚过掌心的星石,突然失去了语言。
“阿玉。”她默了片刻才唤他回神:“此事,恐怕还要请教玄灵斗姆元君才好。娘亲的情形与当初的肉肉相似却也并不相同。肉肉当初好歹还有真身在,可如今娘亲的元灵只在这星石之上。这法阵……我也只堪破点皮毛,之后要如何……我却并不了解了。”
润玉点头,捧着那颗星石,小心翼翼地收好。他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猛地将身前的辰星搂在怀中。她感觉得到他此刻激荡的情绪,也着实为他高兴。那颗星石,便是从绝望的深渊中捡回的一片灼烫的希望。
“等下,与我一道再去一趟洛湘府?”
润玉深深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神,微微放开辰星,看着她的眼里却仍是掩不住的喜悦与期盼:“如此,又要劳烦岳……劳烦水神仙上了。”
辰星微微一笑:“先前我就想说了,你想叫岳父就叫,做什么遮遮掩掩还要改口?”
润玉轻笑一声:“好。”
辰星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摆,将手里没了星石只剩下檀木簪身的簪子给他插到发间:“阿玉可要再缓缓?出了璇玑宫,就不能让人瞧出情绪的异样,免生事端。”
润玉自然也知道分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见他如此,她便不再耽搁,两人一道出了璇玑宫,往洛湘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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