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心里苦啊,她也想要名分,可谁知薛慎之心里怎么想的?
虽然不知道刘大婶为什么会误会她与薛慎之之间闹不愉快,但是态度还是要摆明,“我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凭着我的双手就能够挣来,不会看中对方身世门第。”
刘大婶松一口气,“那你与新搬来的苏少爷又是咋回事?他好好端端地请人给你整地。杏花村人手不够,他跑去隔壁村雇人,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就把地整完了。”
商枝惊愕道:“他雇人帮我把地整完了?”
刘大婶看着她全然不知情的模样,笑开了,“不止如此,他不知从哪里拉两三牛车的羊粪,让乡邻给埋进地里施肥。那股子热情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的地呢。你别怪婶多嘴,你没这个心思,远着他一点。”然后,意味深长道:“男人计较起来,那心眼可比女人还小。”
商枝皱紧眉头,对刘大婶说道:“婶,我先去地里瞅一瞅,看是咋回事。”
“你快去吧。”刘大婶摆了摆手。
商枝脚步一转,急急忙忙去往田地里。她那三亩长满杂草的地,规规整整,一点杂草都看不见。
苏易赤着脚踩在湿地里,卷着裤管,袍摆在腰间打结,手里拿着锄头,将羊粪给埋进地里。
商枝抿着唇,脱掉鞋袜走过去,站在他身边道:“你这是做什么?别以为这样讨好我,我就会心软!”凭着苏锦瑟比蜂窝还多的心眼,她就想对这兄妹两敬而远之。
苏易根本不在意商枝说什么话,顾自说道:“你太忙了,按照你的进度,不知道何时才能把地给整完。我正好闲来无事,帮你将地给整好。”顿了顿,又道:“不图回报。邻里之间,互帮互助。”
商枝看着他本来略显白皙的面容,似乎晒黑了一个色度,脑门上布满汗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苏易是出自一片好心,她不能去谴责他。
重要的是苏易从始至终,并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那次惊马,也并非他的本意。
良久,她叹息一声,“行了,地都整完了,还有啥好说的?你雇人花了多少银子?我拿给你!”
“算了……”苏易脱口而出,顿时想到商枝的脾性,而且她并非他想的那般生活窘迫。“我算了一下,三车羊粪与雇人干活的工钱,一共是一两银子出头。”
商枝很敏感,觉察到他顾及到她的脾性,改了话头,这样细心的男人,就像邻家哥哥一样,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谢谢。”商枝掏出二两银子给他,“剩下的当做你的辛苦费,请你喝一碗凉茶。”
苏易笑着把银子接过去,“这是我喝最贵的一碗凉茶。”
“我难得阔气一次,你可得好好记着。”商枝打趣道。
“这是自然,第一次有姑娘请我喝茶,如何也忘不掉。”苏易不曾想过会是一语成谶。今后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此时此刻的情形,心里滋味难言,翻涌着直冲眼睛,酸胀地湿润眼眶。
商枝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剩下的一点活,商枝作为地主,留下来一起忙活。
等全都忙完,差不多日暮。
她从地里爬上来,坐在田埂上休憩,苏易拎着鞋子坐在她的身侧。
“之前你都是一个人种地?”苏易随意捡一个话题攀谈。
商枝扭动着脚丫子上面沾满的湿泥,皱着眉头道:“我没有种过地,这是第一次种。”她抬起头,侧向身旁的苏易,“师傅在的时候,我不愁生计,没有下地干过活。而他不在的时候,我是吃百家饭长大,那些村民多是受过他的恩惠,才会给我一口饭吃。”
苏易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疼惜这个丫头。
生在闭塞穷困的山村里,她的师傅不曾教会她干活,虽说是疼惜她,可未必是好事。他一离开,便是连生计都成问题。
“如今你过得好,你的亲人该放心。”
商枝愣了愣,她笑道:“我的亲人将我抛下,我过得好与坏,他们不会在意。”
苏易看着一脸无所谓地商枝,觉得喉咙堵得慌,他话中的亲人本意是指她的师傅,却未曾料到戳到她的脆弱之处。
对比起他幸福的家庭,商枝的身世太过不幸。
苏易唇瓣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在心底酝酿。
商枝不想谈这些话题,她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日子再苦再累,不是你哭一哭,这个坎就能过去。哭过之后,还是得撸起袖子站起来继续努力迈过眼前的坎。
而她过得很好,有家有狗有钱有薛慎之,啥都不缺,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可怜。
这时,商枝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薛慎之,站起身,拍着屁股上的泥,“有舍有得,我失去父母,却遇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弯腰拎起鞋子,她稳步朝薛慎之走过。
薛慎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从暮色中走来,残阳似血,在她周身镀上一圈光芒,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你今日回来得有点晚。”商枝含笑地朝他走来,站在他的身侧。
薛慎之目光自她脚上扫过,低沉地‘嗯’一声。
他停顿住脚步,垂眸望着她,问道:“你何时回来的?”又将视线转向朝这边望来的苏易,脸色沉了沉。
他一提,商枝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忘记答应薛慎之,等他下课接她回家。
商枝心里‘咯噔’一下,难怪他脸色有点不快。她解释道:“今日义诊出一点意外,遇见人找茬,撵走多半病患,晌午全部看诊完,我去菜种市场买了小麦种就回来了。”
薛慎之一听她被人找茬,紧张地问道:“可有受伤?”
商枝摇了摇头,“怎么会?他们被官差带走了。我告诉官差,他们是土匪,盘问的时候少不得吃皮肉苦。”
“你呀!”薛慎之无奈的叹息,“身上多备一些药,用作防身。”
“好。”商枝见薛慎之目光睨向苏易,眼眸里闪过狡黠地光芒,她悠闲地说道:“苏易帮我雇人把地整好,还拖几车羊粪施底肥。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对他们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来说,可不容易。之前是我心存偏见,其实他是一个好人。”
薛慎之心往下沉,看向苏易的目光戒备又凌厉。
他心不在焉道:“你觉得他如何?”
商枝一怔,“很好啊!”她脸上露出嫣然地笑容,目光却是紧盯着薛慎之,“他看似高傲不可亲近,相处之后便会发现他挺善解人意,又十分心细,很多小姑娘都喜欢这种男子。”
薛慎之袖中的手握紧,他喉结微微滑动,“你呢?”
“我?”商枝这一次沉默了许久,似乎在认真而慎重地对待这个问题,让薛慎之的心止不住往下沉,一直沉到谷底,就听她带着一丝不确定道:“他是值得考虑的人选。”但不是她的!
薛慎之眼睫猛地颤动,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下颔紧绷着,似乎连呼吸都在这一瞬停止了,心口沉甸甸地窒闷得慌。
他想再问什么,可喉咙发紧,似乎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被骤然抽离。
商枝看着他变幻不定地神色,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可一直回到家门前,薛慎之都没有开口的迹象,清润疏阔的眉宇间染着淡淡的疲惫。
她放下鞋子,站在院子里用水瓢舀水冲洗掉脚上的污泥,洗干净擦干脚换上鞋子,进屋就看见他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地秋千,静静地出神。
最终,商枝没有上前打扰,钻进厨房去做饭。
——
枣树村。
一波一波的官差在村里巡逻,查找毛二、壮汉与妇人。
家家户户都被翻出底朝天,也没有找着人。
官差从村头搜到村尾,冲进最后一家,四处翻找能够容纳一个人的地方。
陈梅花顶着红肿的脸,抱着孩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不知道发生啥事了,咋就招惹这么多官兵?
“你认识这几个人吗?”官差掏出三张画像,举在陈梅花的面前。
陈梅花脸色顿时惨白,看着画像里的毛二,是她的小叔子,今日出门是去找商枝麻烦,替她出气。可天色都快黑了,也不见他的人影,反而被官兵通缉,难道是商枝出事,特地搜村抓他们?
“不……不……不认识……”陈梅花哆哆嗦嗦地说道。
官差转身离开。
陈梅花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完了!
婆母若是知道毛二为替她做主找商枝麻烦,摊上官司,不得生撕了她?
毛大从屋外进来,就看见陈梅花脸色煞白,仿佛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身子筛糠般颤抖。
“出啥事了?我刚才看见官兵来家里。”毛大提起官差,陈梅花身体一抖,她颤声说道:“当家的,出事了!出大事了!官差是来抓小叔子的。”
“你说什么?”毛大瞪大了眼睛。
陈梅花呜咽道:“小叔子是不是把商枝给杀了?手里摊上人命,官差来找他?”
毛大脸色顿时一变,“闭嘴!毛二不会有事!他肯定是听到风声躲起来!”他似乎想到一个地方,急匆匆出门。
陈梅花不敢一个人留在家里,急急忙忙追上去,“等等我!”
两个人走出来,就看见村民们满脸恐慌,“咋办?这可咋办呀!这些官差好端端的咋就这时候来村里?现在家家户户搜干净,又去搜山,若是被他们找到,那些人不得发疯把咱们全都给杀了?”
陈梅花一个激灵,抱着孩子的手骨节发白,这才想起附近村子遭土匪洗劫。动静闹得太大,县令爷铁了心要铲除土匪,亲自带人直捣土匪窝,逃窜出十来个土匪,躲进他们枣树村,扬言若是有人通风报信,官差查找过来,就屠杀全村。
村民不但不敢声张,还得为了保命给他们作掩护。好死不死,官差却上门来了!
陈梅花不敢在村里呆下去,她匆匆回到屋子里,准备收拾包袱回娘家。
官差一上山,躲在地窖里的七八个土匪,满脸阴沉,其中一个脸上横着一道伤疤,满目煞气地男人,阴森地说道:“该死的贱民!居然有人敢报官,老子不见点血祭刀,咽不下这口恶气!”
“老大,我听到动静,那些官差搜完村里,上山去搜了。强子哥他们会不会被找到?”这个地窖上面是猪圈,下面不但小,而且臭气熏天,一半躲在地窖里,一半跑去山里。
“走!干一票,咱们去下个村庄!”刀疤脸下命令,几个人从地窖里爬出来,就近破门抢夺钱财粮草。
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然后来到陈梅花家里。
陈梅花正好挎着包袱准备出门,迎面撞上土匪,他们手里拿着刀,刀口沾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几乎是见到陈梅花的瞬间,锋利地大刀搁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陈梅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刀刃划破她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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