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碗,他塞进角落里,轻车熟路,挑起一担水桶,去几里外的泉水边挑满水缸。
又蹲在饭堂外,将柴禾给劈了,顺便打扫一番。
这些都是当初他住在商枝家经常干的活,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想念起商枝,便到饭堂里做起他以前干的活,是唯一能够排解苦闷的方式。
想到商枝,栓子一时神情恍惚,‘嘶’地一声,看着手指被刀刃划破的伤口,连忙含在嘴里止血。
劈完一堆柴,栓子回到帐篷里,他铺炕上的东西,全都被丢在地上,踩满脚印。
栓子握紧了拳头,下一刻又松开拳头,闷声不吭,将衣物捡起来,抖掉上面的泥印,叠整齐放在铺炕上,躺倒在铺炕上,疲倦席卷而来,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目光炯炯地盯着手掌,手指头上不止刚才划出的一道口子,还有训练时留下的伤口。
这些伤口有四五日,甚至时间更长,需要时间才能一点一点的治愈,根本就不会一两日伤口便好了。而他住在商枝家的时候,手上的伤口不会超过三天。
他苦笑一声,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一定是她半夜里偷偷给他上药。
栓子突然侧过身,伸手抹了一下眼睛,拉着被子盖在头上,单薄的肩膀在颤动。
呜呜地哭声溢出来,栓子将拳头塞在嘴里,无声的流泪。
“喂!臭小子,还让不让人睡觉!”睡在隔壁铺炕上的庞海,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脸凶煞地瞪着栓子,拽开他头上的被子,透过月光看着他满脸的泪痕,愣了一下,突然大笑着嘲讽道:“我说你是没断奶,半夜里躲被窝里找奶吃!想喝奶,滚回你娘怀里去,别在军营里丢咱们的脸!”
栓子抬手盖着眼睛,单手拉着被子盖在头上。
“嘭”地一拳头,砸在他脸上,眼泪鼻涕全都一齐流出来,痛得他短促的叫一声。
“小杂种,老子和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庞海猛地跨坐在栓子身上,对准他的头几拳下去。
栓子头和手闷在被子里,扑凌着挣扎,挣扎不出来,被庞海按在铺炕上拳拳到肉的狠揍。
“啊——”栓子低吼一声,猛地抬起头狠狠撞向骑在他身上的庞海,庞海一时不妨,被撞倒一跟头栽在地上。
栓子眼睛通红,扯掉被子,向庞海扑过去,一阵拳打脚踢。
“小杂种,你竟然敢打你爷爷!”庞海怒吼一声,反扑过来,和栓子滚倒在地上厮打。
庞海死死拽着栓子的头发,拖着他的脑袋,狠狠用他的后脑勺撞击着地板。
栓子双手抓扯着庞海的手,庞海发了狠,握住栓子的手狠狠一拧,面目可憎道:“今日就让爷爷教你做人……啊!”额头上青筋爆突,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捂着胯部倒在地上。
栓子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啐了一口血水,用力揉了揉手腕,被庞海拧着一阵抽痛。
他看一眼脸色扭曲的庞海,拿着衣裳准备出去洗澡。
庞海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一声,从后面将栓子扑倒在地上,捡起地上一把刀,举起来对准他的后心狠狠扎下去。
“住手!”秦景凌掀开帘子进来,大掌握住庞海的手,他的手刺不下分毫。
秦景凌反手敲着庞海的肩膀,庞海半边肩膀全麻,失去知觉一般,掌心不由得张开,刀落在秦景凌的手里。
“谁给你们的胆子私自在军营里打架斗殴?”秦景凌脸色铁青,如果不是他来得及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谁先动的手!”
庞海清醒过来,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将军,不、不、不是我……”
栓子一声不吭。
秦景凌看着鼻青脸肿的栓子,沉声道:“你来说。”
栓子抿着嘴唇,就听庞海慌张地说道:“将军,不是我先挑事,是栓子!您不信,可以问问营帐里其他的人。”
“将、将军,是栓子先挑事。”
营帐里其他的人半个字不说是庞海先打人,毕竟栓子不哭,庞海也不会寻到机会动手。
“我问你们话了?”秦景凌低喝道。
全都噤若寒蝉。
“你说!”秦景凌目光锐利的看向栓子。
栓子嗓音沙哑,“庞海动的手。”
庞海目露凶光,恨不得撕了栓子!
“全营帐的人都负重跑三十圈!写检讨,反省反省!”秦景凌冷酷的说道。
其他人背脊一寒,三十圈?平常跑二十圈,都要丢半条命!
看来这次真的惹恼秦景凌了!
他们不敢挑战秦景凌的军威,利落的起身穿衣,脚上绑着沙袋,齐步跑出去。
“你先留下来。”秦景凌点名栓子。
庞海目光阴狠,咬牙切齿。
他就是这一点不爽栓子,半道上插进来,哑巴似的不吭声,仗着有秦景凌撑腰,目中无人!
“庞哥,将军不会包庇那狗崽子?让他免罚?”
庞海啐一口浓痰,阴狠道:“他不跑,老子弄死他!”说着,率先沿着跑道开跑。
营帐内,栓子沉默地垂着头站在秦景凌面前。
“你没有话说?”秦景凌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我没错!”栓子红着眼圈,委屈的说道:“我是新来的,遭受他们排挤,经常欺负我!再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要用自己的拳头,把他们全都收服!”
“你该知道打架斗殴是违反军纪!”秦景凌面色冷峻,语气严厉!
栓子握紧自己的拳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撞上秦景凌冷冽的目光,毫不退怯,“我要在比武场上,将他们收服!”
营帐里一阵寂静。
只有栓子急促跳动的心跳声。
他紧张的咬紧牙关,牙齿磨得咯咯响。就在他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秦景凌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拭目以待!”
栓子狠狠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松懈下来,就听秦景凌说道:“明日我去杏花村,你有什么话要我捎过去?”
栓子眼睛一亮,可想到最后他离开,商枝与薛慎之都没有出面送他,并没有原谅他,眼底的光亮瞬间寂灭。
他垂着脑袋,盯着自己黑漆漆的脚丫,摇了摇头。
“没有?”
栓子紧咬着下唇,掌心几乎被手指抠破。
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秦景凌得到回答,转身离开。
栓子仿佛雕塑一般笔直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过去多久,他缓缓抬起头,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烁着泪光。
三十圈负重跑,最后一圈下来,他两条腿软成泥,直接栽倒在地上,他阖上眼睛,仿佛看见商枝在骂他,“你真没用,被人欺负成软蛋。”
栓子轻笑了一声,笑着笑着,眼泪都崩塌出来。
第二日,秦景凌带着军医,整装出发。
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冲出来,他喘着粗气,将手里的包袱塞在秦景凌手里。
秦景凌冷声道:“你不是没话带给她?”
“但是我有东西给她!”栓子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臭小子!”
秦景凌看着手里的包袱,里面露出一点白色的皮毛,挑了挑眉,这是栓子第一次出任务打猎,猎到一只白狐,请他剥皮洗干净收起来,没有想到他居然是送给商枝的。
倒还是有点良心!
秦景凌到清河镇的时候,怀念起商枝的厨艺,他特地买一堆食材,趁着正晌的时候赶到杏花村。
商枝正从田里看小麦回来,麦苗长势很好,葱葱郁郁,植株很高,麦田都封垄了。需要控制养分,免得它旺长。麦苗长得太快,会生长得很细嫩,抗冻能力弱,很容易遭受冬季霜冻和倒春寒。
回到新房子里,就看见门口苦楝子树干上栓着两匹马,她顿时就知道是秦景凌来了。
她进屋,就看见秦景凌在厨房里收拾食材,“秦叔,您来就来,咋还买菜过来?”
“我来的突然,担心你家食材不够。”秦景凌将菜择了,洗干净放在架子上。
商枝洗干净手,抱着盆,舀几勺米淘两三遍水,焖在锅子里,利落的做饭。
有两个灶台,两口锅,薛慎之帮忙切菜,商枝只管炒菜,不一会儿,就把菜给做出来。
薛慎之将饭菜端出去,商枝刷锅子,清理灶台,就看见小土狗围着她的裤腿转。
“你的狗鼻子真灵啊,闻到肉骨头香就跑过来了。”商枝没有亏待狗,她烧红烧排骨的时候,盛了一小饭碗出来,端到院子里倒进它的盆里,戳着它的脑门教育,“吃完再走,不准把盆叼走躲起来吃!”
“哼唧。”小土狗舔着商枝的手指头,趴在地上,舌头舔着排骨卷进嘴里啃咬,眼睛都惬意的眯起来,“嗷呜嗷呜”地叫两声,尾巴摇的欢实。
商枝看着它老老实实趴着吃,进屋去招待秦景凌。
小土狗吃得很满足,只是太阳照晒得有点热,它挪了挪,太阳还晒着屁股,叼着盆往阴凉处蹲着。
许氏趴在院门口,探出脑袋往院子里看,经过她这两天的观察,商枝家的狗吃得都比乡邻吃得好。今日她看见商枝家来客,周蔓这两日闹腾着要吃猪肘子,她就踩着饭点赶过来。果然,一眼就看见狗盆里金灿灿的烧排骨。
她放轻脚步,踮着脚尖往小土狗那边走过去。
突然,脚步一顿,浑身一僵。
许氏和小土狗黑溜溜的眼珠子对上,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汪汪汪——”小土狗浑身的毛炸开,凶恶地朝许氏狂吠。
许氏脸色惨白,撒腿就跑!
小土狗新仇旧恨,卯足劲,飞扑过去,张嘴咬住许氏的大腿。
“啊——”许氏痛得嗷叫一声。
商枝听到门口的动静,走出来就看见小土狗凶恶的咬住许氏不放,许氏大腿都流出鲜血。
“商枝,你快叫这畜生松嘴!”许氏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
商枝双手抱胸,抬着下巴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我听说慎之向你定亲,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娘,给你们送点喜钱过来。”许氏痛得要昏厥,心里咒骂这短毛畜生,一嘴下来恨不得在她腿上剐下一块肉。不就是抢它一个猪肘子吗?
商枝可不信许氏的说辞,她不招惹狗子,小土狗可不轻易咬人。
她眼尖的看着许氏身上这条裤子,裤腿的位置撕下一块布,福至心灵,她突然记起前两日小土狗叼着一块布放在她手心,料子、颜色一比对,就是许氏身上这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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