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会是血脉亲缘吗?
“你与钟院使是什么关系?”商枝想到便问出来。
哑医双手一抖,碰翻茶杯,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杯子摆正,直接用袖子擦干净水渍,捏着湿掉的袖摆,没有再说话。
商枝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得到答案。
他果真是钟家的人。
当年发生什么事情,他变成这副模样?
商枝想不通,便也不去想,左右与她无关。只要哑医对他们没有害人之心就行!
哑医进京城来,就是想要看看薛慎之如何,有没有被认出来,随即他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薛慎之如今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寒门仕子,如何会引起那些人的注目呢?
一些到嘴边的秘密,在看到桌边摆着的书册,哑医吞咽进腹中。小坐片刻,他直接起身离开。
他在作坊干活,林辛逸给他付工钱,除去车马费,还剩下一些银子,够他住在客栈里。
哑医展开一块黑布包裹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去往客栈。
走进客栈,一个小男孩一脚绊着门槛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哑医脚步一顿,弯腰将小孩子扶起来。
小男孩抓住哑医脸上的黑面巾,露面脸上丑陋地伤疤,吓得小男孩止住哭声,含泪的眼睛里布满恐惧。
哑医从他手里抽出黑面巾,一边整理,一边往客栈里走。迎面与人擦肩而过,两个人同时停住脚步,回头互看一眼,哑医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若无其事的上楼。
兴宁侯站在原地,望着上楼的那道身影,眉峰紧蹙。
“侯爷,你认识那个人?”朱淳循着兴宁侯的视线,望着已经消失在二楼的哑医。
兴宁侯皱紧眉头,这个人像钟鸣,当年的死士传话回来,早已死了?
“你不觉得他像一个人?”兴宁侯侧身看向朱淳。
朱淳只是一瞥,看到半边伤疤脸。
“钟鸣。”兴宁侯吐出两个字,朱淳心神震动,“怎么会?”
兴宁侯看着惊骇的朱淳,背着手往客栈外走。二十年过去,当年的事情已经尘封,钟鸣这个时候回京,是有什么原因?
兴宁侯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当年那个孩子,不会还活着吧?”
钟鸣是为了那个孩子回京?
否则他怎么能够铤而走险选择进京呢?
朱淳神色复杂,如果钟鸣回京,当年的事情是不是会重新浮出水面呢?
当年宁雅被囚禁生下孩子,她担心孩子会有生命危险,将孩子给钟鸣带走送回郡王府,纵火烧屋吸引侍卫,好让钟鸣逃跑。钟鸣不敢靠近皇城,一路南下逃生,最后死士回来复命,他已经抱着孩子坠河身亡。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母亲仍旧不能从伤痛中走出来,不能原谅他,将他从郡王府驱逐出来。
朱淳每次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当年那一副画面。
宁雅被烈火吞没,浓烈的仇恨使得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那般盯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朱淳体内泛起阴凉之气,几息间,心中有了决断,“当年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不该出现的人,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兴宁侯讳莫如深道:“本侯也正有此意。”
兴宁侯一个手势,护卫立即上二楼,却已经不见哑医的踪迹。
“侯爷,已经逃了。”护卫回来复命。
兴宁侯冷声说道:“派人盯着钟家,有可疑人一律严查。”
“是。”
兴宁侯对朱淳道:“嘉郡王只有你一个儿子,年老送终都需要你。父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宁雅也不是你害死的,她自己纵火自焚,哪里怨得了你?”
朱淳缄默不语,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有数。
两个人各自散了。
哑医从巷子里的狗洞爬出去,便是一墙之隔的桃溪街,他靠着墙壁喘气。
贺平章正好从牛车上下来,陡然看见一张伤疤脸,吓了一跳。他从袖子里摸出十几个铜板付给车夫,抬眼看向在临河酒楼里的永安,抬脚准备进酒楼,脚步突然一顿,他想起自己曾经被火烧,看着哑医浑身狼狈的模样,他摸出几十个铜板放在哑医的脚边,然后转身进酒楼。
毓秀正巧看见这一幕,对永安公主道:“殿下,这不是小年夜遇见的公子吗?”嘀咕道:“自己都很穷酸,还使银子接济比他落魄的人,他的品行倒算不错。”
永安斜睨毓秀一眼,毓秀立即闭嘴。
“看人不能看表面,有些人连自己都活在自己的伪装中难以分辨,更别说是不认识的人?”永安看着贺平章浆洗得发白的袍子,一双鞋子都打满补丁,蹙紧眉心道:“自己都穷困潦倒,还去怜悯他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永安抬一抬微微抬着下巴,示意毓秀望去。
毓秀看见贺平章被拦在酒楼外,因为付不起进酒楼的十文茶水钱。
永安从钱袋子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递给毓秀送去给贺平章。
毓秀拿着银子给贺平章。
贺平章并没有接银子,而是侧头看向永安,见到她似乎怔愣一下,朝永安露出一个笑容。迟疑一瞬,他接过银子,并没有进酒楼,而是守在外面等着永安。
永安今日心情不畅,从秦府出来,宝翎已经将马车赶走,原来想问秦家要一辆马车,后来想到桃溪街的景致,便来酒楼里坐一坐。正好在秦家并未用午饭,用完午饭休息一会,再出来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
永安走出酒楼,一眼看见缩在角落里,冻得在跺脚的贺平章。
贺平章看见永安,他连忙迎上来,将银子递给永安,“小姐,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下你的银子。”
永安看向街边不见踪迹的哑医,勾唇道:“我施舍给你的。”
贺平章一愣,呆呆地看向永安,俊脸涨得通红,“小……小姐,我四肢尚勤,能赚银子。你……你若是不嫌弃,我会作画,给你作几幅画,抵这几两银子?”
永安意外的看向贺平章,似乎没有料到她话说得难听,他依旧不介意,反而执着的要等价换取银子。
“我没有时间让你作画,你想作画,就记住我的模样。十日后,我派人来这间酒楼取。”永安丢下这句话,便带着毓秀回宫。
贺平章目送永安上马车离开,垂头看着手里的银锭子,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选择永安时,便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描摹着永安的容貌,如何会画不出来?
这也算是永安的考验与刁难?
贺平章嘴角微微一扬,算是往前踏进一步。
——
皇宫,宝华殿。
宝翎回到寝宫中,她捂着微微不适的腹部,吩咐香凝,“刘太医回宫后,你请他过来给本宫请脉。”
香凝一颗心提起来,担忧道:“殿下,您身子还有不适?”
宝翎斜靠在阔榻上,“你只管去就是,何必问那么多?”
“是。”香凝立即去太医院等着。
大约半个时辰,香凝将刘太医请来。
刘太医心中不安,宝翎请他去宝华殿只是为了请平安脉?
他心中没底,担心宝翎是为秦府一事而来。
香凝进去通报,随后出来,将刘太医请进去。
刘太医迈进大殿,目不斜视,坐在圆凳上,拿着手巾盖在宝翎的手腕上,给她号脉。
“公主身体已无大碍,这几日多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少食多餐。”刘太医小心翼翼地叮嘱着宝翎。
宝翎忽然坐起来,询问刘太医,“本宫今日在秦府,当真是积食所致腹胀腹痛?”
刘太医双手一哆嗦,连忙跪在地上道:“微臣不敢有半点虚言!公主的确是积食所致,商姑娘给您诊治后,如今已经好转,不必再用药……”
“刘太医!”宝翎冷声打断刘太医的话,目光冰冷地看向他,“本宫再问你一遍,本宫是积食?”
刘太医跪在地板上,如芒刺在背。烧着地龙的大殿里,他的后背渗出冷汗。
宝翎面色阴沉,寒声道:“刘太医记不太清本宫之前的病症,你在这仔细想一想,本宫是被人下毒,还是积食!”
积食的说辞,宝翎半个字都不相信!
罗宋汤固然喝得多,但是她的身体,无人比她更清楚,不会因为一碗汤而积食。
刘太医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手握得太紧,颤抖地几近痉挛。
宝翎不急,她看着刘太医满头冷汗,备受着煎熬,心里便觉得有些舒坦。
她盯着刘太医看了许久,缓缓下榻,慢慢地踱步至刘太医的跟前。
刘太医心中一紧,宝翎公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刘太医,你有一个老来女,与本宫差不多大……比本宫要小上两岁,待她如珠似宝。本宫一个人在宫中无趣,便让她进宫给本宫做伴读。刘太医,你抖什么?本宫难不成会吃了她不成?念在你在秦府医治我一番的情面上,一定将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待!”最后两个字,咬重了音。
刘太医心口猛地一跳,听出宝翎公主话中的威胁之意,刘太医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肉僵硬,“公……公主……”
“刘太医,本宫耐心不好,只听你说这一次。”宝翎停顿一下,忽而轻笑道:“本宫体谅刘太医爱女心切,不舍将她送进宫中来。当然本宫也并非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凡事根据事物变幻来定夺,你说对吗?”
刘太医下颔紧绷,宝翎公主之前有两个伴读,她的脾性并不好,动辄责罚,两个原本性格开朗活泼的伴读,变得十分胆小懦弱,偏那些官员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又因为顾及着宝翎的身份,忍气吞声。人人都惶恐,不想自己的女儿选进宫做宝翎的伴读。
如果宝翎公主向皇上提出要求,挑选他的女儿做伴读,因为他庇护商枝一事,定会百般折磨。
宝翎看着刘太医眼底的挣扎,沉声道:“香凝,更衣。”说罢,去往内室。
“等等!”刘太医急切道。
宝翎停顿住脚步,并未回头。
冷汗自刘太医额角滴落,闭上眼睛,缓缓地,艰难地说道:“您是食用胀气的食物,引起腹胀腹痛。”
最终,刘太医选择护住自己的女儿。
宝翎缓慢地转过身来,窗外白炽地光芒投射在她的面容,光晕模糊她的神情,“你是说,本宫并非积食?”
刘太医嘴唇颤抖的吐出一句话,“罗宋汤主料是牛肉,牛肉不能与红糖同食。而罗宋汤里,微臣看了,里面添的是红糖。牛肉红糖同食,会腹胀腹痛。”
宝翎脸色阴冷,难看至极。
好一个商枝!好一个医术高绝的商枝!
这个贱人竟敢在她的汤里动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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