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娘来京城还没有出来走动过,除了那一日坑齐老夫人,出了一趟门,也不过是走马观花,并未仔细看过。
她直接吩咐卫寅去珍宝阁。
明日的宴会是裴老夫人的寿宴,挑中一套紫砂壶,给苏景年挑了一根玉骨簪。
浣纱提议道:“夫人,奴婢听说同福酒楼的火锅很美味,今日我们能在外面吃吗?”话一出口,浣纱便懊悔的抿唇,她是一个下人。顾芸娘平素待她们很宽厚,可她的提议到底是逾越了。
顾芸娘倒是没有介意,反正苏景年没有一起出来。
商枝也说火锅得人多吃才热闹。
“好,我们去同福酒楼。”
顾芸娘领着浣纱与卫寅去同福酒楼,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招呼浣纱与卫寅一起坐下吃,不得违抗她的命令。
见卫寅与浣纱迟疑半晌,最终坐下来,顾芸娘心情愉悦,她推开窗子,能够看到远处的园林与湖泊,而楼下则是一条小巷子,通向另一条街道。
只看一眼,顾芸娘收回视线。蓦地,她又望去,看见牛车上坐着几个熟悉的人。
齐老夫人、齐夫人、金氏,还有一个戴着斗笠,从身形上能够看出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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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分细雨又迎春 第五十六章
齐老爷出事,嫡系这一脉在朝为官的全都被刷下来。
宅子被封,家产被抄,除了几身换洗的衣裳,一贫如洗。
别说伺候的人,就连住处和温饱都成问题。
还是齐夫人听见消息,让贴身的婢女与陪嫁马氏抱着一匣子金银珠宝率先逃出府,保住了一些银子。
婢女起了二心,趁着马氏解手,将一匣子珠宝偷走。
齐家落魄,不敢明目张胆的去追拿婢女,忍气吞声。只剩下冯氏身上几百两银票。
买了一座两进的宅子。又买了一个粗使丫鬟,添置日常用品,日子过得还算一般。她们过惯富裕的日子,如今的生活在他们眼中简陋而清贫,花钱大手大脚,与在齐家差不多,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只剩下十几两银子。
一家子心急了,将家中的马车卖了,换成一辆牛车。
一路上遮遮掩掩,生怕遇见熟人。
熟人没有遇见,倒是碰见同仇敌忾的人。
齐老夫人出身名门,顺风顺水,过了一辈子好日子,几乎没有看过谁的脸色。从未想过人到暮年,竟过得如此落魄。家里值钱的,用不着的,全都当掉,精打细算,抠搜着用,银子仍是如流水花销出去。
手中还有四五十两,撑不了多久。一家子全是女眷,男丁只有金氏生的六岁孙儿。三代内不能科举,想要讨生活,也得给他学一门手艺,还得使银子。
齐老夫人愁啊,婆媳几人找亲戚借银子,人人对他们避之不及,仿若瘟神。
之前高高在上,被人巴结,如今风水轮流转,遭尽白眼。
齐老夫人心里恨出血,如果不是苏家,他们齐家如何会沦落至此?
“这位姑娘,我们齐家落魄,只剩下几个女眷,想要安安稳稳的讨生活。你今儿个找错人了,我们帮不了你。”齐老夫人年纪虽大,人不但没有老糊涂,反而很清明。透过女子撩开的薄纱,一眼认出她是苏景年身边的婢女。
心里不由生出警惕,害怕苏景年要斩草除根,方才派个细作过来谋害他们。
齐夫人眼珠子一转,倒是有别的盘算。
迟曦对苏景年来说有些特别,因为她是被文曲颜救下来的人,苏景年对她比旁的下人要宽容。寻常的婢女,十八九岁就会被主子给婚配了。迟曦过了二十,仍是留在苏景年的身边。最后在梨花村,不知犯什么事情,被打了板子仓促婚配给一个侍卫。
齐夫人觉得这件事,多多少少与顾芸娘有关。
大抵是因爱生恨了?
迟曦将做好的疤痕重新覆盖在整张脸上,辨不清她原来的真面目,从袖中摸出五两银子,“我没有去处,能不能在你们府上借住几日?”
齐老夫人被她拿出来的五两银子,气得脸都青了。
齐夫人却是收下来,“我们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你想要住下,这五两银子算是住宿费。你想在我们那儿吃饭,就得下厨。”
没有银子,养不起丫鬟,买来的粗使丫头,又给卖了。
马氏拿着遣散的银子回乡带孙子。
他们身边没有伺候的下人。
迟曦爽快的答应。
暂时在齐家住下来。
卫寅跟着牛车去了齐家,看着一行人进府,他回同福酒楼回禀顾芸娘。
“戴斗笠的女子,脸上被烧毁,认不出原来的模样。”卫寅一路跟踪,风吹开斗笠薄纱,一张脸被狰狞的伤疤给覆盖。至始至终,那人低垂着眼帘,也无法从眼神去分辨。
顾芸娘挑眉,难道是因为烧毁脸颊,才会戴着斗笠?
这齐家让人心里不安,“卫寅,你让人盯着齐家。他们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又不太懂事理。如今在咱们手里栽了狠跟头,日子穷苦落魄,会更加怨恨上我们,怕他们又生出害人的心思。”
“是。”卫寅应下,打算回去之后回禀主子,调遣人手监视齐家。
顾芸娘紧蹙着眉心,望着汤锅冒泡沸腾,端着一盘子羊肉片下锅,看着不过片刻,便烫熟的肉片,心里拿定主意。
“我们不能总是防范着敌人,等人上门找茬了再动手,在小人面前不必要维持君子的风度。你想个办法,将齐家老小逼出京城。”
顾芸娘认定齐家是个隐患。
卫寅诧异的看向顾芸娘,她眼底闪现锐利的冷芒,心知她并不是温顺无害的绵羊。
“是。”
“吃吧。”顾芸娘点的是鸳鸯汤锅,她没有吃辛辣的汤底,用的清淡那一边。
卫寅与浣纱顾及着尊卑,没有碰清淡的汤底。
一顿饭,吃的畅快。
主仆几人回府。
马车慢悠悠在角门巷子口停下来,从这儿入府,离三房近。
浣纱掀开帘子,看一眼前面的情况,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顾芸娘疑惑的问道。
浣纱抿着唇,小声说道:“二爷在外面,二夫人……袁小姐也在。”
顾芸娘心想:袁雯萱不是在清水庵吗?今日怎么又回来了?
她掀开窗帘子,看见袁雯萱跪在地上,落泪抽泣。
不禁庆幸卫寅有眼力见,在巷子口停下来,若是停在门口那得多尴尬啊?
“调转马车,停在前门。”顾芸娘放下帘子。
卫寅驱赶马车往前门驶去。
苏越神色冷淡,回头看见顾芸娘的马车缓缓驶离,愈发的不耐烦。
“你不是在清水庵清修?拿出诚意证明你是真的悔改?今日又是闹得哪一出?”苏越讽刺道。
袁雯萱脸色发白,幽怨地看着苏越。
若不是听见他要定亲的消息,她又怎么会偷偷跑回来求他?
“阿越,你要定亲了吗?”袁雯萱不等他开口,泪水扑籁籁往下落,“阿越,我等了你五年。因为我的过错,你将我休了,我没有怨言。我愿意在清水庵里清修一年,你等我一年好不好?”
斜分细雨又迎春 第五十七章
苏越怔住,上扬的唇角透着冷嘲。
觉得他定亲的消息太荒唐。
他还没有这么饥渴离不得女人。
如果是为了孩子,婚事更不应该草率。
特别是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挑选度过一生的伴侣,更应该慎之又慎!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送来帖子,变相相亲,可邀请他的都是男眷,并不是以相亲的名目,有些不能推辞,他只得去赴约。
“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苏越睇着袁雯萱,眉头拧成结,思虑着有人在背后掇撺袁雯萱,借用她的手做些什么。
袁雯萱见他没有否认,一颗心泡在冰水中,透骨的冷浸入骨髓。
她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人踉跄一下。
苏越手指一动,克制住没有去搀扶她。
香橼连忙搀扶住袁雯萱。
袁雯萱膝盖又痛又麻,靠在香橼身上,方才支起自己的身子。
“这是我给孩子做的衣裳。”袁雯萱面色苍白,眼睛浮肿,将香橼手臂上的包袱取下来,递给苏越,“我们两个人就算不能重归于好,也改变不了我是鑫哥儿母亲的事实。给他做衣裳是我这个做娘的心意……”
苏越低眸望着包袱,考虑一下,让高福收下。
袁雯萱说得对,无论她做得多过份,她都是鑫哥儿的母亲。
袁雯萱见苏越收下,苦笑一声。望着苏越冷漠疏离的面容,这一份苦蔓延进心底。
满肚子的话,全都冻结在他冰冷的眼神中。
最终,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任由香橼搀扶离开。
她已经向苏越低头,而他的态度很坚定,即便她放低姿态去恳求,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该做的努力她已经做了,尽自己所能去挽救。
望着十里长巷,宽阔空荡,单薄的身影纤细清瘦。寒冷的风吹刮在她的脸上,眼中却是一片干涩。
“夫人,您……”
袁雯萱站在巷口,转头望去,角门空无一人。
她低笑一声,双手却紧握成拳,“香橼,唤我小姐吧。”
从今往后,除了孩子这一点牵系,她已经彻底从苏越的生活中驱逐出来。
他即将要定亲,只怕孩子她也不能常去探望。
这是最后一次给鑫哥儿送衣裳。
同为女人,他的继室会不希望她还与孩子来往。
她若是三番两次与孩子联系,他的继室哪里敢对鑫哥儿好?
“回去吧。”袁雯萱收回视线。
权势让她迷失了自我,失去真正待她好的男人。
而今从泥潭中爬出来,她要重新做好自己。
袁雯萱准备坐上马车,忽而身后传来恭敬的称呼声,“二夫人。”
阔别半个多月,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她回头望去,就见穿着粗布衣裳的迟曦,福身给她行一礼。
袁雯萱从记忆中搜刮出来有关迟曦的消息,文曲颜去世之后,三房没有主子,三房上下由迟曦做主,俨然半个主子,威风极了。
后来跟着苏景年去梨花村,她针对顾芸娘,被苏景年给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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