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拧着眉头,眼底精光闪过,摸出十文钱给小许氏,“你去镇上,买点东西去周家找周姑娘,告诉她薛慎之病了歇在家,请她明天来家里吃饭。”
小许氏不知道许氏又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敢反驳,收好铜钱,背着背篓去镇上。
许氏躺在床上,心里的郁气散了,觉得精神头十足。
她以为周蔓怎么着也得明儿才会过来,谁知道,当天下午便来了。
许氏一边腹诽周蔓一点不矜持,一边又殷情的招待她。
“你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许氏看着小许氏装满的背篓,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小许氏收进她睡觉的屋子里,给周蔓倒一杯粗茶。这茶叶,还是去年在山上摘的陈茶。
周蔓看一眼,脸上笑容不变,却是没有碰那发黑的碗。
“薛大哥在何处?”周蔓坐在条登上,四处打量,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事摆件,角落里堆放着杂物,看着脏且乱。
她心想,薛慎之家中确实穷酸,虽然比她想得还要糟糕,好在薛慎之有学问,不会这辈子都住在山窝里。
这样一想,周蔓心里好受许多,那点不适消散。
许氏谄笑道:“你也瞧见了,我家里穷,这屋子挤不下那么多人。慎之念书喜爱清净,我就让他搬到村脚下去单住。”她见周蔓坐不住,很有眼色道:“我带你去看他。他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周蔓悄悄吐出一口气,不住在一起也好。
许氏脚下生风,带着周蔓去薛慎之家。
村民见到生面孔,又打扮富贵,不由多看几眼。
许氏昂首挺胸,觉得薛慎之娶周蔓,她在村里也能扬眉吐气。
“慎之!慎之!你看看谁来了!”
许氏在院门口,拉扯着大嗓门,领着周蔓进屋。
薛慎之住的地方虽然简陋,收惙得干净整洁,井然有条。
周蔓一颗心彻底放下来,眼见就要见到薛慎之,她心里很紧张,不由得多想,她贸然造访,会不会太唐突?
薛慎之会轻视她吗?
所有的思绪在见到屋子里的情景时烟消云散,她脸色僵硬的看着薛慎之躺在炕上,衣不蔽体,商枝站在一侧,不知羞耻地摸薛慎之地胸膛。
她震惊地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伤风败俗的一幕!
薛慎之饱读圣贤书,怎得不知礼义廉耻?世风日下,与人举止轻浮?
商枝刚刚把银针收起来,许氏带着人闯进来,她连忙拉着被子盖在薛慎之胸口。目光冰冷的看向许氏,许氏心底一凉,在商枝的目光下,下意识转身离开。
突然,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又来勾引慎之!像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就该抓去浸猪笼!”
她都看见什么了?
这个女人臭不要脸的在薛慎之身上乱摸!
简直没眼看!
“出去!你给我滚出去!”许氏脸色青黑,气愤商枝坏她的好事!冲过来,就要上手拽商枝丢出去。
商枝冷笑道:“你是想被狗撵出去?还是想断手?”
许氏手脚隐隐作痛,快要碰到商枝的手,迅速收回来,一张老脸憋闷成猪肝色。
“滚出去!”商枝冷叱!
许氏脸上挂不住,又惊又怒,却又不敢对商枝做什么。
商枝知道她是吃软怕硬的怂货,叫一声小土狗,在院里刨坑打滚的小土狗,‘嗖’地蹿进来。
许氏吓得跳起来,缩在墙角,脸色煞白。
周蔓也被小土狗吓到,后背紧贴着墙壁,脸色微微发白。她心里来气,怨商枝不知羞耻,赖上薛慎之。不知尊敬长辈,对待许氏无礼,薛慎之却对她毫无怒色,任由她在他的地盘上,作威作福。
与其说她轻视商枝不懂礼数,言行粗鄙霸道,说到底是嫉妒她。
周蔓暗自给自己打气,许氏不喜欢商枝,就算薛慎之对她维护又能如何?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氏中意她,她就无须担忧商枝会嫁给薛慎之。
“商姑娘,你与薛大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举止轻浮,伯母生气也是理所应当,担忧毁了薛大哥的清誉。你无父无母,自然无法体会伯母爱惜子女的拳拳之心。”周蔓站出来为许氏说话,她目光盈盈的注视着薛慎之,触及他眼底的冷意,心口一紧,她攥紧袖中的手指,保持着微笑,“薛大哥,我听说商姑娘会医术,你病了,是她在给你治病?一个女子总归是不方便,医技再好,比不得正经的郎中。”
许氏生怕周蔓误会,连忙说道:“对对对,是在治病!”
商枝看清楚周蔓眼里的敌意,讽刺道:“周姑娘,我无父无母,没有教养说得过去。令尊是安仁书院的院长,他教导出的女儿,无媒无聘,私底下会见男子,这真的是好教养!”
周蔓紧咬着唇瓣,心中羞恼,眼底积蓄着泪水。
“周姑娘都做得出来与有婚约的男子私定终身,只是私下会见男子,这种事情又如何做不出来?如果这是大家小姐的教养,倒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毕竟这有违道德的事情,我这乡野村姑却是做不出来!”
她做下定论,“我奉劝令尊还是不要做书院的院长为好,免得误人子弟!”
周蔓眼底的泪水掉下来,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贱人竟敢侮辱她的父亲!
“商姑娘,我不过说你一句,且是就事论事,你为何要攀咬上家父?父亲虽然没有惊天绝艳之才,他教育出的学子,不乏栋梁之才,却遭你如此诋毁!你若是不道歉,我不会原谅你!”周蔓义正言辞道!
商枝心中冷笑,周叔治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可他却是败坏师德,真正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只会被家境富裕的学子打压,真正从安仁书院科举入仕,少之又少。
贺平章虽有一些学问,以他的家境根本入不了周叔治的眼,是他善钻营,另辟蹊径,从周蔓身上入手,方才得周叔治的青眼。
“诋毁?周姑娘不是令尊亲自教导?”商枝含笑问她。
周蔓抿紧唇。
“周姑娘不曾与贺平章私定终身?”
“没有!我是被他骗了,不知道他与人有婚约在身!”周蔓委屈的辩解。
“是啊,你不知道他有婚约。你只知道他父亲是里正,母亲是村妇,有哥嫂侄女,其他一概不知。”
周蔓面红耳赤。
“我说的不对吗?”商枝咄咄逼人道:“他连你都教不好,还能教书育人?”
周蔓被羞辱的心里难堪,她紧咬着唇瓣,含泪望向薛慎之,却见他闭目养神,跺了跺脚,哭着跑出去。
许氏狠狠瞪商枝一眼,急急忙忙去追周蔓。
商枝对上眼眸含笑的薛慎之,冷哼一声,收拾东西就走。
薛慎之望着商枝似裹挟着怒火离去,不禁想着,她是否心中对他有意?因此见到周蔓探病,方才那样生气将人轰走?
——
周蔓跑出院子,站在树下无声的落泪。
许氏追出来,觉得小姐就是小姐,连哭都哭的斯文好看。
薛慎之鬼迷心窍,只认准商枝,别的一概不要。
周蔓这样好的姑娘,不能娶来做媳妇,太可惜!
忽然,许氏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可不止薛慎之一个儿子!还有薛宁安呀!
薛宁安相中的陶莹,如今成陈家的媳妇,还得继续相看。可继续相看的丫头,哪个比得上周蔓?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扎根,越想越觉得合心意。
许氏眼底闪过精光,劝周蔓,“姑娘,慎之他看不上你,是他没有福气。好男儿多的是,你能遇上比他更好的男儿。”
周蔓眼睛都哭红肿了,她就是喜欢薛慎之。之前在酒楼受挫,她想过放下薛慎之。可是根本放不下,她越想放下,对他便越是执着。
特别是感受过他的冷漠,亲眼看着他温柔体贴的对待别的女人,希望自己会是那个被他放在心底的女人。
方才在屋子里,她被商枝奚落,薛慎之不曾替她说话,心里十分委屈,可她转念一想,商枝是医治他的郎中,若是数落商枝,并且将她撵出去,或许就不是自己欣赏的人。
周蔓心思复杂矛盾,一边希望薛慎之保持她幻想中完美的形象,一边心中幽怨他待她冷心冷情。
“伯母,我已经向爹娘提起过薛大哥,我爹十分欣赏薛大哥的才华,他说女婿若是能像薛大哥一般,他会放心把自己所有的家业交给女婿。”周蔓已经摸透许氏的为人,贪财,爱占小便宜,便拿出家业稳住许氏。
许氏眼底放光,周叔治全部家产都给女婿?
包括安仁书院?镇上的宅子?
许氏心口发热,对周蔓也更加势在必得。
“你先去我家坐坐,等商枝走了,你再来与慎之说说体己话。”许氏难得急智,知道周蔓心里放不下薛慎之,也不再劝,先将她留下,之后的事情再想办法。
周蔓在犹豫。
“你眼睛都肿了,上去用井水敷一敷。”许氏这话,劝动周蔓,一起回老薛家。
小许氏见到周蔓回来,愣了一下。
许氏笑眯眯地说道:“你去做饭,周姑娘留下来吃晚饭。”
小许氏受宠若惊,许氏从未对她这么和颜悦色过。她杵着不动,许氏眼一斜,小许氏浑身一个激灵,连忙钻进厨房,丢下一句话,“小叔子回来了。”
许氏安置好周蔓,去找薛宁安。
薛宁安浑身酒气,倒在炕上,一屋子难闻的气味。许氏嫌弃道:“你都要成亲的人,不收惙干净,谁会瞧得上你?”
薛宁安两眼一瞪,气冲道:“媳妇都跑了,我跟谁成亲去?”
许氏不恼,反而和气的说道:“安子,娘给你找着一个更好的。你先前在安仁书院念书,周院长的闺女周姑娘,你觉得咋样?”
薛宁安酒醒一半,他翻身坐起来。“你说谁?”
“周蔓!”
薛宁安抓了抓头发,“她能瞧上我?不是嫁给薛慎之?”
许氏凑到薛宁安耳边嘀咕了几句,“宁安,你娶到她,这辈子就吃喝不愁,不用瞧人脸色。”
薛宁安虽然浑球,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敢想把周蔓娶回家。
可眼下给他机会,怎么可能不心动?
他幽幽地说道:“娘,就看你的了。”
许氏在薛宁安屋里留了半刻钟,出来就看见周蔓要走,她笑道:“留下来用晚饭,待会你给慎之送过去。我会叫村里的牛车送你回镇上。晚上早点用饭!”
周蔓的确想和薛慎之好好谈一谈,商枝对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他如果是聪明人,就知道娶谁对他有利。之前商枝对他做的事情,她可以不计较。
许氏去厨房,给小许氏一两银子,交代她去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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