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些不同寻常的骚动声传来,主仆三人都察觉到了,长笙心痒痒想要出去看热闹,却被丁嬷嬷按住了。
船舱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长笙便起身推开舱门出去了,丁嬷嬷和迎冬一不留神没来得及阻拦,只好随着一起出去。
甲板上是船老大以及随长笙一行回京的管事,还有几个衣着统一的男子。
这几个男人各个都精明强悍,眼神犀利,正朝着船舱方向走来。
长笙不禁有些好奇,这些人长得凶神恶煞,怪吓人的……
山里土包子没见识,但丁嬷嬷有,她瞧这几人的衣着打扮——飞鱼服、绣春刀……脸色不可察觉地一变,微微侧身将长笙挡在自己身后,定了定神,对几人道:“我们姑娘乃京城崇宁候府家小姐,此次是为从北疆外祖家坐船返京,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在听到崇宁候府后神稍稍松缓,其中一个带头的男子抱拳作揖:“锦衣卫奉命追查要犯,我等追至码头便没了踪迹,奉上峰的命令搜查此船,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丁嬷嬷和迎冬都有些为难——不答应,他们谁也没单子胆子得罪锦衣卫;答应,就丢了崇宁侯府的面子,一朝不慎还会连累姑娘的名声……
长笙瞧着丁嬷嬷等人的脸色不济,想来这是件为难事儿,但再看看这几个男人一脸“我就客气客气给你个面子,不答应我就来硬的”的表情,便做出了决定——
“既是公务在身,那几位大人请便吧。”
狐狸传授过她做人的经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识趣。
既然老大开口了,丁嬷嬷等人也不好再反对,于是配合几个锦衣卫进行搜查。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将船上所有人都集中在甲板上,众人聚在一起安静等等待锦衣卫的搜查结果。
不一会儿,一名锦衣卫从船尾匆匆赶来,神色严肃,“秉千户大人,属下在船尾底部的暗层中发现一具尸体,被扒去外衣,还有些许体温,应是刚刚被杀。”
此话一出,甲板上的气氛陡然一紧,丁嬷嬷下意识地将长笙往怀里一搂。
那千户眼神一凛,将在场众人来回扫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一名船夫身上——
那船夫袖管和裤腿都有些短,虎背熊腰肌肉纠结,船夫的粗布麻衣显得有些不合身,他用斗笠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隐在人群中间。
几个锦衣卫暗自交换眼神,都同时将手摸上了腰间的绣春刀刀柄,慢慢向这个船夫靠近……
那船夫似早有所查,在几个锦衣卫靠近的同时忽然暴起,劈手夺过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的婴孩朝着几个锦衣卫方向狠狠地掷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眨眼之间,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
几个锦衣卫在船夫暴起的一瞬间下意识抽刀冲上前去,孩子被朝他们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手,眼见那锋利的刀刃就要刺入孩子柔软的身体,众人俱是尖叫……
长笙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要完,要完!看来她终是逃不过雷劈的命运!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伸手接住婴孩在众锦衣卫眼前飞快略过,刀锋堪堪擦过孩子的襁褓,同时手中的刀向前飞掷而去,惨叫声顿起……
那扔孩子制造混乱,准备趁机跳河逃窜的船夫瞬间倒地,在血泊中凄厉叫喊,他的一只胳膊被飞射过来的绣春刀齐肩砍断……
这一系列的变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船夫的惨叫声将众人注意力拉回。
长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总算又活过来了。她在丁嬷嬷的搀扶下挣扎起身,想要走过去,却被丁嬷嬷牢牢拽住。在场人多嘴杂,长笙明白丁嬷嬷的顾虑,无奈只能朝来人方向张望,想瞧瞧阿幸那小子是否完好无损。
抱着阿幸的男子正好抬起头,视线与长笙相撞……
长笙一愣,这不是昨日街摊边的“上等货色”吗?
此时青年身着与中锦衣卫同式样的锦服,只青年穿的是姜黄色飞鱼服与其他人的藏蓝色纹样不同。此时,他周身的气势较之昨日更加锐利,只是抱着孩子的姿势有些僵硬……
青年显然也认出了长笙,黑眸中有诧色闪过,随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众锦衣卫见自家老大危急时刻一挽狂澜,满是崇拜,皆躬身举手行礼:“属下参见大人。”
青年点头示意,却仍是沉默。
领头的千户姓姚,上前一步,向上峰秉明情况:“禀大人,这贼犯逃上船杀害一名船夫后夺取衣裳假扮船夫,想要瞒天过海,幸好大人及时赶到……呃……”
男人的话被惊诧堵在喉咙口,众人皆瞪大了眼——只见青年单手抱娃,器宇轩昂,身姿笔挺,只是胸口前多了白花花的一片……
阿幸小奶娃在上船之后就立即被喂了满满一肚子奶,小肚皮撑得溜圆,紧接着被扔在半空中倒腾翻滚,于是,本就堵在食道口下不去的奶汁儿一个奶嗝全部回报给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众锦衣卫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许是吐完后觉得舒爽了,小家伙竟“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丝毫感觉不到抱着他的男人周身瞬间低沉的气压。
姚千户听着耳边清脆的奶笑,再看看上峰胸前正顺着衣襟往下淌的乳汁儿,他离得近,隐约能闻到那有些发酸的奶腥味……
锦衣卫内部都知晓这位大人爱洁到了何种程度。他想起眼前这位有次在审讯时,脸上被那囚犯吐了口唾沫丁,最后那犯人被他拔光了牙齿割掉了舌头。
这小娃娃了不得啊,将来必成大器!
长笙见这情景,方才站直的双腿又软了几分。
瞧着这位单手持刀劈残彪形大汉的猛人此时额头的青筋正突突地跳,那小崽子不知死活的越笑越欢,男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白小姐,您托孤的时候可没说过这是个熊孩子啊!
丁嬷嬷见长笙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而原本照顾阿幸的姐姐婆媳俩均是吓得瘫坐在地,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躬身行礼后伸手想接过阿幸,“多谢宴大人出手相救,这是老奴的侄孙就交给老奴吧。”
这位锦衣卫指挥同知与崇宁侯府还有些关联,因此丁嬷嬷在京时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再看看对方将阿幸递过来时面无表情的黑脸,心里直打突突。
青年双手僵硬地将手里的笑得胖爪子乱舞的小崽子递给丁嬷嬷。
丁嬷嬷离得极近,便听到了“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接过阿幸的双手一颤,差点将阿幸摔了出去。
***
众人从惊吓中逐渐回神,锦衣卫们也带着那缺了条胳膊的大汉依次登上了同伴划过来的小舟。
走在最后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与正目送他们离开的长笙再次对视,黑眸里依旧是若有所思。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自己要向他道谢吗?
也对,他救了阿幸就等于救了自己,知恩图报是个最基本的做人道理,她做妖的都知道。
“呃……那个……请留步。”
男人已转回身去,听见长笙出声便停住了脚步……
“谢谢你,大人,你真是个上等货色!”
作者有话要说: 上等货色男二,作者真爱,先拉出来溜一圈……
第6章 荣华
经过半月余的水上生活,长笙一行人终于在年底赶回了京城,此时盛京城的上空已飘起来零星小雪。
长笙披着白色的裘皮大氅,双手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被迎冬扶下了马车。
碧瓦朱檐之下是气派的朱漆大门,抬头匾额上“崇宁候府”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门边是两尊巨大威武的石狮。
长笙虽是充满好奇,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大量,竭力做出习以为常的样子。
早有众多仆人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和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
二人见长笙下来马车,便走进躬身作揖,那老嬷嬷笑着开口道:“三姑娘一路辛苦了,老夫人知晓三姑娘今儿回府,一早便在念叨了。”
长笙这几个月暗地里瞧着丁嬷嬷应付外人的模样,便也从善如流地应对了,表示安顿下来后会立即去向老夫人请安。
众人一路往府里走去,才过刚绕过影壁,长笙便看见远处有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小身影朝这边飞奔过来,身后还摇摇摆摆地跟着个身量更小的人儿,那小人儿身后则缀着一长串大呼小叫的仆妇丫鬟……
那黄色的小身影乳燕般飞扑进长笙怀里,埋在长笙腰腹间,毛茸茸的脑袋小奶狗般一阵乱拱。
“阿姐阿姐,珍珍好想你啊,你终于回来了。”
长笙猝不及防被撞得后退几步,堪堪稳住脚,下意识搂住怀里的小丫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落后的那个小不点终于赶到,见到这番场景,也不甘寂寞的往上凑,奶声奶气地喊着:“阿姐,珉哥儿也好想你,珉哥儿最想你了。”
俩小家伙颠三倒四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之情,长笙则是手忙脚乱地应对挂在身上的小家伙们。
身后的众仆人俱是满脸笑意,丁嬷嬷见长笙甚是窘迫,开口替她解围:“五姑娘,珉哥儿快些下
来吧,三姑娘一连赶了几天的路,可是累了,还是快些回玉桑院去吧。”
***
玉桑院内众仆妇丫鬟都忙碌开了,长笙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个院落。她原以为住在北疆庄子上的厢房与那猎户家、胖员外家已是有天壤之别,现如今与这玉桑院一比竟是黯然失色,这院子真真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她承着这身份多半是屈于天雷的淫威,但如今见亲眼证过侯府的锦绣富贵后,长笙不得不承认扮做白锦珈是占了大便宜的。
紫檀木堆漆描金大床,大理石镶金彩花屏风,梨花木黑漆高脚案几上是琉璃羊角灯,珍珠串成的帘幔,脚下铺有厚重的绒地衣,还有各类昂贵华丽的花瓶、鉴妆、盒罐、镜架、簪匣……
可惜!可惜阿幸那小东西虽是白锦珈的亲生子奈何身份敏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她侯府吃香喝辣的。
阿幸在入京后便于长笙分开随丁大娘一家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生活,那里是白锦珈生母留给女儿的嫁妆。
地龙早在长笙等人进屋前就烧旺了,这会儿屋子里暖洋洋的,俩小家伙围在长笙膝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阿姐不在的这段时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充满了童真。长笙看得出来,他们和白锦珈的感情甚好。
男娃娃白锦珉,三岁,白锦珈继母所生,是崇宁候目前唯一的嫡子;女娃娃叫白锦珍,五岁,是白锦珈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长笙知晓这小女童便是白锦珈另一份牵挂的执念……
***
长笙正与小家伙们嘻闹顺便对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套话之时,丁嬷嬷走进了暖阁,她来替长笙重新梳妆打扮。洗去脸上行路的风尘后,长笙便带着一对弟妹去向祖母请安了。
一路走来,层台累榭,雕栏玉砌。
长笙身着淡粉色绣金撒花百褶裙,头顶的簪花金镶宝石头面使她俏丽精致的小脸更显优雅贵气,当她带着一众侍女昂首挺胸的走在雕梁绣柱的回廊上时,竟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气度。
走进松鹤堂,屋子里已坐满了人,坐于上首的是一个头戴暗青色蓝宝石抹额、身着墨绿织花褙子的老妇人,望向长笙的脸和蔼慈祥。
长笙不用猜也知道,这众星捧月的老太太就是白锦珈的祖母卢氏,哦不,从现在起就是她的祖母了……屈膝向面前的人行礼。
真是便宜这个人类小辈儿了,五百岁的老人家如是想。
“孙女拜见祖母。此去幽州半年有余,劳祖母挂心。”
老夫人卢氏忙将长笙拉近自己身边,细细打量一番,语气满是心疼:“瘦了不少,北疆贫瘠,珈姐儿定是吃了不少苦。”
“外祖家待孙女极好,到不曾受苦,只总是思念祖母。”长笙四两拨千斤地寒暄。
长笙正与老夫人说着话,原本牵在手里的小胖墩珉哥儿朝老太太依偎过去,撒娇道:“祖母祖母,珉哥儿一天不见您也甚是思念呢!”
幼童的稚语让在场众人忍俊不禁,老夫人更是将小家伙搂进怀里心啊肝儿啊等疼爱。
“你这小滑头,就会油嘴滑舌哄人开心,别耽了你姐姐和祖母说话,快到母亲这里来。”
一个二十二三岁左右的年轻贵妇笑着朝珉哥儿招手,满脸宠溺,这年轻妇人便是如今侯府的当家主母,白锦珈的继母荣氏。她身着织金莲花纹红罗长裙,并没有多么艳丽出众的容貌,但高贵端庄的气质让她显得异常雍容。
有了白锦珉小胖墩的打诨,长笙很快和在场众人打成一片。要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是在云岐山时就练成的,这也是她维持云岐山妖界大佬地位的重要因素之一。
“祖母,孙女从北疆捎了礼物给祖母。还有各位婶婶和姐妹的,稍后便让丁嬷嬷遣人给你们送去。”
送礼这种人情世故妖界也甚是盛行,她懂,她懂的。
只是当丁嬷嬷将礼品呈上来时,看着那黑漆木托盘长笙觉得这情景莫名眼熟……
果然,等托盘上的丝帕被掀开,只见两只人参端正地摆在那里,中间那根血红绸带打了两个硕大的蝴蝶结。
长笙:……
在北疆启程前,长笙是知晓丁嬷嬷在忙准备给侯府众人的一应礼品的事,丁嬷嬷细心稳重,因此礼物一事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丁嬷嬷端着托盘道:“这两株都是百年老山参,三姑娘费了些神才寻到的,孝敬给老夫人。”
“啊呀呀,三姑娘真是孝顺,这老山参一看品相就是上好的货,用笨鸡炖汤,最是滋补,老夫人这是要延年益寿了呢。”说话的是二房夫人谢氏,二老爷是庶出,在这侯府地位总不如嫡出的两个兄弟,因此这谢氏贯会说话讨好人。
“北疆确是产参之地,但要寻些有年头百年山参仍属不易。”荣氏笑着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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