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在冯益民的腰上拧了一下,压低嗓门说:“你跟个孩子教什么劲儿,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快点儿吃饭。”
睿哥儿眼尖地瞧见了,他似乎弯了弯嘴角,又仿佛没有在笑,其实他心里早就笑翻了天。
他明白自己的企图被人看穿了,可他并不打算掩饰,他就是喜欢萌萌咋滴啦,不管谁来了都改变不了。
这一大一小暗地里较劲,萌萌却啥也不知道,她正沉浸在金枪鱼的美味里。
哇哦,实在是太好吃了。
桌上摆满了金枪鱼做的鱼宴,有那炸得酥酥脆脆的金枪鱼排,也有酸酸甜甜的醋溜金枪鱼球,红烧的金枪鱼,还有跟生菜搅拌在一起的金枪鱼沙拉,各种爆汁的,油浸的,花样很多,都快把金枪鱼做出花儿来了。
萌萌最喜欢的还是金枪鱼寿司,用了她三叔家生产的海苔片,里面卷着米饭,再夹一片金枪鱼,包起来做成寿司,不大不小特别可爱,萌萌刚好一口一个。
那酥脆的海苔片,在她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带来一丝微微的咸味儿,里头的金枪鱼片,嚼起来又肥嫩又冰爽,明明没有什么味道,却鲜得不得了,让人忍不住想把舌头也给吞进肚子里。
萌萌吃得腮帮子鼓鼓,心想这金枪鱼,吃起来果然噶帮脆,怪不得小蓝说它的味道好像小牛肉,实际上却比小牛肉还要好吃。
大娃和弟弟们也都吃得美滋滋,手里的筷子夹个不停,还在一个劲儿地在说好吃好吃么呢。
“大娃,”冯老太冷不丁点他的名儿,“你待会儿吃完饭,再去把试卷重新做一遍,我听说你这次考试退步了,是不是?”
大娃拿筷子的手,猛地顿住了,在心里埋怨他奶奶真是的,没看他正吃得开心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奶,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让我休息一天行不?”
大娃说得苦兮兮,他今年上高一了,考到了县里的一中,以前他读初中的时候,成绩还行,可到了一中,大娃那成绩就不够看了,勉勉强强也只能保持在班级里的中游。
冯老太压根不听他诉苦,她两只眼睛像电一样,扫向了大娃说:“休什么休,你还好意思休息,再过两年你就要高考了,要是考不上好大学,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对于娃娃们的成绩,那是很有执念的,敲着桌子说:“你们都给我好好学习,谁考上大学了,我这里就有奖励。”
说到这里,她忽然骄傲地笑起来,指着萌萌说:“你们要是都像萌萌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她上学期末,又考到了全班第一名。”
冯老太说得格外神气,又指着自个儿说:“这一点像我,萌萌就是随了我,才那么聪明,学啥都能很快上手。你们啊,就是随着老冯家的根,一点儿聪明劲也没有学到。”
这话把孙子们都给埋汰进去,连同老冯家的男人们也被埋汰了一遍,冯益民瞄了瞄他爸,发现他爸的脸色也有些无奈。
他心里不服气,萌萌可是他的得意之作,凭啥功劳都被他妈抢走了,就嘟喃起来:“人都说生闺女像爸,萌萌这么聪明,当然是随了我。”
冯老太哼哼地笑起来,倍儿鄙视地嘲笑:“那你有没有听说过,生儿子像妈,你是我生的,就算有点儿小聪明,也是我给你的,所以萌萌最后还是随了我。”
她成功地把大伙儿说得哑口无言,就得意洋洋地对着萌萌说:“乖宝儿,你和奶奶说,你想要啥奖励啊?”
“嗯~”萌萌拉长了语调,她歪着脑袋拼命地想啊想,最后也没想出啥来。
萌萌摇了摇头,很懂事儿地说:“奶,我在家里啥也不缺,你不用给我买了,以后我想到了,再和你说哦。”
冯老太非常欣慰,摸着她的脑袋瓜说:“你们看看,萌萌成绩这么好,还不要奖励,你们这群不争气的,啥时候让我省心一点儿啊?”
哥哥们都埋头吃东西,丝毫不敢回嘴,在他们看来,自家妹妹当然是很聪明了,也比他们都聪明,可他们做哥哥的也不笨啊。
二娃就很缺心眼儿地叫起来:“奶,成绩好又不能赚钱,公社里那谁谁谁,他都没读过书,做生意也能发财,现在这社会呀,读书没有用了,读完书,还不如做个体户呢,那样来钱快一点儿。”
“快你个大头鬼哦。”冯老太狠狠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子,恨铁不成钢地说:“没有文化,赚再多的钱,那也是暴发户,出去都让人瞧不起的,就比如你爷爷的生意,你英语不会说,日语不会说,鬼才来理你,怎么做生意?”
她斜着嘴角轻轻地笑,“你要是考不上好大学,我就把你赶出去,让你到外面当个体户,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得了,娃娃们总算明白了,他们奶奶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让他们考上大学么,唉,当老冯家的孙子,真是不容易哦。
睿哥儿默默地吃着东西,冯老太刚才的话,让他也忍不住有了危机感。
这个九月,他也升到初二了,后年就要面临中考,考高中对他来说,倒是不难,但要去读高中,就有些棘手了。
离得最近的高中,也在公社里,那是很次很次的,好一点儿的高中在县城,再好的,就是市一中,或者省城里的重点中学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要离开萌萌。
睿哥儿不想离开萌萌,有一天他来给萌萌补习,就试探性地问她:“哥以后要去念高中,和你大哥一样也在外面,就没有人辅导你学习了,萌萌你怎么办?”
萌萌想也不想就回答说:“不用你辅导,我自个儿也可以学习。”
这话在睿哥儿心头射了一箭,让他有些疼。
“那不一样,你自个儿怎么行呢,哥可以帮你温习功课,你有不懂的地方,还可以问我,我啥都知道,比你自己查字典、翻习题方便多了,你说是不?”他要努力证明,他对萌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用处的。
萌萌想了一会儿,好像确实是这样,就很诚实地说:“那也是哦,你说要咋办?”
睿哥儿沉默下来,他眼里藏着宠溺,半响才说:“萌萌,我很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哦。”
她以为睿哥儿和四喜一样,也在为见不到她闹脾气,就很好心地安慰他说:“等我中考了,我也去你那学校读书,咱俩又能在一块啦,哈哈哈。”
萌萌啊萌萌,你为啥只是一个五年级的学生?睿哥儿因为她的天真而感到心酸,等萌萌去上高中,他就该去念大学了。
三岁的距离,就好像鸿沟一样,如果他不是重生的,也许也和萌萌一样天真烂漫。
睿哥儿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女孩儿,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纱窗,均匀地撒在萌萌的小脸儿上,衬托得她整张脸,粉嫩得好像剥壳的鸡蛋,那细细的绒毛,也仿佛染上了金色。
这样纯真美好的萌萌,上辈子居然离奇地失踪了,也不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睿哥儿心中就涌起一阵阵疼痛,几乎要让他无法呼吸。
不行,他死也不离开萌萌。
睿哥儿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坚毅起来。
他点着萌萌的肩膀说:“哥想好了,咱俩永远不要分开,我在村里建一座高中,以后哥就待在村里念书,你也在村里念书,好不好?”
“真的吗?”萌萌的眼睛亮亮的,她很惊喜地追问:“咱们也可以自己建高中吗?”
睿哥儿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有钱就能建,我和你二哥现在上的初中,就是我师父出钱建起来的,不光高中可以建,就连大学,咱们也可以自己建。”
萌萌丝毫不怀疑,她一下子就当真了,真让她留在村里,她当然愿意啦。
不知道为什么,她待在村中,比别的地方舒服多了,仿佛她一呼一吸之间,都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
也正是因为这样,萌萌连北京那么好的地方,她都不愿意久待,更不要说别的地方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辈子都待在桃源村里。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开心地说:“建高中,好像需要很多很多钱吧,我有钱,可以拿出来给你。”
“不用你的钱,我这里就有。”睿哥儿从来没想过要用萌萌的钱,不过他看萌萌明显没有放弃,只好搪塞说:“等我的钱不够用,我再和你拿。”
不说睿哥儿自己的私房钱,就说他师父的真龙观好了,那些游客捐的香火钱,还有香客们做功德的钱,这些年积攒下来,那也是很大一笔数目了。
凌虚子在村里的时候,经常拿这些钱来接济村里的穷人,给寡妇老头儿们修房屋,送吃的,给上不起学的娃娃免掉学费。
桃源村的村民,一般都生活得比较好,不怎么需要凌虚子的帮助,他就把接济的范围,扩大到了附近的村镇,许多穷人家都受过他的大恩。
睿哥儿已经继承了他师父的位置,他想要把这些钱,拿出来做善事开学校,不用去想,他师父也是愿意的。
说起他师父,睿哥儿总免不了担心。
自从凌虚子离开桃源村,到现在已经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他一丝消息。
他人不见踪影,睿哥儿由最初的等待,慢慢地等得越来越心焦,他每天都打他师父的电话号码,可那头传来的,始终都是盲音,睿哥儿也不确定了,到底那个大哥大,还在不在他师父的身上。
想那么多,也没有用,睿哥儿坚信他师父会回来的,他打起精神来,准备把建造高中的事儿,给落实了。
“你说啥,你要建高中?”
这个主意一说,老张家的人都非常奇怪,张老头还以为他脑子发懵了。
“你这孩子没发烧吧?咋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张老头摸了摸他的额角,见没有发烫才算放心,可也忍不住泼起了凉水:“建高中可不同意啊,不是你说建就建的。”
“不是我要建,是咱真龙观要捐款建。”
睿哥儿早就想好了借口,他半真半假地说:“爷爷,我师父不是不见了么,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我就想着,在这边多做点儿好事儿,说不定能帮他老人家积攒些功德,好保佑他平平安安的,早点儿回来。”
“唔,这倒是合情合理。”
张老头没话说了,他家睿哥儿当了凌虚子的徒弟,现在凌虚子不见了,睿哥儿帮着做点儿善事,那也是应该的。
“那好吧。”张老头终于答应了,不过他还有顾虑。
“你还太小了,这件事情不适合出面,得让村里的干部挑头,建高中是大事儿,要占很多地方,咱村里也没那么多高中生啊,得大伙儿都同意才行。”
这个问题,睿哥儿也想到了,他趁机说:“爷爷,我用的是观里的香火钱,不够的我再加一点儿,用不着咱村里的人捐款,他们咋会不愿意啊?”
张老头瞅着他说:“你还不知道么,这年头有能耐的都读中专去了,没能耐的,读完初中他就不读了,谁还去念高中啊,那是书呆子才干的事儿。”
他掰开手指头,给睿哥儿盘算起来:“念完高中,还得考大学,这就要七年了吧,听说还有博士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条路不好走,农村人看不到那么远,他们不会让自家娃走上这条路的。
他抬起眼皮,瞟了瞟睿哥儿,继续泼冷水说:“早点儿读完书,早点儿回家里干活,才是农村人最爱干的事儿,你那高中,说不定连学生都招不满。”
“爷爷,我建高中,又不是为了赚钱,我这是在做好事。”睿哥儿强调说,农村人目光短浅,他早就看清楚了,可他也有法子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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