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眼神,钟灵秀熟悉极了,那是他看着姜瑜时的眼神,贪婪!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看到了肥肉一样,如今他成了这些野鬼眼中的肥肉。他们畏惧他手里的法钟和桃木剑,但又垂涎他。
现在才半夜,距离鸡鸣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的法力也支撑不了几个小时,只能使狠招了!
钟灵秀眼皮子一耷,飞快地从布袋里掏出几张驱鬼符,朝鬼群中撒了下去。群鬼似乎察觉到这几张符的杀伤力,赶紧四下逃窜,但还是有几个跑得比较缓慢的中了招,被驱鬼符打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院子里的鬼刹那间跑得无影无踪。
见周遭终于清静了,王般勉力撑起发软的手臂站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跑过去,扶起了钟灵秀问:“钟大师,咱们现在怎么办?”
对方好像很不好对付的样子,王般有些后悔,在黄忠鑫要对付姜瑜的时候没劝着点。
钟灵秀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声音有些沙哑刺耳:“走,进屋去,我布个七星驱鬼阵,挡住他们,等鸡鸣就好了!”
王般不懂这些,现在也只能听钟灵秀的了。
他扶着钟灵秀转身,刚一扭头,迎面就一只鬼脸冲了过来,桀桀桀地笑着,冲他扮个鬼脸,吓得王般赶紧撒了手:“鬼啊……”
哪怕钟灵秀反应及时,桃木剑挥了过去,打跑了那只鬼,仍把王般吓得不轻。王般这时候心里头只剩下了逃跑这个念头,哪还记得他来安市的任务,丢下钟灵秀,撒丫子地跑了出去,因为太急,院子里光线又不好,他没留意到院子和屋檐下相连的那个坎儿,重重地摔了下去。
不过摔倒在地的王般还是很庆幸自己跑得快。因为那些鬼又来了,四面八方地涌向钟灵秀,得亏他跑得快,不然就跟钟灵秀一样被这些鬼困住了。这些鬼追着钟灵秀跟妖怪见唐僧差不多,疯狂,不管不顾,逼得钟灵秀发了狠,咬破了指尖,将自己的血按在了法钟上。
得了他的血,法终威力大增,瞬间将涌上去的鬼震出好几米远,狼狈地摔在地上,一个个鬼哭狼嚎起来,院子里到处都是嘤嘤嘤地鬼啼声。
“不错嘛,有两下子,难怪敢开坛勾魂!”带笑的清冷女声从大门传来。
钟灵秀和王般一扭头就看见姜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还轻轻拍了拍手掌,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么多鬼还没搞定,这死丫头又来了。
钟灵秀有些头大,但他还没丧失理智,只一想这些鬼和姜瑜一前一后出现,便明白了:“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搞得鬼?”
姜瑜含笑看着他:“钟大师连勾魂术都使出来对付我了,我怎么也要给大师一份回礼不是?不过你放心,我可不会什么勾魂之类的歪门邪道,我也不喜欢浪费那么多时间去搞这些事,更不喜欢同道相残,就让他们陪你玩玩吧!”
王般看着越聚越多的鬼,心道:这样还不如同道相残呢,好歹都是人,顶多也就是死,总比被鬼啃了强吧。
钟灵秀也气得不轻,不知是因为姜瑜的猖狂,还是因为这些鬼,他阴狠地盯着姜瑜:“咱们走着瞧!”
姜瑜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身边穿着黄衣的小静一下:“去吧,好好陪钟大师玩玩!”
对于小静这个差点被自己一桃木剑打得魂飞魄散的女鬼,钟灵秀记忆尤深。他轻嗤一声:“姜瑜,你沦落到要靠一个女鬼打头阵了,也不过如此而已。”
姜瑜不跟他争这些口舌之争,只含笑看着小静。
小静一头冲了过去,钟灵秀举起桃木剑就往她身上刺去,但桃木剑却被小静身上那件黄色的纸衣给挡住了,小静分毫不损,还伸出长满几寸长阴森指甲的手去摸钟灵秀的脸。
钟灵秀当然不可能被她这么一只若鬼给碰到,头一偏,从嘴里吐了口唾沫出去,溅在小静的衣服上,小静用纸做的黄衣颜色似乎暗淡了一点。但小静不怕,她用黄衣裹着手,去抢钟灵秀的桃木剑。
趁着钟灵秀的注意力被小静吸引走,姜瑜出其不意地轻轻一弹阴阳珠,一面黑一面白的珠子嗖地一声飞了出去,黑色的那一面撞到法钟上,打断了法钟的声波。
这一间断就像河闸开了口一样,还在观望的孤魂野鬼全涌了过去,把钟灵秀当做最美味的一块肥肉,张开獠牙就咬了过去。
钟灵秀马上晃动法钟,想将他们驱走,但阴阳珠没给他这个机会,法钟刚一晃,阴阳珠就窜了上去,重重一顶,力气大得差点把法钟从钟灵秀的手里脱落出去。
他赶紧攥紧了手,但就这么一晃神,那些鬼已经冲了过去,伸出猩红的舌头往他的脸上舔去。
“啊……”钟灵秀恨急,怒急,手往布袋里一掏,把自己收藏的法器、符箓全丢了出来,甚至连他当做宝贝,一直没舍得用的两张天雷符也全抛了出去。
但这些东西丢出去都没爆炸,全被姜瑜打出去的封印符给封印住,像个毫无作用的石头一样,啪啪啪地掉到了地上。
无数的鬼往钟灵秀身上涌去,有的撕扯着他的衣服,有的啃咬着他的肌肤,有的在他的脖子上舔过,有的还揪住他的头发,
钟灵秀几次三番想要反抗,都被小静和阴阳珠给拦住了。他分身乏术,意识渐渐模糊,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那声音听得王般寒毛直竖,心惊胆寒,抱着头,小声嘀咕:“不关我的事啊,求求你绕了我,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求求你饶了我……”
他吓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掩耳盗铃,但没用,鬼的笑声,钟灵秀的惨叫声还是不绝于耳。
王般吓得尿了裤子,心里埋怨起了钟灵秀,说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师,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就这点功夫还在黄老面前吹牛放大话。若不是他拍着胸口说能搞定姜瑜,自己能来这儿吗?
王般抱怨抱怨着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儿,四周的鬼哭狼嚎似乎不见了,他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连院子里法坛和香烛都不见了。院子里如黑夜的海水一样,荡漾起来。
王般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真不是他看错了,那黑色的幽光在闪动。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就看到了,原本该被鬼吃掉的钟灵秀双膝盘腿坐在这黑色的海水上,紧闭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别说其他的孤魂野鬼了,就连跟着姜瑜似乎变得很厉害了的小静都承受不住这一切,惊慌失措地飘回了姜瑜背后,害怕地望着钟灵秀。
王般大喜,钟灵秀这是还有办法。
他忍不住扭头看了姜瑜一眼。
姜瑜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轻哼一声:“你倒是舍得,精血不要钱地往外撒,又布这个阵,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姜瑜盘膝坐在钟灵秀的正对面,任凭浓得像墨汁一样的潮水向她涌去,她都无动于衷,潮起潮落,几次三番,有好几次,那黑漆漆的浪头都差点打在姜瑜身上,但硬是在离她脸一寸的地方又退了回去。
姜瑜拿出一张黄纸,咬破了手指,在上面繁复地画了两笔,然后拎起黄纸,在又一次潮水涌来时,将这张纸连同右手掌心送进了潮水中。
这一回潮水似是没了阻力,把姜瑜包围,吞噬。
王般看直了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道,这下总该死了吧?都被浓郁的黑水淹没了。
但下一瞬他就看见,漆黑的浪头不断地膨胀,里面金光闪闪,王般仔细辨别了一下,好像是一张黄符。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那黄符了碰地一声炸开了,漫天的金光从爆炸地中心散开,所过之处,黑潮尽退,像是清晨的太阳跃出云层,瞬间将黑暗驱散一样。
不过眨眼的功夫,黑水烟消云散,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
王般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他又回到了这家小院里。院中的开坛做法点燃的烛火在随风轻轻摇曳,像是随时都会被吹灭一样。
他心头一悸,有种不好预感,这预感马上得到了证实。
只听啪地一声,钟灵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还在淌血,不过最让王般惊悚的是他的头发。他漆黑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褶子也多了好几层,一夜白头,瞬间老几十岁,真不是夸大其词。
“钟大师……”他吓得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这几个字都声若蚊蚋,他缩了缩身,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期盼姜瑜别留意到他。
姜瑜果然没理他这个小喽啰。
她走到了钟灵秀面前,仍旧那样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捡起一个通体墨黑的贝壳,转了转:“这是什么法器,以精血为引,看着就邪门,钟灵秀是个狠人啊!”
自己把自己折腾得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寿命大减。有这份狠劲用到正道上不好吗?何必非要跟着黄忠鑫助纣为虐。
过了几分钟,钟灵秀的身体动了动,眼睛睁开,里面一片糊涂和茫然,他盯着姜瑜,偏着头,看了几秒大声喊道:“闺女,闺女……”
王般傻眼。
姜瑜也有点纳闷,盯着钟灵秀看了几秒,把手贴到他的额头上,停顿几秒,最后收回了手,对立在一旁好奇不已的小静说:“走吧!”
“哦。”小静愣了一下,问道,“就这么算了吗?”
姜瑜回头看了一眼钟灵秀:“他都已经傻了,难道你还要跟个傻子计较吗?”而且这个傻子因为失去的精血过多,寿元也没剩多少了,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
也是,没亲没戚,这么傻了,以后只能去要饭了,跟他计较没意思。小静点头,跟上了姜瑜。
但还没走出院子,姜瑜忽然折身,回头盯着王般。
王般顿时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他惊慌失措地摆了摆手:“我……不关我的事啊,我都是听命行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害你的。”
姜瑜盯着他看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轻哼:“钟灵秀好好的修道,为了黄忠鑫弄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倒是黄忠鑫这个始作俑者还在逍遥法外,怎么能那么便宜他呢!”
她一把将真言符贴到了王般身上:“黄忠鑫都干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王般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开了口:“他……56年的时候把他的小舅子弄进了造纸厂做临时工,62年的时候找人买过一点奶粉送给他小舅子,因为他小舅子的儿子生下来没奶喝快饿死了,66年的时候把钟灵秀送出了省城,74年把黄为民安排到宣传办……”
王般讲了一通,都是非常小的事,在这个年代,可能不是那么符合规矩,但在后世看来,真的是再小不过的事,完全算不上污点。
贴了真言符,王般不会说谎,所以黄忠鑫这个人,私德有亏,但身上也有老革命那一辈的好传统,不占公家的便宜,不乱用职权,唯一的破例就是黄为民,不过这些汪书记他们都同意了。
唯一算得上犯法的事就是找钟灵秀来弄死她。可这件事在这个时候是不宜搬上台面的,不能拿来定他的罪。
没抓住黄忠鑫的把柄,姜瑜有点不甘心,她揭下了真言符。
王般醒悟,明白了姜瑜的目的,急忙表忠心:“我……我可以帮你指证黄忠鑫,只要你绕我一命!”
姜瑜厌恶地看着他:“黄忠鑫没干过的事我不会冤枉他。你替我回去转告他,既然没办法明面上抓住他的把柄,收拾他,那就让黄为民死后缠着他吧!他这辈子最对不起黄为民母子,黄为民死后,天天跟他作伴,再合适不过。他欠黄为民的父子情,就用余生去偿还!”
说罢,姜瑜又拿出一张符,拍在了王般身上,指尖在符纸上游走了一圈:“比起黄忠鑫,你这样的小人更讨厌,回去好好反省吧!”
第139章
王般一夜无眠, 等姜瑜和小静一走, 他不顾自己尿湿的裤子, 扭头就跑去叫醒还在睡觉的司机小伙子, 让他连夜开车回省城。
司机小伙子睡得迷迷糊糊地被他挖起来,走到车子前才想起另外一个人:“那钟大师呢?”
“管什么钟大师, 赶紧走,走啊。”王般急得像火烧屁股一样。连那么厉害的钟大师在姜瑜哪儿都没讨着好,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再不走, 这条小命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
司机小伙子“哦”了一声,钻进了车子里, 握住方向盘,随口嘀咕了一句:“钟大师不在,那回去怎么跟黄老交代啊!”
惊魂失魄的王般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呢, 不带钟灵秀回去确实没法交差,忙道:“等一下,你快去院子里,把钟灵秀带上车。”
司机小伙子点头,推开驾驶座的门,从后门跑到了前院, 然后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坐在那儿喊着:“闺女,闺女,你别走啊,跟爸回家……”
这谁啊, 怎么会在这里?还有钟大师,去哪儿了?
“钟大师?钟大师?”司机小伙叫了几声,都没人应,他走到院子里,然后看到了老头的正脸,这张脸虽然老了几十岁,不过怎么跟钟大师那么像呢?不过他脸上的褶子好吓人。
司机看了好几眼,最后咽了咽口水,瞥了一眼阴风阵阵的院子,裹紧棉袄跑了出去,对王般说:“王秘书,没看到钟大师,只看到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子在院子里。”
王般皱眉:“那就是钟大师。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合力把钟灵秀拖上了车。
司机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发动车子后,忍不住问道:“王秘书,这……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钟大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开你的车,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王般斜了他一眼,语气很不好。
司机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踩了油门,发动车子。
路上,道路崎岖不平,汽车有些颠簸,一夜没睡,又受了天大的惊吓,一旦松懈下来,王般的瞌睡就涌了上来。
他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然后刚一合眼面前的场景一变,又回到了半夜安市的那个小院,不过梦里的主人公换了一个,那个被众鬼压在地上舔啃的人变成了他。
“啊……”王般猛地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吓得开车的司机连忙踩了个急刹车,得亏这个年代道路上没什么车,才没酿成什么凶险的事故。
司机重新把车开上路,然后从后视镜里瞥了王般一眼,轻声问:“王秘书,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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