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哥儿隐隐不安,抱紧了她的脖子。
*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宋鸾连着两天都没有睡好,浅眠易醒,脑子里出现了很多血腥的画面。
屋檐上的雪逐渐融化,寒气阵阵。
赵南钰早晨临出门时,宋鸾就醒了,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开口问:“你今天什么时辰回来?”
“傍晚便回了。”
他回来之后怕是要让她咽下那碗堕胎药了。
宋鸾低下头的瞬间眼圈变的通红,哑着声,说:“好,那我等你回来。”
赵南钰转过头,俯下身子在她眉心落下轻柔的吻,眼神怜惜,“嗯。”
他走之后,宋鸾也睡不着了,下了床打开衣橱,把藏在最里边的包袱给拿了出来,又将上了锁的抽屉里的和离书一并拿出。
宋鸾想要离开他的念头从未如此的强烈过,院子门前守着的护卫只是个开始,将来赵南钰会变本加厉,控制欲比起现在还要严重。
书中的剧情一步步往前推,赵南钰是这本书的男主,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的霸道他的固执他的冷漠,全都不会变。
林嬷嬷不知是不是得了赵南钰的话,再也没有在她面前缝制过小孩子要穿的衣服鞋袜,用午膳时,林嬷嬷看她吃了两碗饭,提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夫人能想通再好不过了。”
看她这几天都只吃一点点,本来就瘦的人如此一来更瘦了。
宋鸾难得对她展露笑颜,“今天食欲好。”
吃饱了才有力气翻墙呀。
用过午膳后,宋鸾随手将和离书塞到了袖子里,她起先是院子里走了两圈,随后便直直的朝外走,横了两眼守在院门边的男人,“嗯,我要去一趟书房,你们想跟就跟着吧。”
“是。”
是什么是!是你个鬼。
宋鸾看着真的跟上来的冷成冰山一样的侍卫,心里更来气了。
不过好在她不打算光明正大的跑,她只是想把和离书放在书房里而已。
穿过一条小道和一扇门,便到了前院,一拐弯的功夫就能看见赵南钰的书房,他书房外平日都有人守着,一般人都进不去。
来人见到是她还吃了一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夫人。”
宋鸾来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他,“我进去找本书。”
她气势凛凛,满脸高傲,她肆意妄为的脾性又太出名,一看就不好惹,而且这位受宠的夫人如今又有孕在身,即便是想拦,他们也不敢拦。
守门的随从,让开了路。
宋鸾理直气壮的进了赵南钰的书房,把门关紧之后,她将袖口里的和离书拿了出来,方方正正的摆在他的书桌上。
宋鸾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发现墙壁上多了几幅画,画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
作画者功力可见,画的惟妙惟肖。
宋鸾装作无事发生的淡然模样回了院子,天色渐暗,再过不久,赵南钰就该从宫里回来了。
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只有一处是安全的,那个她从前爬过一次的后墙。
宋鸾换上一套轻便的衣服,趁着身边没人,她抱着沉沉的包袱,溜到了后墙底下。真是奇了怪了,墙角竟然摆了张梯子。
她来不及多想,搭好梯子顺势爬到了墙头,又将梯子换了个边,动作灵活的翻出了院子。
这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宋鸾有些不安,心往下沉了沉。
*
赵南钰还在回府的路上,心腹便带来了消息,“夫人从后院翻墙出去了,属下已经让人暗中跟着,绝不会丢。”
赵南钰闭着眼,毫不吃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护好她。”
“对了,夫人今日去过一次您的书房。”
“知道了,你下去。”
“是。”
马车不徐不疾走在官道上,赵南钰睁开眼,眸中腾起一丝暴戾,隔着车帘,他冷声朝外头的人吩咐,“走快些。”
车夫不敢耽误,用力挥舞着鞭子。
赵南钰下了马车直奔书房,脚底生风一般走的极快,书房里似乎还荡漾着浅浅的香气。
他走到书桌前,两根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留下的和离书,红纸黑字,刺的他眼睛疼。
单薄的纸张在他手中逐渐扭曲,赵南钰一字字的看过去,脸渐渐变白,眉间生出一股子散不去的阴郁之气,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暴躁到想杀人的心。
和离书边上放着他亲手戴在她脖子上的玉佩。
他抖着手把两样东西放到抽屉里,冷笑一声,推开门,嘶哑着嗓子问:“她在哪里?”
*
亏得宋鸾记性好,她还记得怀瑾住的地方在哪里,怀着孩子她也不敢跑的很快,天越来越暗,算起时间,赵南钰应该已经回府了,若是快一点,也看见了她留下的和离书。
小巷寂静无人,她心突突的乱跳,紧张之余还有点害怕,她一路战战兢兢,眼见着就快到了,巷子尽头忽然出现一帮人马。
赵南钰一袭黑衣,秀致的脸半掩在黑暗之中,他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眉间好似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冷若冰霜。
宋鸾腿软,跌坐在地。
赵南钰下了马,踩着靴子一步步靠近她,他半蹲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他说:“你这是想去哪儿?”
跑就算了,怎么还往老相好的家里跑呢。
宋鸾一下子就掉眼泪了,无声无息的哭着,一开口就打嗝,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出来的。
赵南钰这个人偏是软硬不吃,多数时候她的眼泪在他这里也不太管用,他将人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回去再说。”
起身的瞬间,宋鸾怀里一直抱着的金银珠宝全都掉了出来,赵南钰捡起其中的一块金元宝看了看,扬唇一笑,清浅的笑容里穿透着些许讽刺,“你是不是想当了换钱?”
他指着金元宝底下的印字,摸了摸她的脸,好心的说:“看见了吗?这些都有国库的印字,没有人敢收的。”
赵南钰装模作样的叹气,“唉,你这样即便是跑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钱,也没有朋友。
他很早之前就开始断她所有的后路了。
宋鸾听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你……”
赵南钰在她唇上凶巴巴的咬了一口,把人带了回去。
宋鸾被好好安置在房中,她蜷缩着身子,将脸埋在腿间,身体轻颤。
不久后,赵南钰打开了门,端着药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躯遮住她眼前的光,宋鸾抬起脸,眼眶通红,可怜兮兮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抖着声音,说道:“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她做不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赵南钰心口难受,被重锤敲击过后已经麻木,他说:“你还记得你之前中过毒吗?”
“嗯。”
他下的毒。
“余毒未清,即便将来你和孩子都平安,他也活不长,又或者是天生残疾。”
宋鸾低声啜泣,指甲掐破了手掌心,她却感受不到疼。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赵南钰抱着她,一点点的把药喂进了她口中,她乖乖的把一整碗药都喝光了,苦涩的药灌过喉咙入腹。
没多久,宋鸾脸上血色全无,唇色死白,一阵阵疼痛汹涌袭来,像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搅动着她的小腹,她疼的说不出话来。
下身的裙摆被鲜血染红,屋里的血腥味也越发的浓重。
晶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角流出,赵南钰抱着她,心如刀绞,嗓音嘶哑,“很快就好了,不怕不怕。”
宋鸾仰着雪白的脖颈,费力的抬起眼皮,气若游丝,她本来想说一句“我恨你”,想了想,他做的决定那么的理智,她好像没有恨他的立场。
“我好疼啊。我疼我疼死了啊赵南钰。”
他替她抹去眼角的泪,一遍遍在她耳边说:“我在,我在。”
她身下的血源源不断,触目惊心,赵南钰红着眼,“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彻骨心扉的疼痛让她神志不清,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疼着呢?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对赵南钰眨了眨眼睛,气若游丝,“你留不住我,我还是要走。”
“你也看见了我给你留的和离书了吧?”她低低的笑了出来,“还有,我之前说我喜欢你,都是骗你的。”
宋鸾憋屈了太久,为剧情束缚为男主束缚,小腹穿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干脆一次性把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你,谁都比你好。”
怀瑾、贺小公子,都比他好太多。
原主的命运线,她无法撼动,仿佛自己在走她的老路,不同的只有赵南钰的心。
“我也不怕你,我父亲是大官我哥哥也很得宠,我好了之后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她的声音愈发的低,咬紧牙关,“我就是要去找别的男人怎么样呢?!”
宋鸾望见赵南钰脸上刺痛的表情,才收敛。
发泄够了,小腹的疼也渐渐好转。
她满头大汗,脸白的像个死人的躺在赵南钰的怀抱中,没有抗住这波剧烈的疼,宋鸾双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身下的血终于止住,赵南钰替她清洗一番又给她换上一套干净衣裳,看着她胸口还有起伏,心中石头落地。
他脑仁发胀,绷紧了眼眶,每呼吸一口,喉咙、心脏都像是被刀子给割开,痛的直不起身。
昏黄的烛光照着她漂亮的容颜,赵南钰痴迷的望着她的脸,他突然想起来那张和离书上写的字句,想起来她今天是想去找谁,耳边全部都是她刚才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在往他心窝上捅。
赵南钰眸色深不见底,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脚腕上。
伴随着“咔嚓”一声,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好了,我的了。”
第六十二章
宋鸾神志不太清醒的在床上睡了三四天,每日都有人给她喂水,昏沉迷糊的时候却也还记得有道低沉嘶哑的嗓音在自己耳边。
她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年初二了,窗外下着鹅毛大雪,窗户和房门都紧紧闭着,宋鸾从床上坐起来,小脸苍白如纸,纤细的手指用力捏着身下的床单,睫毛轻颤,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屋子里没有人。
除了身体软的没什么力气,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动了动小腿,听到一连串叮铃脆的响声,宋鸾掀开被子看了眼,望着脚腕上多出来的银链子,神情愣愣,旋即她竟是笑出了声音。
看吧,她所有的猜测和担心都在一一应验。
男主就是个变态的狗东西。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身着深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门缝里透进来的风吹散了些许屋内的暖气。
宋鸾眼神茫然的眼神顿时清明了起来,她拽了拽脚脖子上的链子,脸色难看,语气颇为恶劣,“解开。”
赵南钰缄默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苍白无力的笑了一下,“你终于醒了。”
他眼底也有些憔悴,唇色泛白,看样子她昏睡的这两天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这个孩子也是赵南钰的骨肉,他也曾真心期待过他的来临,毒是他自己下的,这个孩子也是他亲手害死的,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成的,怎么会不疼吗?心尖尖上像是戳进了倒钩的刺,想要拿出来只会更疼。
赵南钰端着一碗白粥,继续说:“先吃点东西吧。”
尽管宋鸾还没什么力气,她仰着下巴瞪着他,“你解开。”
赵南钰罔若未闻,宋鸾低头狠狠的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锋利的牙齿穿破他的皮肤,深深扎根在他的血肉中,咬出血来才肯松开。
赵南钰似乎不会疼,眉头都没皱一下。
宋鸾有些泄气,她好像有点明白赵南钰发神经的原因,其实那天疼到最后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只依稀记得自己大概说了些什么。
她无力的笑了笑,望着赵南钰的眼神很平静,她的眼睛里甚至找不到对他的怨恨,“我那天说的都是胡说八道,你解开吧,我不跑。”
宋鸾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开口,“我现在都这副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她的话像把利剑,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
宋鸾时时刻刻的提醒了赵南钰,害的她这副病弱残躯模样的是他自己。
宋鸾想明白了,偷偷摸摸的跑又跑不掉,没意思。
她不还有娘家人吗?
赵南钰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垂着眼,一言不发的拿出了随身放的钥匙,将她桎梏着脚腕的链子给解开了。
宋鸾也不看他,又重新躺下,背对着他,“我不想吃东西。”
赵南钰想过她醒来会大哭大闹,会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但是没想到她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的眼里都看不见对他的一丁点怨恨。
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情绪。
赵南钰白着脸勉强笑了一下,“你这几天都怎么吃东西,不要糟践自己的身子。”
宋鸾转过身,眼珠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恶作剧一样的笑了笑,“你出去,我就吃。”
赵南钰哑声妥协,“好。”
他刚离开,林嬷嬷端着午饭走了进来,她伺候的小心翼翼,看着她吃下两碗粥才撤了桌子。
宋鸾披了件外衣便下了床,屋内炭火足,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宋鸾本来想开窗透透气,被林嬷嬷拦了下来,“夫人,外头风寒,伤身。”
她点点头,身体是自己的,旁人可以不心疼,但她不能糟践自己。
赵南钰也知道宋鸾多半是不想看见自己的,但每日三餐还照旧留在她的屋子里,又过了几天,见她脸上逐渐多了几丝血色,他说道:“就快到元宵节了,那晚街上一定会很热闹,你肯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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