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勾唇一笑,问身侧的随从要了弓和箭,抬手,对准了城墙上红衣飘飘的女子。
赵南钰瞪大了眼睛,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毫不犹豫的将箭射了出去,准头极好,直中心口。
大抵所有人都没想到素来宠爱妻子的世子爷,会这般冷酷无情,毫不犹豫的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小公主从城墙上高高推下,身子不断的往后坠落,砰的一声,重重落地,脑后流出涓涓的血液。
赵南钰望着那张和宋鸾一模一样的脸,望着拿着箭亲手杀了她的自己,大声的嘶吼,“不!”
可是没有其他人听见他的声音,包括他自己。
世子爷甚至连妻子的尸体都没有看一眼,绷着脸对身后的将士们道:“给我杀,通通杀光。”
他是西南王最疼爱的儿子,也是西南边陲最得民心的世子。他有大业,绝不会为小情小爱所阻拦。
大军压境,禁卫军终究是抵挡不住。
金黄璀璨的皇城已成了一个炼狱,到处都是尸体。每一处似乎都被血洗过一样,甚至大雨都冲刷不掉。
世子爷脸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深红色,唇红齿白,寒气肆虐,他早就杀红了眼睛,副统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他冷眼瞥了过去,“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公主的尸体……还……还在城楼下,要怎么处置……”
这么多年,都道他们是神仙眷侣。
一个天真善良,一个文雅俊秀,从不曾吵架过,到哪里都是恩恩爱爱。
西南王起兵造反之前,也还担心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累。
但他做的这般的绝,也超出西南王的想象。
不过这样也好,为帝王者,终是薄情者。
儿子有种心智手段,这天下也该是他的。
他的唇角抿成了一道直线,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咬牙切齿,“我亲自去看看。”
暴雨初歇,只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地上的血水细细的流,小公主闭着眼睛,安详的躺在地面上,她的头发上手上全部都沾满了血,那张异常漂亮的脸,也被血水弄脏了。
她身上穿的是纹绣精致的嫁衣,装扮华丽,似乎是特意上了妆,就像嫁给他的那天一样。
世子还记得,她嫁给他的那天,就穿着这身衣裳,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脸颊飞红,耳朵也通红通红的,一双手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袖,袖口都被她给抓皱了。
心里明明怕的要死,但是还非要装的很强悍很厉害。
她说:“我可不管你是谁,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若你敢对我不好,我就让父皇杀了你。”
“公主好凶啊。”
小公主又被他这几个字给逗红了脸,转过身去,趾高气扬的哼了哼,“你怕了就好,谅你也不敢欺负我,我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她是娇纵的,天生受尽了各种宠爱。
是皇帝皇后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毫无心机。
这些年,他的确喜欢过她。
但,即便今日不杀她,大局已定,小公主活着也是会恨他一辈子。
就这样让她干干净净的离开。
也是一桩好事。
前朝公主这个身份是祸端,赵南钰知道她绝不会委屈自己,死了反而更好。
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让他亲手送她了断。
他蹲下身子,漆黑的眼珠子盯着早就没了呼吸的她看,小公主的胸口上还插着那羽箭,他抬起手,亲自拔了出来。
雨水将她的脸打的透湿,他看了良久,缓缓直起身子,背过身去,闭上眼眸,“葬到定陵,等本王百年之后,同我合葬。”
赵南钰仅仅是看着这一幕,心疼的就已经麻木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舍得对她做这些。
他那么的喜欢宋鸾,舍不得看她疼,舍不得看她难过,怎么舍得杀了她?
画面一转,赵南钰又看见了宋鸾,她又成为了他的妻子,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眼神讽刺的看着他。
宋鸾似乎很讨厌他,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而他自己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妻子。
两人最长的时候三个月都不曾见过面,他赵府外还有一座宅子,他不愿意回府便歇在外边。
而宋鸾对他的厌恶也溢于言表,每次叫他都不肯好好说话,言辞犀利,嘴上从不肯饶他半句。
不仅如此,宋鸾红杏出墙,不断的招惹其他的男人,却从来不正眼看他。
她甚至要为了其他男人同他和离,赵南钰终于忍不住,对她下了剧毒。
宋鸾临死之前,他心情很好的去看了看她,被毒折磨了好几年的她骨瘦如柴,甚至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南钰看见自己拿出了匕首,冷笑着捅进了她的心窝,他甚至嫌脏,丢了匕首,用手帕擦干净手指,
在她的屋子外边泼满了油,火光映照他冷漠的脸孔,赵南钰笑了笑,轻轻一丢,将手里的火把丢了进去。
火势迅速猛烈起来,熊熊烈火将她烧了个干净。
赵南钰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不敢信自己竟然又杀了他一次。
再一次目睹宋鸾的死,赵南钰已感知不到疼痛了。
他眼眶猩红,看着那个杀了人之后忽然又后悔的男人。
另一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望着一片废墟掉下了眼泪。
然后,赵南钰就又望见了自己抖着手将痛不可遏的宋鸾杀死的画面。
他将宋鸾抱在怀里,双手颤抖,脸颊上划过几滴泪,即便是心如刀割,却因为见不得她疼,而将她杀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整整三回,每回都像是在剜他自己的心。
赵南钰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道袍,嘴角含笑,“你都记起来了吧。”
赵南钰脸色煞白,喉咙酸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年轻的男人,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公主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吗?”
他看见了,她被自己穿心之前似乎是说了一句话,但是他没有听见。
面容俊秀的道士好心提醒他,“小公主说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遇见你,若是遇见也绝不会爱上你。”
“若是爱上,她便不得好死。”
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罚自己识人不清。
赵南钰的脸彻底丧失了血色,嘴唇发白,声音空灵,“所以呢?”
“而你功成身就之后,求的是和她的来生来世。”道士笑了笑,“你太固执,故而的确求得了来世。”
却是次次都不得好死,不得圆满。
赵南钰绷紧了背脊,心口痛,痛到他站不住。
道士继续说:“我实在不忍心见你们再继续相互折磨,便帮了你们一把。”
“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或许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子,唯独对你再也不会有男女之情,只要她不爱你,就再也不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所以,赵南钰如果想长长久久的得到她,就不能痴心妄想她喜欢他。
这也是他的报应。
几世的报应。
爱和得到永远不能两全。
而他还要担心宋鸾在往后余生的日子里会不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子。
赵南钰每次杀了她之后,才能认出她,认出这个他寻寻觅觅了很久很久的爱人。
只有在杀死她之后,赵南钰才能想起来一切。
*
宋鸾守在床前,直打哈欠,她真的很困了,困的倒头就能睡着。
可是赵南钰还没醒,嘴里喃喃,压根听不清楚在念叨什么。
深夜里,大夫都来格外的慢。
大夫匆匆忙忙的拎着医箱赶到府上,探过脉象之后,答道:“大人这是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吃了药降下火气便会醒了。”
就这么简单!?
宋鸾不太相信,指着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男人说:“可是他还吐血了。”
大夫啊了声,摇了摇头,念念有词,“不应该不至于啊……”
他咳嗽一声,“也许是火气太旺盛,才吐血了。”
宋鸾也不太懂这些,点了点头说:“那我去给他煎药。”
这种粗活,没有人敢交给她。
丫鬟替她煎好了药端了进来,宋鸾将药吹凉了些,才往赵南钰的嘴里送,可这个人昏过去都在折腾她,要么是喂不进去,即便是好不容易喂进去了他也会吐出来。
宋鸾喂了一两次就失了耐心,把药放在一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爱吃不吃。”
不就是没有说喜欢他吗?就吐血吓他。
她也想说喜欢啊,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宋鸾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眼皮子直打架,撑不住倒在床沿睡了过去。
*
猛然之间,赵南钰睁开了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发现宋鸾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赵南钰想起了所有事情,想起了他之前做的所有孽,他为了皇图大业,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他为了不被情爱桎梏,亲自除掉了所爱之人。
他的确得到了皇位,也得到了无边的寂寞。
赵南钰的喉咙还有一股铁锈味,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尽管声音极低,还是惊醒了趴在他身上的女人。
宋鸾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你醒了啊。”
今天赵南钰可把她吓了一跳,吐血后昏迷不醒,请了大夫来看过以后,也迟迟不见他醒。
宋鸾中途试过给他喂药,死活都喂不进去,拍他也没有反应。
宋鸾生怕他死了,那一大口血吐出来,吓出了她的三魂六魄。
在她眼中赵南钰是个强大的不会受伤的男人。
怎么回事捏!被她亲了一下就吐血了?那她下次就再也不会亲他了。
赵南钰缓缓坐起来,眸光暗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忽然低低的笑出了声音,笑声听着就有些阴森可怕。
宋鸾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又更疯狂了些。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担心他,“你怎么了啊?还不舒服吗?”
赵南钰望着还什么都没想起来的她,笑了下,轻声的说:“我没事。”
刚说完这三个字,他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宋鸾手忙脚乱的找出手帕,替他擦干净唇角的血迹,“你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火气到底是多大啊!动不动就吐血。
赵南钰是心口疼的受不了才吐出来。
他已身在地狱,尽管纠缠了这么久,赵南钰还是没打算放过宋鸾。
宋鸾是她的。
只能是属于他的。
若是宋鸾将来会爱上其他男子,新晋的探花郎也好,文雅的青年才俊也罢,光是想想,赵南钰都遏制不住想杀人的欲望。
宋鸾穿了件单衣,领口微开,白皙的肩头半露在外,神色懵懂而又无辜。
赵南钰抱紧了她,眼神阴郁,“我放不下你。”
你不能走。
不能爱上别人。
不能离开他。
赵南钰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杀了她,然后自己活在无尽的痛苦中。
宋鸾被他掐的有点疼,“你心情不好。”
男主就是了不起。
心情不好就来欺负他。
好气哦。
赵南钰笑了笑,“嗯,的确不太好。”
最后宋鸾也不太好了,生病了的赵南钰勇猛非常,精力旺盛到让她招架不住。
腰断了,腿被死死架在他的腰间。
哭的力气都没了。
赵南钰低头吮去她眼角的泪珠,掐着她的腰,大张大合,耳边是那句“她也会想起来的。”
赵南钰的五根手指细细的插入她的发丝,低声呢喃,“不要想起来。”
“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啊。”
“我会很疼你的。”
已经入梦的宋鸾已经听不见这些话了,怀中的人儿瑟缩了下,哼唧两声,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舔了舔唇,“啊,你身上好暖和。”
第八十一章
宋鸾其实已经能想起来一些事情了,那些事在她的梦中,断断续续细碎绵长,但是她每次醒来却又记不太清楚,想多了脑子还疼,久而久之,宋鸾就不愿意接着往下想了。
大概是常常见不到外人,宋鸾现在有点依赖赵南钰,深秋天气又冷,她夜里总是要搂着他,整个人拱入他的怀中,抱着暖暖的他才能睡着,其实只要赵南钰不逼她非要说喜欢他,宋鸾觉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还挺好的。
不过,这几天宋鸾明显察觉到赵南钰的沉默寡言,原本他每天的话就不多,如此,两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常常无话可说。
宋鸾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了,其实无所谓怎么样,她都已经回不到现代。
书里面的赵南钰从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之后,只顾争权夺势,对女色并不怎么上心,每日都很晚才会从宫里回府,一天到晚也同原来的女主说不上几句话。
宋鸾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赵南钰之外的男人了,以前还会有他的谋士亦或者是学生来府上谈事。
宋鸾还记得那天从窗边经过的儒雅俊秀的探花郎,但也没有到念念不忘的程度。
赵南钰这回吐血了之后,待在她屋子的时间显然变得更长,成天对她搂搂抱抱,久违的害怕涌上宋鸾的心头,她觉得赵南钰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顶峰,不情愿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不过赵南钰已经松口答应让她见识哥儿,但这是有条件的,他教她写字,写的好才能见。
宋鸾认不全这个朝代复杂的字体,像篆文一样难懂,写起来也很繁杂,她只认得简单的,平日里看书她也只是看没多少字的画本。
所以练字这种事,宋鸾还是比较头疼的。
不过看着芝兰玉树的赵南钰静立在窗边写字看书还是很赏心悦目的,窗格支了起来,金色的日光争先恐后的洒在他如明月般皎洁的容颜上,一袭月牙色的衣袍,玉冠束发,五官精致,腰间系着个青色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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