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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之男装大佬——田大伏

时间:2019-01-05 10:23:12  作者:田大伏
  白直只觉得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皮笑肉不笑地对程平道:“多谢明府关心。”
  看程平没往灯市主街上走,白直皱眉看她。
  程平笑道:“我去看看粮仓,这到处是灯火,那里不能出了纰漏。”
  白直点点头,目送程平主仆。细雪里,灯火中,她举着伞远去的身影带着点文人特有的萧肃洒脱。
  白直扭过脸对衙役们道:“走吧。”
  戒栏前,看守的吏人给程平行礼。
  怕出事,粮仓这片又比较偏,程平干脆把义仓前后的小街都戒了严。
  “可有什么事情?”程平问。
  吏人笑道:“没有,都知道这里是粮仓,放的是县里的粮食,哪有那不长眼的?”
  程平点点头,对这吏人笑道,“今晚辛苦了,等过完了节,再尽情休息两天。”
  程平按照后世的办法,让节日加班的官吏们节后调休,并发三倍工资。
  吏人赶忙笑道:“不敢说辛苦,明府这不是也没休嘛。”
  程平笑笑,跨过戒栏,走去常平义仓。管仓储的方录事在这里坐镇,看程平来了,赶忙迎出来,说两句吉祥话,然后汇报道:“按明府交代的,要紧的地方竖了戒栏,又派了活哨巡查,明府放心。”
  程平拍拍方录事的肩膀:“你在这里,我放心。”
  方录事比程平高一头、大十几岁,对这位小上司却很是恭敬,他微躬身笑道:“必不负明府所托。”
  程平又出去,绕着义仓走了一圈,对每个遇到的值班吏人道了辛苦,才缓缓地走回县衙去。
  过完了人困马乏的上元节,休息没几日,春耕就该开始了。
  江南的春来得早,程平这“劝课农桑”的活儿自然干得也早。
  看着河官递上的河水水位统计表,又仔细问了农官,程平皱着眉,这真的不是错觉,从去年入冬以来,雨水确实偏多了。
  这时候没有天气预报,对气候的预测全靠经验,准确率没法说。程平又去咨询了一些积年的老农,有认为今年或许会水涝的,有认为年初水多没什么要紧的,还有个说了句民谚“年头涝,年尾旱,一年白忙干瞪眼。”
  程平:“……”
  然而既然觉得有这苗头,程平不做点什么是不会甘心的。她与李县丞等商议,把一部分存粮卖了,去泽州购置抗涝早熟的稻种来,“若果真雨水多,百姓种这稻子还能保险些。”
  这种稻子米粒煮出的饭有点太粘,又少些米香气,属下品稻,卖不上价格,正常情况下少有人种,只有像泽州那种地势低洼,常闹水患的地方才种这种稻谷。
  看程平蝎蝎螫螫徘徊焦虑的样子,李县丞道:“那便按明府的主意,去换些来就是了。”最大不了就是亏一点钱财嘛。
  听李县丞说得随意,程平便知道他没往深处想,这不只是种子差价那点事。劝农人种这种经济价值低的,纯靠政令是不行的,还要用经济手段,比如允诺他们以这种下品稻充上品稻交税——但上交朝廷的可是上品稻,中间的差价,都得县衙出。
  程平的守财奴习性终究敌不过杞人忧天的焦虑,终于紧着卖了一些存粮,令人去泽州购买抗涝稻种。
  买种子倒是容易,但就像程平原来已经想到的,推广起来很是艰难。现在虽多雨,但远远还没到灾涝的程度,这个时候硬说今年可能有水患,让大家改种下品稻……程平都想买通俩巫婆神汉来扶乩请神造谣了。
  琢磨了琢磨,程平捂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节操底线,到底没掉下去。
  时候进入三月,有钱有闲的仕女郎君们都在考虑上巳节游玩的事,程平却奔波在田间地头——清明前后正是早稻种植的时候。
  这不是个能靠贴告示和一级一级开会就解决的事,程平让李县丞看家,带着赵主簿一个乡一个乡地跑,告示贴在村口,又亲口跟百姓们安利优惠政策并作出种什么稻收什么税的承诺。
  赵主簿跟程平跑得都没脾气了,“明府,我们这又何苦呢?下个令让他们改种抗涝稻种,他们还敢不从不成?”
  程平抠着袖子上溅的泥点子叹气,“总要让百姓甘愿才好。”
  赵主簿:“……”把后面要算的账也扣在嘴里,程明府户部出身,岂能不知道若今年没有灾涝,县衙要赔上多少钱?同时赔上的还有他的名声。若后面风调雨顺,现在做的,就纯粹成了笑话。
  程平凭借着修河积攒的威信和优惠政策,再加上这点跑断腿的诚意,终于让购入的新稻种都种在了米南的地里。
  整个县衙,甚至整个米南都在关注着天气情况,闲人们见面第一句话都是谈天气,据说县里赌坊开了大局,赌今年会不会有涝灾。
  到五月节时,雨量明显增多,就是之前再嘴硬的人,这时候也得承认今年雨水确实太多了,而据远来的客商说泽州等地已经涝了。
  米南作为小高地,又新疏浚了河流,情况倒还好,尤其之前换了新稻种的,这时候都念起佛来,“神佛保佑,幸好当时听明府的话,换了种子!”而那些没换种的则哀叹抱怨,据说还有夫妻俩因此打起来的。
  到七月初,早熟稻刚刚收割完毕,正常的稻谷将熟未熟的时候,江南多地,普降大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田间到处一片汪洋,时隔二十七年,严重的江南涝灾又来临了。
 
 
第80章 陆尚书来啦
  程平从卢公河南段堤上下来, 虽打着伞披着蓑衣,膝盖以下都是泥水, 芒鞋已经泡松了,勉强挂在脚上。
  “水位监测每个时辰都要记录,如果超过第三警戒线,便赶紧来报。河堤巡查队分三班, 要昼夜不停地在这个河段巡查。”程平看着河官樊良,“这段是地上河, 一旦堤坝决口,发生倾泻, 半个米南都会被灌了。若发生这样的事,你我一起从堤上跳下去也不能赎罪。”
  樊良神色一凛:“明府放心!”
  程平缓缓地吁一口气, 拍拍樊良肩膀,“熬着吧!熬过去,我给大家放大假,庆功宴上你喝头一盏酒。”
  樊良是个红脸膛的高大汉子, 不善言辞,他看着程平再次保证:“明府放心。”
  几个河官,程平最喜欢樊良,话虽然少, 但心里有数。
  程平点点头, 带着王大, 朝卢公河东段走。那边就好多了, 河床低, 目前水位还没超过地平面,地面上又有先前修的堤坝。
  负责东段的是河官周彻。他看见程平,赶忙举着伞迎上来,“这么大雨,明府还亲来巡堤。”
  “不看一看,心里慌。”
  “明府真是为米南操碎了心。”
  程平摆摆手,往堤上走。谁知身子一歪,差点倒了,周彻赶忙扶住她的手,“明府小心。”
  程平借力好赖保持住身形。
  周彻放开手,明府真是读书人出身,手又细又软,宛若女郎。
  “水位到哪了?”
  周彻赶忙收敛心神:“还在第五警戒线。”
  程平修河的时候为了便于监测,每隔一公里便在河堤内侧埋“警戒线石”。这石头是附近胭脂山上的,赤红色,质地坚硬,数量不多,但当标志物倒足够了。
  根据往年的水量和堤坝高度,在能容许河水达到的极限高度上,程平用胭脂石砌出宽八尺厚两尺红色标志,称第一警戒线,往下隔一段距离再砌一块,称第二警戒线,再往下是第三警戒线,如此一共八级。今年春天雨水虽多,但一般都徘徊在七八左右,而现在有的河段已经到了四。
  举着伞站在堤坝上,看浑浊的河水滚滚翻涌,雨线交织,洒在河水里,程平心里一片阴霾。照这个下法,堤坝或许还能扛一个月,但若下得再久……好在仓里有粮,现在以工代赈、加固加高河堤还来得及。
  程平又很阿q地安慰自己,总比前些天从早到晚面筋似的雨往下泼强,如果那样的雨再来上半个月,整个米南都得喂鱼。
  从堤上回到县衙,程平没回后面换衣服,先来前衙。
  “有朝廷赈灾的消息吗?”
  赵主簿摇摇头:“尚未有消息。”
  程平无奈地点点头,朝廷这效率……真是吃枣药丸的节奏。
  “明府,我们的夏税……”李县丞请示。早就到了交夏税的日子,但因为下雨,一直没收。七月初常稻将熟未刈,连日大雨,那些稻不用说,都扔在地里了。李县丞知道,县令早把免赋税的笺表呈送上去了,但至今没有回音儿,那今年的夏税收不收,怎么收,什么时候收,李县丞得讨程平一句明白话。
  程平淡淡地说:“别想赋税的事了。照着这雨的下法,今年不饿死人就不错了。”
  “可万一上面……”李县丞欲言又止,不经过朝廷同意就免去赋税,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不至于的。”程平安慰他。如今水灾都这样了,朝廷若还坚持让交税,那离着大乱也不远了。以程平对今上那有限的了解,自己这位“座主”没那么昏聩。
  程平与李县丞等商量以工代赈加固河堤的事。这时候没人反对——若是决了堤,身家性命兴许都得交代在这儿。再往深处想,米南义仓里有粮,前阵子早熟抗涝的稻又已经收了,情况比周边好太多,只要不出事,熬过去,就是政绩。这政绩的肉固然是县令的,自己这帮人,总能喝上肉汤。
  程平抱怨朝廷效率慢“吃枣药丸”的时候,负责处理江南水患的黜陟使已经在路上了,不是别人,正是陆允明。
  户部作为掌管天下田地 、户籍、赋税的部门,这种时候责无旁贷。收到江南道奏报之后,皇帝派户部尚书陆允明作为黜陟使赴江南处理水患事宜,同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衔。
  “同平章事”是贞观之后宰相职衔标志,从此,陆允明要被称一声“陆相公”了,政事堂除陈相、邓相两位老臣外,终于加入了生力军。可惜政事堂的饭没吃两顿,陆允明便要远行。
  临行前大明宫里,皇帝与陆允明对面而坐。
  “好在去岁全国大部分地方都风调雨顺米粮丰收,臣已经从剑南、河南等道购置、调拨百万石粮食,正陆续运往江南。”陆允明道。
  皇帝点头叹道:“也幸好盐政改革已见成效,库里有银子。民间常言‘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没钱,哪能这么快弄来这么多粮?”
  自全面推行新盐政以来,只今年这多半年,盐政收入已有千万贯,差不多相当于往年全国财政总收入。
  陆允明从袖中取出条陈,“这是此次江南赈灾、运河疏浚臣预拟的章程,请圣人御览。”
  等皇帝看完,陆允明道:“这次江南水患除了多地普降大雨,也因为河流壅塞不通。此次救灾,臣拟以工代赈,疏通运河河道以及沿线河流。一则从根本上治理江南水患,一则重新贯通南北水上输运,以解关中人多粮少之患。”
  关中特别是长安京畿人多粮少,自安史之乱漕运荒废后,已经发生过多少次粮荒,皇帝家也没有余粮是缠绕中晚唐皇帝们的噩梦。
  皇帝点头道:“此时确是疏浚运河的好时机,朝中却为此吵翻天……你尽管做你的,朝中有朕顶着。”
  陆允明点点头。
  皇帝皱着眉:“你说他们阻碍运河疏浚——是不是有人与运河沿线某些节度使有所勾结?”
  陆允明看一眼皇帝,“没有证据,臣不敢回答。”
  “运河疏浚这里面事情太多,你要小心。江南离着京里又远,你尽可便宜行事,不必事事禀告朕。”
  陆允明谢恩。
  “这次去江南,让工部侍郎周望川跟你一起去,他在齐州时曾治过水务,又几次建言疏浚运河,不会扯你后腿。”
  陆允明点点头。疏浚运河涉及工程,工部派人去也是应有之义。
  提到周望川,陆允明便想起程平,他在泗州,正是水患严重的地方,但愿他那河道堤坝真如士子们诗赋里说的那样牢靠。
  绵绵秋雨中,陆允明终于见到了士子们赞咏的水利工程——还有修工程的人。
  不知为何,陆允明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纤瘦的身影——一定是因为他的样子最诡异,袍子前摆塞了半截到腰里,手里提着一只鞋,还兀自在那里跟几个人说着什么。
 
 
第81章 接待黜陟使
  河官周彻提醒程平:“您看那边, 是不是朝中来人了!”
  我去!程平真想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搂陆允明大腿:“大哥,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 我真的扛不住了!”
  白直站在程平身侧,看她眼里瞬间爆发的光芒,不由得也扭头,泗州别驾季宪陪着两个人, 身后跟着好些侍卫。那二人虽没穿官服,但看气势也知道定是朝中大员。
  不顾坡陡路滑, 程平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堤去。
  白直看她兴匆匆的背影,再看一眼堤下风姿颀然的陆允明, 皱一下眉,跟上。
  冲到近前才想起来, 手里还提溜着一只鞋呢,程平讪讪地扔了鞋,把掖着的袍子下摆放下来,正正经经地叉手行礼:“下官见过陆尚书。”又对老师周望川行礼。
  不等陆允明说什么, 周望川先“啧啧”两声,“悦安是越发有亲民官的风采了。”
  程平看看自己沾满泥水的袍子和那只把袜子当靴子穿的脚,尴尬地笑了。
  真不是周围人没眼力劲儿,看见县令光脚也不知道给她弄双鞋来, 实在是程平脚太小, 别人“献”的鞋她穿不上。程平本也不是那多注意形象的, 一挥手:“就这水啊泥的, 穿不穿有什么两样儿?都赶紧干活儿!”
  谁想到这散德行的样子被陆允明和周望川逮个正着。
  陆允明看程平, 比先时越发瘦削了,身姿却挺拔,若说在京里时有两分似曲江边的嫩柳,现在就是秀劲瘦节的竹了。便是那眼睛里,也带了两分从前没有的坚硬。
  陆允明温言道:“程县令不必多礼。”
  程平一笑,招呼白直和河官吏人们给陆尚书、周侍郎行礼。老师调为工部侍郎,程平年初的时候就从邸报上看到了,但陆允明拜相,却不知道——江南大水,邸报早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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