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俘以来,一直以柔软姿态示人,看着全然无害,骤不及防之间,竟然让她成功了。
血溅三尺,卞氏当场身死,既解了霍温两难,也无限激起大军血性,最终邺城夺回,敌首和叛将被枭首,敌军溃败只余少量四散奔逃。
很成功的反击战,可惜牺牲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霍府大宅,再次扬起白幡。
霍家两个儿媳,截然不同的个性,促使她们走向两个极端,一个虽死犹荣,一个让人讳莫如深。
偏偏她们最终的死法如此相类,对比尤为强烈。
“虽知甚是不孝,然二婶母逝世后,我亦曾设想过,若二婶母是我的母亲,又会如何?”
这是个从未向人透露的隐秘,霍珩俊朗的面庞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不愿,似纠结,又似解脱,汇成一种爱恨交缠的神色。
晏蓉默然,若真如此,恐怕结果将截然相反,霍二婶这种女人,让人敬佩,想必霍襄也不能免俗。
有了夫君敬重,还有个优秀的儿子,上头婆母还甚是偏颇,对于卞氏来说,恐怕早绰绰有余了。
这么一个优秀女人,柴氏天然地位有差,绝对玩不过她的。
“大约再如何,她也不会吻颈自尽罢?” 霍珩大约也不需要人回答,只静静地说着。
这两个关系极亲近的女性长辈,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敬佩二婶,欣赏二婶。自己母亲除了痛心以外,更多是怒其不争。
没错,怒其不争!
虽子不言母过,但霍珩心中除了痛苦伤心以外,还有一股郁气足足憋了十几年。
怎么可以如此痴狂?!
怎么可以轻易就舍下了他?!
他这个十月怀胎诞下的儿子,当真让她生不出丝毫眷恋之情吗?!
他面上最终浮现一丝痛苦之色,闭目以手附额,良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抱紧晏蓉,低声说道:“阿蓉,幸好我遇上了你。”
哪怕没有刻意想过,但潜意思里,他心目中的妻子就是这样的。
他还是比父亲幸运的,霍珩如此认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理想中爱人和爱情。
晏蓉无声叹息,只探臂回抱他。
夫妻交颈相拥,很久很久,彼此无声,在静谧的内室渡过了半个下午,气氛开始有些低迷,但渐渐变得温馨。
最后霍珩先动了,他抚了抚她的发顶,“阿蓉,该用晡食了。”
他眸光和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倾吐相拥过后,感觉彼此的心都恍惚是贴在一起的。
晏蓉温顺点头,“嗯”了一声,刚动了动,却觉得左腿被压得发麻,动了动,疼得她龇牙咧嘴。
“很疼吗?”
霍珩大手力道十足,仔细替她揉着腿脚,这种酸爽感觉简直难以言喻,晏蓉一下子就忍不住,优雅全无,“哎呀哎呀”叫唤个不停,泪花都出来了。
但不揉,感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霍珩狠了狠心,快速替她揉捏着筋骨。
这揉捏不带半点色.欲,不过也足足半盏茶功夫才好,晏蓉裙摆捏出的皱褶,金钗都晃掉了一根。
霍珩捡起金钗替她簪上,皱褶抚平,又替她抹了眼角泪花,拉着人往偏厅行去。
夫妻俩剑拔弩张进门,出来柔情四溢,屋里侍候的诸人见了,自然是很欢喜的,申媪有些疑惑,小心看了眼主子。
晏蓉跟在霍珩身后,被拉进了偏厅,她微不可擦摇了摇头,乳母自然是亲近的,只是这事,她却不能透露。
事实上,她还有点疑惑,话说柴氏现今如何了?这段时日也没听说过霍琛的生母。
不过现在她却不问,夫妻气氛前所未有的好,她可不想破坏。
有机会在说吧,没机会就算了。
夫妻情意正浓,当晚却没有敦伦,霍珩忆起亡母,并未心思干那事儿,二人只相拥共枕而眠。
霍珩缅怀旧事,有苦有乐,晏蓉听得入迷,不时询问几句。这般说着说着,不知话题怎么提到荀太夫人,继而提到老太太对霍琛母子的态度。
她想起白天的疑问,就随口问了一句。
“父亲逝世以后,柴氏就主动搬到郊外别庄居住,那天霍琛意外堕马受伤,祖母就遣人知会她。”
霍珩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全妪匆匆去了,却刚好碰见她与陌生男子野媾。”
晏蓉“呀”了一声,惊得一骨碌爬起来坐着,不可置信盯着他。
交.媾,即为男女交合;野媾,顾名思义,即是幕天席地在作那档子事。
“那等心思深沉的妇人,干出不知廉耻之事,亦不足为奇。”
霍珩冷哼一声,话中极尽讽刺,他将妻子拉回来,用锦被捂住,这天儿冷,她本就不是个强壮的。
当时事发,已是霍珩掌家,他可不似父亲般因爱意一叶障目,对柴氏充满信任,他当即下令彻查,无需太久就水落石出。
原来,与她偷情的男子乃是她陪嫁的一马奴。柴氏心机手段不缺,却自年少时始,独独钟情于这名马奴。将军嫡出幼女,自然不会嫁个马奴的。而柴氏虽与此人有情,却也不妨碍她另嫁他人,借婚配实现野望。
不得不说,柴氏一直以来还挺成功的,如果彭氏不自刎,霍襄不早逝的话,她应能借着这份“热恋”,为娘家和亲子谋得更多权柄。
说不定待儿子长成,她还会筹谋更多。
可惜没有如果。
一切随着彭氏和霍襄的死戛然而止,她为了儿子也为了自己,不能继续待在霍家大宅碍荀太夫人和霍珩的眼,于是主动避让到别庄。
虽是饮恨被迫退让,但来了别庄之后却有个好处,那便是可以与日日那马奴相会。
开始还谨慎,但由于她身份的特殊性,这别庄几乎被人遗忘,无人来寻她,渐渐地就放开了些,毕竟这是她的陪嫁别庄,里外都是心腹。
野媾是意外,却没想却倒霉催地被全妪碰了个正着。
时下风气开放,守寡妇人再嫁常见,如果不嫁的话,养一二面首也是有的,不过一般人不会放到明面上。
柴氏可惜的是,霍家家风严谨,而她这二十年间借着与霍襄的“情深意笃”,干出的事情太大太多了。
霍珩乃冀州之主,柴氏一族之主,在他上位后,柴氏就缩着脑袋做人,在这当口,柴氏居然敢闹出这事?!
不用霍珩及荀太夫人有动作,当夜柴氏的父母兄长就去了别庄一趟,次日,柴氏饮鸩自尽。
她用一死,强行按下了这件事,没有再压迫亲儿和娘家的生存空间。
晏蓉听罢,只道:“这柴家也是心狠的。”
用得上女儿谋取利益时,就毫不犹豫用了,等用不上了就立即舍弃,竟是全然不见父慈母爱。
霍珩淡淡道:“确实够果决。”
他抚了抚妻子的脸:“如你父祖般疼惜女儿者,还是少些的。”更多的是考量各种联姻,用女儿谋取家族利益。
晏蓉心有戚戚,因此虽生逢乱世,她还是觉得自己十分幸运的。
霍珩忽一笑,道:“你日后替我生了女儿,我也会如你父亲一般疼宠于她。”
一个如她般玉雪可爱的女娃娃,他心一软,眉目柔和,又半取笑道:“阿蓉可得多努力些。”
这人想得真多,晏蓉瞪了他一眼,不服气道:“这可不是我努力就能成的。”责任一人一半好不好?
这话脱口而出,她就知道要糟,果然见霍珩眸光深了深,缓缓颔首道:“夫人说的在理。”
他盯着她不放,晏蓉缩了缩脖子,小小声说:“睡了吧,我困了。”
她不敢提醒霍珩不要忘了他妈,话罢赶紧掩嘴打了个小哈欠,连忙闭上眼睛。
避了一时,你能避一辈子么?
霍珩心里记上一笔,决定日后得再努力些,至于今晚,时候不早了,就让她歇着罢。
他暗暗哼一声。
第47章 备战
“夫人, 我们走了?”
申媪搀扶晏蓉登车,侍候她解了狐裘斗篷坐下,又展开一张提花小锦毯盖好腿脚,一切已准备停当。
“嗯, 走吧。”
晏蓉去的是粮坊, 一声令下马车平稳前行,她端坐片刻觉得腰酸酸的挺难受,跪不住了,于是索性拉了个翠绿色回纹引枕过来, 垫着腰斜靠着。
霍珩黯然两天后恢复正常, 她这昨夜被滋润了个透彻, 容光焕发, 眉目舒展,可惜就是忒吃力了些, 身子骨懒懒的。
申媪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压低声音说:“夫人,郎主体健,你不妨柔弱些, 好让他多多怜惜。”
昨晚正房闹到夜半才叫水, 还叫了两回。
照理说,夫妻恩爱是大好事, 且如霍珩这般不往旁边多看一眼就更难得了, 合该晏蓉让他尽兴, 只是申媪还是难免心疼。
“阿媪, 我知晓了。”
这哪里是柔弱些能解决的事?怕她不堪重负的柔弱之态,会更激起他的凶性几分,只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里去了。
只是晏蓉脸皮还是薄,闺房密事即使亲近如乳母,也不肯多说,只胡乱点头应了。
其实晏蓉觉得还好,霍珩是个有分寸,每每控制在她的承受底线之内,而且折腾两三日,总就会让她歇上一日,心里还是惦记她的身体的。
她幽幽叹息,别看他榻上弄得这么凶,实际每每事后,他总还有余力的,着实让她压力山大。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来事儿了,早点来吧,说实话歇一天很不够啊!
晏蓉在心里抱怨一通,马车已经沿着内巷接近供车马进出的侧门,外面驾者恭敬道:“禀夫人,拐过弯道即是大门了。”
侧门就在霍府大门旁边,因供车马进去所以建得平整,不过再怎么平整也是有些坡度的,因此驾者总要禀报一声,提醒主子注意。
“嗯。”晏蓉点头,申媪招呼一声表示知道了。
不过今天出这个门,却不是那么顺利。
刚拐过弯道,便听见一阵女声尖叫和骏马嘶鸣声,甚是吵杂,前方似乎正混乱着。
晏蓉秀眉一蹙,晏二已隔着车厢道:“禀夫人,大门外甚是混乱,标下这就前去察看。”
白翎卫记在黑甲营名下,早已开始正常巡防演练,不过晏一和主子商量过后,仍有一百人留在霍府,供晏蓉日常调遣和出入护卫。
这一百人不是固定,安排轮流值守,每轮半月,晏二由于妻子刚有孕不放心,安排在第一批。
晏蓉应了一声,晏二打马而去。
谁敢在霍府大宅门前折腾幺蛾子?晏蓉挺诧异的,马车已经停在侧门的大门口了,她干脆撩精绣的孔雀纹的石青色帷幕,往外看去。
侧门外真的很混乱,一驾拉行装的无蓬大车系绳松脱,上面的大小箱子掉了一地,有了箱子翻落打开,衣物首饰,金银细软,撒了一地。
跟车仆役侍女忙着收拾,守门的家僮护卫连声催促帮忙,乱哄哄的。挡住了主母车驾,管事已急忙刚上来请罪:“请夫人恕罪,奴马上就命人收拾出来。”
“无事,去吧。”
这是意外,怕也怪不得管事,就权当看个戏好了。
没错,就是看戏。
晏蓉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了两个熟人,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唇。
麻桐和霍珹,还有另一个身穿淡紫色曲裾的少女,看相貌和麻桐有几分相似,怕就是那个麻月。
麻氏姐妹离府,来时一二辆车,走时七八辆。车队自霍府而出,不知怎地和迎面骑马而来的霍珹一行发生刮碰,这麻氏姐妹都下车了,那麻月正与霍珹不知说着什么,麻桐冷眼旁观。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前情,自从麻桐说了霍家阴私被霍珩当场逮住以后,他次日就让祖母发话,让麻氏姐妹马上就走。
这时候的霍珩,其实还是有些在意三婶母脸面的,可惜有的人未必要脸。
收拾细软非一日之功,麻氏重病中爬起来求了情,荀太夫人到底还是宽限了二三日。
谁知不作不死,这麻月居然不甘心,豁出去在在二门处堵霍珩一回。
霍珩从前,除了给祖母问安从不涉足后院,想堵都没地儿堵,这不婚后多了娇妻,他即是忙碌公务至深夜,也必会折返元和居。
人是堵上了,可惜麻月没来得及骚姿弄首,就被霍珩命人叉回去,并勒令立即滚出府去,不许停留。
这事发生在今早,晏蓉还在睡梦中,不想一觉醒来就听了个大笑话。
笑话听了,居然还这么巧,出个门都能碰上。
“啧啧,看来这麻大娘子是退而求其次了。”
离得有七八丈,不远不近,晏蓉还能清晰看见麻月面上的红晕,对方正怯生生敛衽下福,大约是在给霍珹致歉。
麻桐一脸冷漠,她的侍女想上前,被麻月那边的健妇暗暗挡住了。
晏蓉想笑,霍珹一行后头还有辆马车,如果没猜错,大约是坐着吕氏和孩子。
只是即便吕氏不在,这麻月心思大约也得落空,她低着头没发现,晏蓉却清晰看见霍珹浓眉紧紧蹙起。
一言难尽啊!
大约吕氏也觉得很一言难尽,她“刷”地撩起帷幕,怒喝身边仆妇侍女:“都是死人么?看不见有人求你家郎君鼎力相助么?还不赶紧过去帮帮麻家小娘子?!”
这个鼎力相助说得不无讽刺,麻月方才心急之下竟没发现后面的马车,骤见吕氏,她面上红晕尽褪,伸出去欲捉霍珹衣袖的手僵住了。
霍珹连连退了两步,拂了拂衣袖。
驰骋沙场的大将,没被敌军逼退,反倒在自家地盘被个女人纠缠退了,大约他也觉得很一言难尽,脸色实在不怎么样。
晏蓉忍不住笑了,须臾敛住,因为霍珹和吕氏看见她了,正往这边而来,她不好笑话人家。
双方见过礼,霍珹不好和弟媳妇分辨抱怨这些,反倒吕氏没这个顾忌,蹙眉道:“也不知那麻家是怎么养的女儿?”
她不但不能往外抱怨,而且还得帮忙捂住这事,因为麻氏姐妹在霍家大宅待了好几年,教养差成这样难免招人非议。
晏蓉只好安慰吕氏几句,双方都没把麻氏姐妹放在眼里,这姐妹二人白着脸来问安,晏蓉只不在意挥挥手。
撵走得了,计较什么的还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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