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彭澈高兴,他又补充一句,“只是你的表现我不大满意。”
陈佩笑意一敛,眉目冷峻,声音又冷又硬,十分危险,他淡淡道:“这样吧,我再给你半个月惩罚。”
“我放你母妹三人离去,三日后,我再遣死士前去追杀。这三日内,你们自可随意行走藏匿,我绝不使人跟踪;死士会连续追杀半个月,若是半月内还是无法把你们杀死,那此事便一笔勾销。”
“你们若逃过这半月,日后或投奔他人,或隐姓埋名,或积蓄势力,寻我报那灭家之仇,皆可!”
陈佩居高临下,眉目间说不出的傲然与肆意,“我,随时恭候。”
第64章 夫妻重聚
这等小人物, 处置只凭陈佩一时心意。彭澈连同彭氏母女被送出瀛洲别馆大门后, 蓬莱仙居继续歌舞升平。
宴后, 陈佩返回他暂居的承露阁, 随口问了一句, “晏庆呢?”
宿卫校尉青木禀:“晏庆渡过黄河逃离并州,身边仅千余残兵, 没走多远就在武关,伤病交困不省人事, 他身边一个叫葛宁的谋臣出主意, 占了一处山寨,作为休整养病之地。”
“葛宁?”
陈佩倒知道马旭已死,“想不到, 晏庆那群谋士居然还没散尽。”
晏庆兵败, 身边一大群智囊死的死散的散,不过坚持留下的也有两三个, 葛宁并不算突出。
“主公,要不要……”要不要安排人去把晏庆解决掉?
陈佩与晏庆合作过, 很深入的合作, 对方知道不少要紧秘辛。这些秘辛,与他在北地的某些重要部署有着紧密的联系。
晏庆现在如同丧家之犬,青木认为, 及时解决隐患比较合适。
陈佩沉吟半晌, 摇了摇头。
“他手里还有千余人, 又占寨据守, 先看看吧。”
解决晏庆有并不算轻易,武关属于司州地界,距离陈佩势力甚远。
而自从帝位空悬,大齐名存实亡以后,司州这天子脚下的世家勋贵匪患层出不穷,中小军阀遍地开花。晏庆领着一千残兵过去,虽算得上个小势力,但武关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中小军阀想拿下他,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更何况这人未必久留,所以一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以陈佩财力之雄厚,倒不是不可以许重酬让人动手。只是他这人手段毒辣,每攻下一城必屠人满门,没有例外的,让人闻风色变,并拒以为伍。
肯合作的人必然不多。
费了心思未必成功,而且一个不留神还有可能暴露,让晏庆瞎嚷嚷的,得不偿失。
陈佩很干脆否定了。
先看看吧,晏庆如果病不死,很可能会来投奔他,届时把人捏在手心里,不是更恰当吗?
*
霍珩也没有理会晏庆。
葛宁悄悄设法传信出来过一次,说已取代死去彻底马旭,成为晏庆跟前的第一人的,假以时日,必然能挖出他的秘辛。
这个秘辛,说的就是当年洛水之战的疑团。
霍珩表示十分了肯定的态度。
当年洛水之战,给他感觉就是波涛汹涌的河面,底下还有激烈的暗涌,层层叠叠,千丝万缕,不但涉及过往,还很可能延续至今,他直觉必须揭开。
本来战前,他打算活捉马旭或者晏庆身边心腹的,而后再严刑拷问。可惜战火炽烈,细处难以控制。马旭死了,葛宁悄悄提供的亲卫名单里,要不死了,要不失踪,要不还或者继续留在晏庆身边。
这个路子行不通,葛宁便走出一条新路,霍珩觉得也很不错,晏庆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暂时松一松没关系,他只传信葛宁注意自身安全。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处理了。
霍珩目前最想的,就是尽快处理好并州事务,尽快回去接他怀孕的妻子。
晏蓉在信中抱怨,说不是很舒坦,吐得难受,还嗜睡,天黑上床,日上三竿才起,中午还午歇,偏偏还觉得困倦。
虽然晏蓉小抱怨过后,解释清楚是孕期正常反应,问过疾医的了,他还是十分紧张,大晚上的去拍醒刚睡着的陆礼,如此这般的仔细询问了半个时辰。
头发有些凌乱,一身寝衣的陆礼很无奈,只能揉揉眼睛一遍又一遍保证,安抚好他的君侯,才打着哈欠吹灯继续睡觉。
看看,娶妻生子什么的太麻烦了,好在他始终没有沾上的打算。
陆礼医术高超,霍珩放心是放心了,不过他更加心疼牵挂。
这直接导致他打了鸡血般的处理诸般事务,白天黑夜干劲十足,他精神抖擞,折腾得底下一干人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并州事务进入尾声,霍珩安排了留驻将吏,大部队终于返程。
同行的还有太原军和晏氏父子,七郡百废待兴,晏珣晏辞先前也一并留下协助处理。
对于西河,这个晏氏另一支的祖地,晏珣还是有些感慨的,昔日被称为并州双雄的两支,亲密无间好几代,如今化作飞灰。
不过,现在也是很好的,霍珩是他女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霍珩归心似箭,按他的意思,他就该独自带着骑兵轻身上阵,日夜兼程,两天功夫肯定能赶到阳谷县了。可惜现在不行,岳翁同行,他总不能把人扔下自己走的。
晏珣乘车,且他身体羸弱不适合疾行,速度自然放缓,霍珩心里急得很,却只能强自按捺。
这般翘首盼着,终于远远望见阳谷县城的城头了。
城门大开,晏蓉和彭夫人在城头相迎,城下是自发簇拥过来的百姓,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之下,霍珩一骑当先,缓缓打马而来,身后是晏辞霍望等人,还有晏珣的车。
晏蓉母女喜笑颜开,早早就下了城头来迎。夫妻亲人相见自是兴高采烈的,晏蓉很高兴,她在意的人都好好。
霍珩眨也不眨看着她。
晏蓉冲他一笑。
嗯,这男人虽然黑了点,但更威势逼人,帅气了呀。
霍珩的感觉却没这么美好,他大吃一惊,“阿蓉,你怎地清减了这许多?!”
没错,晏蓉瘦了。
她的孕吐情况比信中写得要更严重些,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就吐,吐空了就干呕,难受的厉害,人立即瘦下去了。
好在她如今怀孕已满三月,前些天开始,孕吐渐渐止了,能吃能喝,精神恢复了,可惜瘦下去的一时没能补回来。
她一身青色曲裾,婀娜窈窕,美则美矣,可惜落在疼惜她的人眼里,着实心疼地难受。
霍珩脸当即拉了下来,剑眉紧蹙冷冷看向申媪等人,喝道:“汝等是如何伺候主子的?!”
那么一大群人,就侍候一个主子,居然伺候成这样,干什么吃的?!
霍珩自然不好对岳母发表意见,但呵斥申媪等人,他毫不留情。
申媪与一众侍女连忙伏跪请罪。
晏珣父子也皱着眉,颇有不满。
“夫君,阿爹阿辞,可不是这样的,……”
晏蓉赶紧解围,乳母和侍女们照顾自己,可谓尽心尽力。尤其申媪,她呕吐难受,申媪急上火整夜整夜睡不着,几天功夫眼窝深陷,形容憔悴,偏还不肯休息,一定要自己盯着才放心。
晏蓉孕吐止了,申媪就病倒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昨天才回来她身边的。
因此,晏蓉觉得自己乳母很冤,得赶紧洗刷干净。
彭夫人也很帮忙解释清楚,几个男人面色才缓和下来,晏珣连忙说:“那我们先进去吧。”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同意,一行人登车的登车,上马的上马,往县衙而去。他们会在阳谷县停留几日,而后晏家人往晋阳,霍珩携妻往冀州。
晏蓉就要和父母小弟就此暂别,这几日一是用来小聚,二是再次确定晏蓉身体适宜启程上路的。
男人们不亲自确认一下,不会放心。
晏蓉冲夫君一笑,接着挎着父亲胳膊一起登车了。
她骑不了马,自然是乘车的。她笑得一脸欢快,若是平时,霍珩少不得嘀咕这丫头两句,而后晚上把帐讨回来的,但现在看着本来就只有他巴掌大的脸又瘦了好些,只有心疼的。
一个箭步上前,小心扶她登车,直到石青色的车帘子完全放下,他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护着马车进城。
晏蓉牵挂夫君,但也同样牵挂父亲,尤其闹了“病危”之后。她搂着父亲的胳膊,蹙眉道:“阿爹你不知道,上回可吓坏了我和阿娘了!”
晏珣先看一眼妻子,又慈爱抚了抚爱女的鬓发,一脸歉疚:“是阿爹不好。”
很庆幸,妻女都安好,若是她娘俩出了什么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才不是,我阿爹好的很!”
“好,好!阿爹好,我们都好!”
昔日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女娃,扎着两个小揪揪,被他抱在怀里护着哄着,如今长大了,都要当小娃娃的阿娘了。
晏珣又骄傲,又爱怜,心潮起伏一番,最后只嘱咐道:“伯瑾很是不错,你要好生和他过日子。”
为人父亲的,也没太多期盼,只希望儿孙康健,顺心如意。
这次出征,晏珣近距离接触霍珩,更直观了解这男人的雄才大略,英勇善战。
最关键的是,他对他的女儿很上心。即使面临决战,也毫不犹豫亲自驰援。这并不是用布置妥当,时间上确实允许来一句带过的。
此战对霍珩有多重要,晏珣清楚,天下人都清楚。他遣心腹大将去驰援,不会有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就连晏珣也不能说些什么。
但偏偏,他亲自去了。
做比说有用。
将女儿交托到他的手里,晏珣彻底放心。
霍珩的好,晏蓉是知道的,她唇角翘了翘,靠着父亲肩膀,娇娇道:“嗯。”
“阿爹,你们怎么打败晏庆的,给我和阿娘说说呗?”
“好,是这样的,……”
……
当晚是洗尘宴,家宴,兼小型庆功宴。一家人欢欢喜喜团聚,到了晚上回屋的时候,霍珩才能和妻子独处。
一挥退了屋里的仆妇侍女,他立即将人抱住,也不敢用力,只把脸埋在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幽香,沁人心肺,他浑身舒畅,大战一场又马不停蹄处理繁杂事务的疲乏,尽然消褪。
晏蓉回抱他,和他交颈相拥。
“你瘦了许多。”
良久,霍珩的声音从她的肩窝传出,有些闷闷的,“可是孩儿不乖巧?”
他将人抱起来,小心放在床上坐着,自己蹲下,大掌轻轻覆盖着她的小腹。
这位置已经微微隆起了,很实在的感觉。
霍珩心潮激荡,他舍不得妻子吃苦,也舍不得责备孩儿,想了想,对着微隆的肚皮,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娘怀你不容易,你不许再折腾,可知晓了?”
晏蓉含笑看着一脸严肃的男人,很甜蜜,很温馨的感觉,她也不科普胎儿发育问题,只笑着轻声说:“你写的信,我都念给他听了。他长大了些,晓事了,这不,我舒坦多了。”
之前,晏蓉半撒娇半抱怨说不舒服,霍珩写信特地添上一大段给孩子的话,很是严肃。她明知胎儿听不懂,但对着念一遍,也是乐趣。
霍珩回想一下自己的措辞,觉得还是可以的,没有太严厉,于是放下心,“那你好好养的,好歹给养回来。”
看瘦得,她本就纤秾合度,一点不胖。
其实晏蓉觉得现在自己也未瘦太多,但夫君的心意她还是领了,浅笑应道:“好。”
她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虽然孕期反应小了,但还是有些嗜睡,她困了。
“睡吧。”
霍珩忙安置她躺下,与她相拥而卧,手脚也不敢往她身上搁,唯恐睡梦中压到她腹部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晏蓉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仰脸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欢快道:“我睡啦。”
第65章 双胎
晏蓉瞌睡虫上来, 一闭上眼睛就陷入黑甜乡。
霍珩却整夜都几乎没怎么睡, 亢奋的, 时不时轻轻抚一下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 或者亲亲她的脸, 唇角一直翘着,笑意未曾收起来过。
对于晏蓉来说, 她知悉自己怀孕都有两个月了,小家伙还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虽万分喜爱期待, 但到底新鲜期已过。
而于霍珩而言,他却是刚刚回到妻儿身边罢了,兴奋自然是有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一夜没睡, 照样容光焕发。
反倒是晏蓉这个早睡的没能早起,朝食前才睡醒, 上下眼皮子难分难舍了一阵,才彻底睁开。
用罢朝食, 霍珩招了医匠, 又命人把陆礼请过来。
晏蓉信里说,疾医切过脉,说她胎气甚稳, 等三个月一过, 胎相彻底稳固, 车厢里垫得厚一些, 缓缓徐行,便无妨碍。
不到万不得已,这孩子还是回邺城生更合适的。
只是霍珩还是得亲自询问过,才放心。
鲁疾医刘疾医很快就来了,拱手给堂上诸位主子请安,他们是太守府供职的,于是由晏珣叫起。
霍珩接着道:“二位,且为我夫人诊脉。”他补充一句,“需仔细些。”
鲁刘二人恭敬应是,从药箱里取了个小枕,搁在几上,请晏蓉伸手。
“有劳二位。”
晏蓉略拉了拉宽袖,露出一小截子莹白的皓腕,轻轻搁在小枕上。
她和彭夫人心态都挺轻松的,没有男人们的紧张,毕竟都不是第一次诊脉了,她这二月,脉象都是二位医匠跟踪的。
谁曾想的是,二位疾医轮流认真诊过脉后,却并未像先前那样直接说一切皆好,而是对视一眼,面露迟疑。
“怎地一回事?!”
彭夫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前二日,你二人不是说一切皆好吗?!”
彭夫人大约昨日被夫君开解过,自彭澈事件后,她眉宇间总隐带的那一抹轻愁,今日是消褪了,精神状态很不错。
为母则强,这个性情温婉的妇人一下子疾言厉色,重重拍一下几案,怒道:“脉象如何了?还不快快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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