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欣然接纳。
双方非常满意,就在昨天,郑钰的使者才回去了。
诸事议罢,霍珩食指点了点长案,道:“幽州也该处理了。”
是的,幽州也围了有一段时间了,如今南方大胜,也是时候处置了。
提起荀氏,他眯了眯眼,依旧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冰寒。
陆礼忙劝道:“主公,幽州如今不过癣疥之疾,交给诸位将军即可,主公有伤,不宜长途征伐。”
先前追击陈佩大军至淮水的最后一战中,霍珩被流箭所伤,伤处在左上臂,不重,但由于他当时忙着指挥大军掩杀慌乱的扬州军,没有及时包扎,所以失血很是多了些。
军医嘱咐需休养一番,以免损了根基,故而陆礼有此劝。
霍洪连忙请命:“主公,让标下去吧!标下必能将那群姓荀的狗贼尽数拿下,荡平幽州!”
他先前腿负伤留守差不多两年,一场大战觉得不过瘾,正好再来一场。
“主公,标下亦可领军!”
“标下亦然!”
……
落后一步的霍望李原几人争先恐后请命。
麾下这些个心腹大将,霍珩自然极信任其忠心能力的,照理说,顺势委以此任并无不可,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不过小伤,并无大碍。祖母久病,攻伐幽州后,我欲回邺城探看。”
淮水北岸布防,训练水师打造战船,二者乃重中之重,再加上刚攻下的兖州豫州,故而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霍珩都将会在南方停留。有此意也属寻常,但他跽坐上首说出这句话时,陆礼心中却无端升起一种古怪之意。
不是说,荀太夫人早已大好,如今病已痊愈了吗?
君侯并非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后方稳定,按他从前处事作风,他肯定不会这般坚持一定要亲自带伤去伐幽州。
幽州,如今不过癣疥之疾罢了。
陆礼看了眼霍珩微带苍白的面庞,他立即想起一个人,霍氏主母,主公之妻。
那位年轻娇俏的夫人,似乎和他的主公闹矛盾了。
以往出征在外,总是一天一封信的,邺城送来,霍珩看罢总立即回一封。偶尔路上有阻滞,信使延迟了些,他面上不显,陆礼总觉得主公其实十分惦记。
现在没有了。刚开始时,邺城来了两次信,主公也回了,可不知为何,后来就没继续有信。
霍珩作何感想陆礼不知道,不过没主动去信他却是知道的,然后,就这么一直持续了下去。
信,是没主动写,但陆礼却发现,每次邺城有军报或信使到,主公总是第一时间唤进来的。
听着,总是多了丝迫不及待的嫌疑。
然而很可惜,这来得都是公务军报,偶尔有封家信,似乎也是荀太夫人写的。
所以吧,陆礼合理推测,他家主公真正想探看的,会不会是家中闹了矛盾的娇妻?
眼见霍珩坚持,他眨了眨眼睛,又劝道:“主公三思,陈佩狼子野心,必在淮水南岸伺机反扑,这豫州为陈佩所治日久,我军水师又暂未建起,主公亲自坐镇为宜。”
说一千道一万,陆礼还是以霍珩身体为重,他擅长岐黄,最知久疲又逢失血过多,若不好好休养,青壮时倒无妨,只怕暮年要遭罪。
霍珩蹙了蹙眉,正要说话,陆礼忙抢先一步开口:“主公如今有伤在身,正适宜有人在旁悉心照顾,主公亲卫们固然好,只是男子总要粗莽些。”
“听闻太夫人病已痊愈,不妨请夫人南下,也好照料主公起居?”
霍珩一时心中大动,他险些就一口答应了,话到嘴边又故作矜持,道:“不过小伤,何须劳师动众?”
陆礼心中暗笑,称一句果然,他面上却一本正经,肃然道:“主公身系五州军民,如何是小事?况且我们恐怕在豫州得多留些时日,夫人前来照顾主公起居,正该如此,如何是劳师动众?”
他道:“某这就去信一封,将此事禀明太夫人,主公以为如何?”
“既如此,”霍珩沉吟半晌,就答应了:“就依先生所言。”
那他就不去伐幽州了。
霍珩道:“霍洪,你领十万大军,连同先前先遣驻防五万,可能拿下幽州?”
幽州也就剩十万军士,且从上到下早已瑟瑟发抖,这军功易得,霍洪大喜,立即单膝着地:“标下领命!必速战速决,荡平幽州!”
“唔,去吧,即刻点兵。”
……
霍洪领了兵符立即下去了,这次议事结束,陆礼等人也随之散去。
待众人出,霍珩一直坐姿笔直的身躯放松,倚在身畔小几上,他阖上双目。
失血过多,到底是有影响的,他比平日易疲惫了些。
不过,他心里倒是无法抑制地涌起了雀跃。
她要来了。
他那个倔强又硬心肠的妻子要来了。
也不知见了他受伤,还会不会心疼?
他负气地想,大约是不怎么疼的,瞅瞅她也不给他来信,让他日盼夜盼,望穿秋水。
……
老话说,人不能一直供着捧着,看来果真不假。
当初霍珩出征后,晏蓉隔天就给写了一封长信,上面仔细说了二人那日争执的问题。
她先郑重表示,自己也珍爱他的真情,然后深入剖解了自己的本性,并告诉夫君自己会努力的,希望他能多多体谅,给她时间。
语气诚恳,娓娓道来,晏蓉是个发现问题就努力解决的人,她很明白此事不能敷衍过去,于是也十分认真且委婉地说明自己的意思。
她会尽最大努力的,只是效果如何,她也很难控制,反正她这辈子就只心悦了他一人。
有些话晏蓉没有明说,但霍珩还是立即看懂了。
他心中酸楚不甘又有些别扭,再加上当时他还生着气,于是回信也不提好是不好,只十分简短地吩咐她好生照顾祖母,养育儿女。
涉及情爱,平时多理智稳重的一个人,总是有些反常举止,好比霍珩当时就是,他回的那封信,其实就是希望晏蓉再退一步,兼最好能再哄哄他。
晏蓉再次来信,虽然没办法再退一步,但真好生哄了他,温声细语,撒娇讨好,让他消消气,不要和她计较。
霍珩却又生了气,我都这般欢喜你了,谁也不看只愿守着你过一辈子,你却还是不肯彻底相信我?!
说什么生性谨慎,那还不是对他不够信任?
于是他回的信更加简短,措辞颇有几分严厉,让她不要再写这些轻佻之词,照顾好祖母和儿女才是正事。
好吧,没谁乐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的不是?晏蓉也生气了,于是,此后就再去信。
霍珩当时还生着气,于是也不主动去信,这般拖着拖着,等气渐消了些,时间已久,他想去信却抹不下面子。
陆礼是个善解人意的,这不,就给他家君侯搭了个阶梯。
霍珩摸了摸左上臂,估摸一下伤势,他发现等妻子到时,可能这伤就差不多就痊愈了。
他一时懊恼,又有些埋怨这伤怎地不再重一些,她会不会以为他骗她?
转念又想,这主意是陆礼提议的,信也是陆礼写的,他只是被劝着采纳而已,很不必担太多干系。
这么一想,霍珩豁然开朗,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回踱步,片刻后又招来高平,吩咐他仔细挑选些背景无虞的仆妇,赶紧把后头的正院清理出来,并好生修整一番。
夫人不日将至,需抓紧时间,多多仔细些。
第100章 争执 释嫌
晏蓉奉荀太夫人之命, 回房写信告知霍珩儿子会坐了,写了好几封, 最后她挑挑拣拣, 还是选了最中规中矩的一封。
她刚命申媪送去前头, 就获悉霍珩负伤了。
“伯瑾受了箭伤, 虽不重,但因耽误了治伤时间,很是失了血。”
荀太夫人手里拿着刚看过的信, 一脸担忧:“军医说了, 要好生休养一番, 因此陆先生特地来信, 想请你去照顾照顾。”
“阿蓉, 你赶紧收拾收拾南下罢, 阿宁和虎头还小,就先留在家里。”
老太太话罢, 叹:“唉, 也不知伯瑾伤得如何了?”
“哎。”
晏蓉乍闻霍珩受伤, 心跳漏了一拍, 好在陆礼说不算严重, 她忙急急应了。
但大约失血也很厉害了,不然军医不会让休养的, 陆礼也不会提议让人照顾。
她心焦如焚, 什么矛盾都仍一边去了, 匆匆回房收拾, 当天就在白翎卫的护卫下启程往南。
阿宁和虎头太小的,这年头医术不发达,几个月大的婴儿脆弱得很,只能留在家中。
好在有荀太夫人照顾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
晏蓉渡黄河,过兖州,踏入豫州地界,一路急赶,来得比霍珩预料中还要快。
这也侧面证明,她心里也很是在意自己的。
霍珩面上镇定,心绪却不可遏制地飞扬,他亲自出城五十里,迎接的妻子。
迎得那辆香车,他紧紧护卫在侧,晏蓉立即撩起帷裳,见马背上的男人身姿笔挺,举止如常,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只是路上不好说话,进了官衙入了屋,晏蓉蹙眉,吩咐他:“还不快快脱了衣裳,让我看看伤口。”
“没什么事,就陆礼爱大惊小怪。”霍珩轻咳两声,也不再端着了,乖乖动手解了上衣。
他脸上的苍白已经不见,但气色总比从前略逊色些许,可见这失血确实不少。
“我陪房中有擅长药膳的庖厨,这回带上了,正好合用。”
如今已经是下午,她一边扬声吩咐屋外的乳母,让庖厨现在就做补血药膳,一边仔细察看霍珩左上臂的伤口。
已经结痂的两个伤口,一前一后,这是箭伤,贯穿左上臂,大体呈圆形,但边缘有几个地方很不规则。
此乃专用弓弩的死士所伤,箭是精铁所制,很短,有倒勾,射程极远,杀伤力比寻常箭矢大很多。
当时这批死士为了掩护陈佩登船,拼死冒进,飞蝗般的短箭直直往霍珩方向而来,他打落避开绝大部分,只剩一支漏网之鱼。
这支短箭取出来很不易,陆礼用薄刃割开好些皮肉,才把它给掏了出来。
晏蓉仔细察看过,见确实已无大碍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路上的牵肠挂肚去了,之前的矛盾就浮上心头,想起他那两封气人的信,她抿了抿唇,也不再说话,只取了套干净里衣递给他,让他换上。
霍珩出征时春日,带的里衣也是春装,炎炎夏日有些厚了,只他出征在外也不挑剔,并未吩咐人重做。
霍珩接过,以往在家,妻子总会一并服侍他宽衣解带的,只是这回没有,他只好自己换。
他直接在晏蓉面前脱了个干净,赤.条条大喇喇,见她俯身整理衣裳并不搭理自己,又踱步过去。
“陈佩麾下确实有些能人,这短弩就很是不错,我已命工坊多多打制。”
他没话找话,晏蓉手上动作也未见停,只“嗯”应了一声。
她心里其实还不大舒坦,当初他提出问题,自己真心真意想要解决,非常诚恳,不但放低姿态剖白,还又退了一步,承诺自己会为为此做出努力。
她从不妄言,既然说了就会去做。
自己诚心诚意,他的态度就很让人不喜,连续两封信都对她的剖白没只言片语的回应,对她的软语讨好也不理会,还措辞严厉让她不要再说所谓的轻佻之言。
她放低姿态,却成了所谓的轻佻之言。
她也恼了,索性不再理会他。
晏蓉心里有些疙瘩,也不愿独处,见他穿好衣裳,就要唤侍女进来收拾箱奁。
霍珩眉心一蹙,一个大步上前抱住她,“阿蓉,我们先好好说会话不成么?”
“哪里不成?”
晏蓉挣了一下,他的手臂像铁钳子似的,没挣脱,她索性不挣了,偏过脸道:“我一直好好和你说话的,只有你不是。”
“我怎么就不是了?”
霍珩知道她说什么,想起之前自己介意的问题,他声音也拔高了些,“我心悦于你,全心全意,只盼你也如是。”
他说着说着也有些来气,“你明明知道我在意什么?却一直在敷衍我!”
那种不满足的焦灼又翻涌起来,不甘,期盼,求而不得,霍珩干脆手一松,直接握住她的肩膀,俯身直直与她对视。
“那你还要我如何做?!”
“你是否也心悦于我?!”
霍珩喉结滚了几滚,心潮翻涌,说到最后他声音中多了一丝哀伤。
情至深,方会多有渴求,若不然以他的心智,如何会一再苛求自己的妻子。
“我如何就敷衍你了?!”
可是这等冤屈,晏蓉却无法承受,她怒声反问,又道:“信上每一个字,都是我扪心自问过的,只为珍重你的心意!”
她甚至退了一步,承诺自己会就此做出努力。
“你却只说我是轻佻之言!”
说到情动处,晏蓉也红了眼圈,“你只道自己一往情深,却不知这世间对女子甚是苛刻,对男子却格外宽容,君侯一妻八妾,天子更是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单单有品级的,就能多达一百二十一人。
霍珩可是奔着当皇帝去了。
而他一旦登极,她再无和离的余地。
他咄咄逼人,晏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嘶吼出心底最深处的忌惮。
“倘若,倘若,我……”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霍珩急忙分辨:“我说过只有你一人,此生断不会改,你不信我么?”
他鲜见妻子如此情状,一时也顾不上自己心内那些情绪,急道:“阿蓉,我可起誓!”
这一刻,他恨不能把心都挖了出来,只愿她信他一信。
他毫不犹豫举起手,晏蓉却制止了,她含泪轻轻摇头:“夫君,我从不怀疑你此刻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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