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来喜看着眼前这碗香气袭人的鸡汤，忽然感慨道：“这要是在梅雨天捉到的野鸡就好了，现在吃真的浪费了。”
蒋迎南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以前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好菜吃。但是农村人一年到头干活一点不进补身体会吃不消，于是就在每年农忙结束梅雨季节来的时候，那时候经常下雨，村里人也不出门就在家里歇着，这个时候就会炖鸡汤喝，喝了鸡汤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养身体。
他们觉得这种农忙的时候吃鸡汤，营养都跟着汗流走了，吃好的就是浪费。
蒋迎南也不接话，接着给何翠芝盛了一碗汤，还在碗里夹了一只鸡腿。何翠芝享受了儿子的服务，就不待见蒋来喜这个时候还说扫兴的话了，她翻了个白眼道：“这鸡炖都炖了你还说这个干什么？梅雨天的时候给你杀一只老母鸡不就好了。真是的，老大想孝敬你第一个给你喝汤，你还啰啰嗦嗦个没完……”
何翠芝说蒋来喜的话简直就是滔滔不绝，一直到蒋言给三个孩子加上自己都盛好了汤之后，蒋来喜才道：“哎呀，好了好了，就你话多。”
何翠芝话还没说过瘾就被蒋来喜堵住，心里正难受，一转头看见蒋带妹盛了一碗汤，还在往碗里夹鸡腿。她立刻眼睛一瞪，“干的比别人少，吃的倒比别人多，你哥哥都没吃肉，你倒是先夹了鸡腿，没人比你会吃。”
蒋带妹夹着鸡腿的手顿时就停在了半空中，何翠芝拿着筷子一夹，就把鸡腿抢了过来。蒋迎南只觉得眼前一花，鸡腿就进了自己的碗，何翠芝对着蒋迎南温柔道：“多吃点，你看你这两天瘦了多少。”
如果蒋带妹是活在现代社会，那么此刻一定就能体会到究竟什么叫做悲伤逆流成河。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筷子，十分委屈道：“我也想吃肉。”
何翠芝往砂锅里一看，在里面夹了一筷子蘑菇放进蒋带妹碗里，道：“喏，吃吧，蘑菇吃了补。”
蒋迎南以前最讨厌家长偏心了，但现在被偏心的对象是自己，他忽然感觉有点小爽。忍住了偷笑的冲动，他把碗里的鸡肉分成两份，分别放进了俩孩子碗里。两个小家伙开心的笑眯了眼，蒋迎南看他们吃的开心自己也开心。
何翠芝不赞同道：“小孩子喝汤就够了。”
蒋迎南也不反驳，就对着何翠芝笑。看见儿子这么笑，何翠芝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她没好气道：“就你稀罕小孩。”
说着还是心疼儿子，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蒋迎南碗里，“我干活习惯了，不觉得累，你吃吧。”
蒋迎南道：“妈你还说我，明明就是你最稀罕小孩。”
何翠芝好笑道：“这么大人了还说自己是小孩，真不怕丑。”
蒋小宝捧着汤碗，见侄子哥哥碗里都有肉，她大声道：“我也要吃肉，我也干活了，我天天打猪草呢。”
何翠芝对这个盼了好多年才得的女儿也是疼的不行，她又把鸡翅膀夹给了蒋小宝。后来剩下的鸡翅膀被蒋来喜夹给了何翠芝，蒋来喜吃了鸡胸肉。一家人碗里都有鸡肉吃，只有蒋带妹碗里全是蘑菇，吃着吃着他忽然就有了种被排挤了的凄凉感。
吃过饭之后何翠芝带着蒋小宝洗碗，家里的男人们洗了澡就坐在院子里乘凉。天气越来越热了，太阳刚下山热度还没推下去，屋子里通风条件也不好，闷的睡不着。
蒋迎南怀里抱着两个孩子，正在给孩子说小红帽的故事。
蒋来喜拿着把蒲扇扇着，忽然他站了起来。在原地走了一圈之后又坐下，没坐多久又站了起来。蒋迎南道：“爸，怎么了？”
“啧。”蒋来喜一脸懊恼道：“肚子痛。”
蒋迎南琢磨着是刚刚喝了鸡汤油太重了肠胃受不了的缘故，他就道：“是拉肚子吧，爸你等着我给你点煤油灯，你拿着去茅厕。”
“啧。”蒋来喜无可奈何的心痛道：“那么好的鸡汤刚喝进去就拉出来，可惜了了。”
蒋迎南心说你现在就是憋着那也不会被吸收呀，二话没说帮蒋来喜点了灯，蒋来喜唉声叹气的去了茅厕。他一走蒋带妹就蠢蠢欲动起来，他蒋迎南道：“哥，咱们去找柯老四打牌吧。”
蒋迎南专心致志的给两孩子扇扇子，闻言淡淡道：“不去。”
“你不去算了，我去了啊。”说着蒋带妹就要走。
“你站住。”蒋迎南叫住蒋带妹。
蒋带妹回头笑道：“你后悔了啊？”
“我没后悔，我不准你打牌。”蒋迎南指着一旁的竹椅道：“给我老实坐着。”
“你……”蒋带妹又气又急道：“你简直不讲理。”
“我就不讲理怎么了？”蒋迎南对着怀里的两个孩子道：“守业小花呀，以后千万不能和你们叔叔学，不能打牌赌钱知不知道？不然没有鸡肉吃只能吃蘑菇。”
两个孩子别的不懂，一听不能吃肉只能吃蘑菇，就立刻使劲点头，“不学叔叔，不学叔叔。”
蒋带妹气的差点蹦起来，蒋迎南对着蒋带妹招手道：“你过来，我讲故事给你听，比打牌有意思多了。”
蒋带妹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想听狼外婆吃小姑娘的故事。”
“我说别的嘛。”蒋迎南道：“我说小李飞刀的故事给你听，可好听了……”
半个小时之后，蒋守业和蒋小花在蒋迎南怀里睡着了。两孩子起的早，白天又跟着蒋小花到处跑，体力不及成年人很容易就累了。蒋迎南小心翼翼的把两孩子抱起来，就打算回去睡觉了。
蒋带妹不干了，正听到高潮处，“哥，接着说呀。”
“嘘。”蒋迎南抱着孩子道：“我要带孩子回去睡觉了。”
“哎哟你就说嘛。”蒋带妹急的不行，“小李飞刀怎么了？他真把自己的家产和那么漂亮的老婆都送给别人了？真不是东西呀，后来怎么样了？你别走哇……”
第九章
蒋迎南不管他，抱着孩子一溜烟就回到了自己家，把孩子放在床上之后他摸了摸床上的被子。天气热人容易出汗，被子上都有汗味了，该洗被子了。
他在孩子身边躺下，为了让孩子睡的安稳一点，扇扇子的手就没停过。就这样没过一会儿他也迷迷糊糊起来，知道自己要睡了，他把扇子放到一边，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就睡了。
刚要睡着，耳边就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嗯？！”蒋迎南一惊，人一弹就把身体撑起来，然后他就看见蒋带妹已经爬到他床上来了。
蒋迎南又惊又气，指着外头道：“滚下去！”
“啧，哥你这人怎么这样？”蒋带妹在蒋迎南身边躺下道：“我今晚和你睡，你再给我说说那小李飞刀后来怎么了？他发现了那个龙啸云的真面目了吗？”
“滚！”蒋迎南一脚把蒋带妹给踹了下去，推着他往外走道：“再敢吵我睡觉，你这辈子都别想吃到肉了。”
……
插秧也就那么几天，秧苗全都插好之后，接下来只要注意放水还有施肥除草就行了。地里的红薯也都种了下去，接下来蒋迎南只要管一管自家的自留地就行了。但是他不会种菜，好在自留地也不大，他只需要把地翻好，种菜都是何翠芝帮他种的。
这天蒋迎南帮着蒋来喜去地里施肥，所谓施肥就是浇粪。他施完肥在河里把手脚都洗干净，一回来就看见何翠芝在自己院子里。
自从柯招娣跑了之后蒋迎南自己就不开火了，都是带着孩子和父母一起吃的。这个家也就晚上睡觉的时候回来，何翠芝有事就直接吃饭的时候说，已经挺久没有来蒋迎南家。
她看起来是在等蒋迎南，见他回来就道：“给你送几只鸡崽子过来，你在家养着，过段时间就能吃到鸡蛋了。”
这个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家的，但是老百姓养鸡也是可以的，不能养多，按人头来养。也就是说家里有几口人就养几只鸡，蒋迎南一看何翠芝一共带来了四只小鸡。他就奇怪，“不是只有三个人吗？”
何翠芝道：“她柯招娣就算是跑了，现在也是我老蒋家的人。”
蒋迎南无言以对，只说家里有几口人就养几只鸡，又没有家里人全都得在家。对于柯招娣都跑了，何翠芝还要将她废物利用的想法，蒋迎南除了服气没有别的话说。
何翠芝道：“这些鸡你先养着，过段时间妈再给你捉两只猪崽子回来，过年不杀猪可不行。你也不用怎么管，让两孩子帮着打猪草，养起来不费劲。”
说起猪，蒋迎南就又想吃肉了。距离上一次吃肉，已经过去四天了，蒋迎南又有了一种空虚感，这种感觉只有肉可以填补。送走了何翠芝，蒋迎南让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自己出去找了一圈，最后在柯老四家找到了蒋带妹。
此时蒋带妹正玩牌玩的浑身是劲，蒋迎南出现在门口，阳光被他的背影遮挡住，投下一片阴影在蒋带妹的身上。
蒋带妹若有所觉，转过身来，就看见自家哥哥手提一把柴刀，杀气腾腾的看着他。
他吓了一跳，往桌子底下一躲，“你疯了啊！我不就打个牌嘛，至于拿刀吗？”
柯老四等三人和以前的蒋迎南关系不错，都是一起打牌的谁不知道谁呀？柯老四就笑着打圆场道：“蒋老大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哥几个好久没一起打牌了，怎么着？一起玩两把？”
“不了，人穷没钱打牌。”蒋迎南用刀指着蒋带妹道：“出来，不然我扔刀了。”
说起扔刀，蒋带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傍晚，哥哥他一刀就将飞在天上的野鸡给打了下来。那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可比野鸡好打多了。蒋带妹手忙脚乱往外爬，柯老四道：“没钱不怕呀，我们借你不就行了。”
这些人都是这样，先借钱给你打牌，到时候你就有机会输他更多钱了。蒋迎南丝毫不感兴趣的道：“我戒赌了，我兄弟从今天开始也戒赌了。以后我要是再看见谁带着他赌钱，我就把他家砸了。”
柯老四等人还不服气，正准备撸着袖子干一场。
蒋迎南淡定的举起手里的柴刀道：“反正我老婆跑了受了刺激，我现在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此言一出，柯老四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点没底。村子里面都在传，说蒋家老大老婆跑了之后受了刺激，整个人都变了，也不和人说话天天就知道干活。看起来很怪的，说不定是疯了。
没有人敢和一个拿着刀的疯子比狠，眼看着伙伴们都怂了，蒋带妹畏畏缩缩爬出来，小媳妇似的道：“哥，你快把刀放下，我不打牌了还不行吗？”
蒋迎南没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蒋带妹乖乖跟在身后，蒋迎南把放在外头的箩筐给蒋带妹背上，然后道：“跟我走。”
蒋带妹背着箩筐道：“去哪儿呀？”
蒋迎南带着蒋带妹直接往山上走，遇见人就说去砍柴。蒋带妹一边走一边想，也只有砍柴的时候哥哥能想到自己了，平时谁在乎自己究竟在干嘛呀。
本以为哥哥只是带着他进山砍柴的，结果蒋迎南一路往山里面走，哪里难走往哪里钻。蒋带妹道：“哥，就这里吧，这里柴挺多的。”
蒋迎南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知道喊你来是干嘛的吗？”
蒋带妹：“不是说砍柴吗？”
“砍柴哪里用得上你。”蒋迎南道：“你还想吃肉不？”
蒋带妹迅速回想起了四天前鸡汤的香味，然后想起那天也是在砍柴的时候打到的野鸡。他立刻兴奋道：“哥，今天出来不是为了砍柴的？”
蒋迎南笑而不语，终于他带着蒋带妹走到了山的深处，平时基本没人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微笑的看着蒋带妹道：“妹啊。”
“……”蒋带妹：“哥你要再这么叫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哥了。”
“好吧，带妹。”蒋迎南道：“如果我能让你吃上肉，是不是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那当然了。”蒋带妹认真的道：“只要哥你能让我吃肉，让我干什么都行。”
“那好。”蒋迎南从蒋带妹背后的箩筐里拿出一把锄头和一把铁锹，他指着脚下那块地道：“挖吧。”
“啊？”蒋带妹一脸懵逼，“挖什么？”
“挖坑。”蒋迎南道：“据我观察这里野兽的脚印最多，在这里挖个陷阱最容易捉到野物。你不是说只要能让你吃肉让你干什么都行吗？动手呀，你看着我干什么？”
蒋带妹：“……”
第十章
蒋带妹拿着铁锹在蒋迎南指的地方挖了两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转身看着坐在一旁乘凉的蒋迎南，道：“你不挖吗？”
蒋迎南道：“我只带了一把铁锹和一把锄头，你一个人挖吧。”
“不是……”蒋带妹道：“凭什么我一个人挖你却能坐在这儿乘凉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的好弟弟。”蒋迎南端正了表情，一脸我跟你讲道理的表情道：“如果不是我，你会想到今天上山挖陷阱吗？”
蒋带妹不说话，很显然他打牌打的正开心，哪里想的到这个。蒋迎南又道：“如果不是我，你会知道应该在哪里挖陷阱吗？”
蒋带妹继续沉默，很显然他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蒋迎南面带大哥的微笑道：“你看啊，从准备东西到选地方都是我做的。动脑子和动手我们俩各干一样就行了，如果我也动手挖，那要你还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
蒋带妹呆呆的看着蒋迎南，眼神开始变得茫然。哥哥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他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蒋迎南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是哥哥，但我也不能什么都帮你干了。你是咱们家的年轻小伙子，你真的能忍心看着哥哥我一个人找地方挖陷阱最后把肉捧到你面前吗？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有脸吃那个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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