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一下,这是今天来棋院报到的院生柳安娜,大家认识一下。”篠田老师在门口认识安娜之后,索性把办完手续的安娜带进了院生教室。
“哇!”男生那边低低地惊呼了一下。
院生作为职业围棋手后备役,设有最高年龄限制。如果年满十八岁还没有考过职业考试,就会被劝退。也就是,日本棋院这边的院生都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年少女。
这个年纪的话,即使是性格普遍比较老成的围棋手,也会有一些关注异性吧。
安娜稍微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就被安排了一个位置——这也是当然的,这里和学校可不同。虽说同样都是学习的地方,但是成为院生的人都是在目标明确地攀爬职业棋手的位置。
人际交往在这里是存在,却又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安娜并没有和所有人说太多话的意思,围棋的别称可是手谈。他们这些棋手的交流不需要说话,了解每一个人的话,下棋就够了。
实际上也是这样,在接下来的日常院生对战中,安娜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我输了,多谢指教。”坐在安娜对面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伸手从棋罐里拿了两枚棋子放在棋盘的一角,这是认输的意思。
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安娜是新来的院生,所以理所当然地分到了二组。相对于一组的院生来说,二组实力比较差。如果一个院生还没有升上一组的话,一般没什么在意他们的胜负。
不过接下来几天的连胜改变了大家的看法,在这些对局当中对手一组二组的人都有,也就不存在运气好、对手实力差这种问题了。不只是老师们开始特别观察安娜,一直没有和安娜熟悉起来的院生们也开始关注起她来。
总的来说,无论是职业棋手,还是院生这种职业棋手后备役,因为围棋的关系,他们都是长期生活在胜负的世界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年龄、性别、资历什么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实力而已。
赢的人就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而今天安娜的对手是院生一组中也算是资优生的伊角慎一郎,实力强劲的一组院生和才刚做院生不久,却强势保持了连胜的国中生可爱女孩子。怎么想都是值得围观的一场比赛。
不过可怜的是,这两个人比赛的时候,其他人也有对局,想要全程围观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作为伊角慎一郎的好朋友,院生和谷义高非常惦记这场对局。但是他的对局对手偏偏是他相当苦手的阿福,以至于他完全不能分心。一边在十九路棋盘上苦苦求索,另一边偶尔还要望一下伊角和安娜的方向。
在他看来,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应该赶得上看最后一部分的——毕竟伊角和柳都是实力强劲的类型,这种情况下对局比较胶着,对局时间比较长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这边还在中盘厮杀,没有进展到官子的时候,那边竟然已经开始收拾棋盘了。
“我输了,谢谢指教。”伊角慎一郎看到安娜新一手的位置,愣了一下,然后苦笑投子认输。
伊角慎一郎在围棋上的天赋并不差,实际上天赋差的甚至当不上院生。院生的考核可是很严格的,老师们也会注意筛选掉资质平庸的类型——这种类型的棋手在围棋上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与其日后耽误了宝贵的青春,还不如早早认清现实。
而伊角慎一郎在一群院生中间,也是很有天赋的那一个了。不然他也没办法成为现在院生中的佼佼者,成为棋院老师认为的职业考试大热门。
在平常和院生的对局当中他当然也输过,但确确实实没有输的这样彻底过。似乎从头到尾都被压制,等到安娜刚才一手,彻底让他的孤棋失去了就地做活和‘连回家’的机会,他也就不再挣扎了。
一边收拾棋盘,伊角慎一郎提出了复盘的请求。一场围棋比赛之后复盘是很正常的,一般来说都是由输的一方提出来。
安娜这边当然没什么问题。
这场对局安娜赢的很轻松,只能说这是棋风问题了。伊角慎一郎的‘棋风’很老实,好处是足够稳定,比他弱的人不容易赢他。但是弱点一样很明显,缺乏‘冲击力’,也就是说对于比他强的人,他基本上也无法可想。
安娜比他要强,所以胜负就一点悬念都没有了。
“假的吧?”和谷义高猛然站起,这么短的时间伊角和柳的胜负已经决定了?
“喂,和谷你怎么了?”阿福慢吞吞地问突然站起来的和谷义高。
和谷义高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对局当中,立刻坐下来落子。只不过心情完全平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伊角那边的棋局。而棋盘上的对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分心之下很快输了。
不过他也根本没关注自己棋盘上的事情,和阿福对局根本不是一局两局,即使这是一个苦手的对手,也完全不如伊角那边让他好奇。
匆匆忙忙地跑到伊角和安娜的棋盘旁,两个人正在复盘。安娜拿掉了之前自己下的几手棋,然后把另外的变化摆出来,思虑方向之多确实让伊角慎一郎惊叹。至少以他的水平来看,是找不到更好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这是‘仅此一手’。或许更厉害的棋手能找到更好的落点,但是对于伊角来说,已经到了他还没有触及到的位置了。
第28章 一国一城之主(2)
“多谢了。”伊角慎一郎微微躬身。
不管是真的讲究礼仪, 还是本身就追求高度的仪式感, 总之日本号称是现代社会的礼仪之邦。在很多礼节方面的确做的比很多发源国还要厉害!这个问题上经常躺枪的就是华夏了。
而围棋作为一种很古老的智力游戏,其中的礼仪更是不用多说。安娜是经历过中国棋院和日本棋院的人了,所以很有体会——明明是发源国,做的还不如别的国家啊, 这让她有一种羞愧感。
“谢谢。”安娜也微微躬身还礼。
“柳桑,请等一下好吗?”
安娜在复盘完毕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今天院生的活动时间已经完了,她打算去塔矢老师家里看一看。如果有不错的对手就下棋,如果没有的话就提前回家研究刚刚从中国棋院给她寄来的一些棋谱。
不过准备离开的她却被刚才的对手叫住了。
“嗨,伊角桑?”
“有几个朋友,就是都是院生这样,大家会在院生活动之后聚一聚, 你要来吗?”伊角似乎是觉得和不大熟悉的安娜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
安娜也愣了愣。
来当院生之前, 除了塔矢行洋老师之外, 其他认识安娜的棋手都不理解安娜为什么要做院生。以安娜的实力而言,参加职业棋手考试,那必然是一考就过的。这样的话, 到时候直接参与职业棋手考试就好了——只不过社会人士参加职业棋手考试会有一道‘外围赛’而已,这对于安娜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啊。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还要成为院生啊。
安娜是听从了在中国棋院围棋队的朋友的建议,他们认为安娜以后就要在日本围棋界混了, 当一段时间的院生能够比较深入地了解这个国家的职业围棋是如何运行的。而且身边的同期院生基本上也就是以后对手的级别了, 怎么说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
塔矢行洋老师也是看重了这一点,另外,通过和这些院生的对抗,她也能更加了解‘日本人的围棋’。和她之前的中国围棋差别颇大——有一种打开新思路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将来还想去韩国交流学习,看看韩国职业围棋。
但是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事先都没有想到会和其他院生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今年夏天的职业考试她已经决定参加了,虽然这么说很狂妄,但是事实就是,她如果参加的话,绝对会成为今年新入段的职业棋手之一。
这样看起来,她和其他院生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再加上院生之间人际的部分比较少,她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边交朋友什么的。
不过,和下围棋的人交往总是很愉快。安娜短暂地惊讶之后,很快点头:“可以的,现在吗?”
“所以说柳桑是中国人啊。”人明明是伊角领过来的,但是更谈得来的确是和谷义高。这种事大概和性格有关,毕竟和谷就是这种容易自来熟的人。
当然,年龄也是一个问题。相较于伊角接近于成年的十七岁,果然还是同样国中生的十四岁和谷更加容易变亲。
“是,是中国人哦。虽然我爸爸是日本人,但是我从小在中国长大,国籍也是中国没错。”安娜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挑走了关东煮里面的海带和萝卜。
“诶,中国人的话,厉害的年轻棋手很多吧?”和谷义高对于围棋的注意力依旧没有偏差。
安娜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很绵软的萝卜,又别了一下耳后的碎发,觉得有点麻烦,干脆把头发全都抓起来,扎成了丸子头。
女孩子露出光洁的额头,嘴唇是自然的唇红,看向和谷义高的时候,和谷义高分明听见背后有几个小子已经在议论了。
呵呵,明明不是他们一起的,但是看见安娜加入就跟过来。
“呜哇,中学女生赛高!柳桑真的超可爱啊!”
“要我说的话,不就是偶像一样吗?”
“如果柳桑出道,啊啊,不是不是,是通过职业考试,说不定会有很多青少年开始学围棋吧?”
“说起来伊角他们意外的很狡猾嘛,居然最先邀请了柳桑!”
“啊,是啊,之前柳桑每次都走的很匆忙,也不喜欢说话的样子,还以为很高冷呢,没想到是元气派!啧,失策,早知道的话一定会先邀请的。”
‘这群混蛋,脑子里就不能想一些稍微正经一点的东西吗?譬如说围棋、围棋和围棋。’和谷几乎把后面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颇觉得丢人。
唯一的好消息是安娜似乎没有听到,当然也有可能是是外国人的关系。无论口语说的怎么好,那也不是母语,对于这种分辨窃窃私语的情况,做不到真正的日本人那样。
“怎么说呢,确实有很多年轻的好手。这个问题上有中国围棋体制不一样的原因——一般来说,中国那边的围棋手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选中,开始进行非常艰苦,或者说痛苦的训练。”
围棋是很有趣的,但是提高围棋能力这件事并不一定都是有趣的。特别是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各种天性影响着小孩子,他们不一定能够安静下来专心研究围棋。这种情况下,国内甚至可以体罚。
国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像老师可以体罚学生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不管将来多么光芒万丈的棋手,在做小棋童的时候小时候必定都是打过手板的。因为无论多么乖巧的孩子,对于围棋一定会有一个倦怠期。
这是学习一样东西的规律,到了一定程度都会有的。只有扛过去了,才能谈以后的围棋生涯。而扛过去的过程往往是教练们严厉的鞭策,其中当然包括打手板之类的体罚。
而且国内完全是精英式的培养方式,即资源向一小部分人倾斜。相比起日本这边的普遍撒网,中国始终是重点培养策略。
不能说谁好谁坏,但是现实情况是这些年日本逐渐追不上中国了,特别是年轻棋手这一块。
当然,中国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因为这个时候棋坛霸主也不是中国,而是中日韩三国中最小的韩国。
安娜稍微解释了一下中国那边围棋的情况。
“啊,谢谢。”安娜的茶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被添满了——这在日本可是不常见的情况。给她添茶的人是伊角,而伊角是男性,又是院生前辈。虽然这并不是酒桌,但是……完全是日本社交规则反着来了。
喝了一口茶,安娜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对于能够和其他院生相处好还是很高兴的。或者说,没有人会比较喜欢糟糕的人际吧。
安娜甚至觉得比起呆的更久的班级,在棋院这边更舒服。
她在学校的时候虽然没有成为校园暴力的对象,但是除了一岐日和几个女孩子,她几乎没有交往对象。一个是因为她呆在学校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另一个就是日本人的‘排外’。
而对于院生来说,对于她身份的排外几乎是不存在的。
简单来说就是各国棋院之间早就习惯了各种交流,每个国家的棋院也会有其他国家的棋手。对于围棋棋手来说,实力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至于说国籍什么的,那是完全不care的东西。
这样的谈话是很舒服的,和谷义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询问安娜:“柳桑要不要参加研讨会,我的老师是森下九段,他主持了森下研讨会,我可以介绍你过去的说。当然了,还有相比研讨会更加自由的研究会,像是伊角就有去‘九星会’,你觉得怎么样?”
在和谷义高看来,安娜刚刚来日本,应该还没有成为内弟子之类的,所以询问这个应该不会错。
平常这个推理不成问题,不过今天的话算是踢到铁板了。
“这个啊,虽然非常感谢和谷桑的邀请,但是我已经有固定的研讨会了。塔矢行洋老师,我是说塔矢名人是我的老师。”
“扑哧。”安娜想起白天的时候,和谷听说自己是塔矢老师的弟子的时候,表情真的很有趣啊。
烛台切光忠正在记家账,当然注意到了安娜的傻乐。不过安娜的心情因为时之政府的关系已经沮丧了一段日子了,最近因为围棋的关系才重新振作起来。对于安娜现在的情况,他也算是乐见其成了。
“主公,这是上个月的家账,要看看吗?”烛台切把账本移了过去。
安娜本来并不是会把自己开销记账的人,不过现在她既然已经独立生活了,这似乎应该也是独立生活的一部分?
好在有烛台切帮忙,省了她不少事。
“上个月开销好大啊?”安娜惊奇于开销上的数字。
“因为上个月有棋院的缴费,入学金是32万,还有第一个月的授课费是17万,一共支出49万呢。主公没有注意到吗?”烛台切在账本上指了指两个数字。
“还真没有。”安娜有点惊讶,大概是因为在中国棋院的小棋手都是不用出钱,反而国家给补贴的吧,所以让她没有关注日本这边情况。
算算这个数字的话——哇!日本做院生还真是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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