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才不会听忍足这些不着调的话,只是警告他:“后天的时候一起来!”
迹部景吾不太喜欢围棋,或者说,对于这项从小爷爷就要求他学习的棋类游戏,他一直非常苦手。这就导致了他根本不想一个人上什么围棋指导课,忍足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然而忍足他并不想牺牲自己宝贵的周末,所以最后挣扎道:“不不,关于这件事,景吾你听我说。换个想法,譬如说你可以去找长太郎,他一定会感激你的。”
表面上看忍足侑士是一个特别精明的人,就是那种戴眼镜的,把‘斯文败类’用出褒义的……那种人。似乎他能够压制‘外强中干’的迹部景吾,其实不然。
迹部的外强中干是假的,这家伙其实就是表里如一的强势。而忍足侑士的精明才是最大误解,这个家伙一直在装模作样而已。
对于他的垂死挣扎,迹部景吾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触动的地方。冷漠且生硬的转头:“哦。”
意思是,这关他大爷什么事?
于是两周之后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见到了安娜,安娜的指导对象变了,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指导课程而已。
原本忍足侑士是很丧的,不过真等到安娜来指导下棋的时候反而有些兴趣了,纤长有力的手指玩着棋子:“柳学妹,我是说安娜老师,之前入段仪式上很漂亮啊。”
安娜在上次来过迹部白金汉宫之后,第二天就是入段仪式。这场入段仪式也不是专门替新入段的新人们办的,大概……他们就是一个顺便。更主要的是其他棋手的升段仪式,以及过去一年一些表现优异棋手的表彰大会。
安娜有加州清光帮忙,穿了一件半正式的黑色小礼服,头发也梳成了优雅的髻,加上穿着一双粉色微跟皮鞋,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小手包——她是挽着绪方精次的手出现的。今天绪方也要升段,所以也有份参加仪式。
“哇!安娜酱超漂亮的!”芦原笑嘻嘻地拍了拍安娜的肩膀,其他的师兄也笑了起来。
“柳安娜初段可以看过来一下吗?”
杂志社的人本来正兴致寥寥,就算是超一流棋手,他们的兴趣也不大。毕竟棋迷哪一个没见过,熟的很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如果不是棋迷,谁又会看那几张老脸?
但是安娜的出现立刻让他们眼前一亮,照相机皮卡皮卡地响了起来。安娜微微回头的时候依旧姿态端庄,这种场合完全体现出了她从小受到的教导。
“绪方老师也一起来吧!站在柳安娜初段身边就好!”突然有个女性记者这样提议。
绪方精次也算是很受欢迎的年轻棋手了,除了实力在年轻一代里面出类拔萃,就是长得好了……至少拍照片很受欢迎,杂志社的反馈也很好。
安娜年纪很小,杂志社还不至于这样就丧心病狂地拉CP。不过两个长得好看的人站在一起是有加成的,照片出来摄影师都要感叹:“完全不像是围棋界的仪式了,说是演艺界的颁奖典礼也有人相信吧!”
实际上杂志社的人这次还真是摸准了读者的想法,用这张照片作为封面,可是唬住了一大批不是棋迷的人买杂志。
棋院的院生们当然也大都买了围棋杂志,明日美就指着安娜身上的衣服:“好看吧?安娜果然是大小姐来的,全身都是名牌啊!我姐看了羡慕的要死,还问我是不是围棋手都这么赚钱,催我快一点入段。”
围棋手当然不是个个都这么富裕,至于入段,奈濑明日美比她姐姐还急迫呢!
其实来学棋院学围棋的少年少女家境都不会差,不然光是棋院的入学金、每个月的学费都够呛。但是真正的有钱人也很少见就是了,安娜平常的举止确实引起了很大猜测。
安娜自从这一仪式之后就真的在围棋界大有名气了,虽然不是因为棋力的关系……即使是最不关心年轻棋手的那种职业选手也知道了,今年有个少女棋手入段,实力还没有彻底展现出来,但是棋院和杂志社那边已经重点关注她了。
在这个围棋人口下降的时代,什么都没有提升围棋人口来的重要——刚刚通过的决议,决定下次开始试行专门引进女流棋手,其实也就是给女流棋手特殊照顾名额。
安娜对于忍足侑士的称赞,并没有表现出太过于惊喜的情绪,她只不过是拘谨地点了点头。对于指导围棋这件事她还很生疏呢。
“还不了解你们的程度,所以先下一局吧——你们会下围棋吧?”最麻烦的是根本不会下的那种。
好在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并没有这种级别的麻烦。
因为要了解程度的关系,也就没有让子,而是安娜二面打迹部和忍足,并且都是执白后行。
所谓二面打,就是一个人同时和两个人下棋,以此类推还有三面打、四面打之类。
棋盘上的攻防战并没有延续多久,安娜的能力实在是超过迹部和忍足太多了。
“迹部先生说你们就是入门级别……原来不是谦虚啊。”安娜像是在喃喃自语,对此迹部坦然自若,忍足倒是有点尴尬。
“那好吧,我们就从一些基本的练习开始。”安娜根本不会教导人,她会的只有题海战术而已。
“别的什么都不做。先把这些手筋记住,以及解出这些死活题吧。”
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围棋或许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越到后面,越需要一些很虚的东西。但是在打基础的时候,最有效,也最应该巩固的则是这些一点也不有趣,实实在在的‘题目’。
手筋是什么,就是千百年围棋发展中总结出来的定式,看到差不多的格局,下意识地就能使用出来。死活题是什么,就是围棋的应用题,不断地去解就是了。
迹部景吾看了一下那些手筋书籍和死活题集合,对此很有意见。他倒不是对安娜这个人有意见,既然她已经展示出了专业领域内的才能,那么迹部景吾自然会尊重她。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迹部景吾根本对围棋不感兴趣。
“我对围棋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合上死活题合集,迹部景吾开门见山。
安娜上下打量了一下迹部景吾,笑了起来:“看得出来,迹部前辈根本不适合围棋呢。我猜猜看啊,如果您也有喜欢的棋类活动,那一定是国际象棋。还有前辈的教育经历,说不定是在国外念的小学……”
全中!迹部景吾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忍足感兴趣地追问:“原因呢?怎么看出来的?总不可能是因为景吾实在是太洋派了吧。”
第48章 桥姬(5)
安娜眼睛错也不错地看向迹部景吾, 抿起鲜红的嘴唇, 微微地笑了起来。
“因为棋盘上的思想是不会说谎的, 迹部前辈完全是欧美人的思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非此即彼。”迹部景吾的眼睛很锐利, 办事情更是雷厉风行, 更深层的内涵没有中立、妥协之类的东西存在也是真的。
安娜虚虚的指了指迹部的棋盘:“围棋则是东方人的游戏,对于我们来说,一不见得是一,二不见得是二,无所谓好坏, 也无所谓先后。一个选择始终是一个选择, 这也可以,那也可以, 关键是选择之后怎么应对。”
安娜让迹部景吾看棋盘,她在棋盘上飞快地摆出了一局棋,这不是今天安娜和迹部或者忍足下过的,而是早上她刚好打过谱的一局名局。安娜摆到一半就停手:“下到这里, 黑棋局面大好,白棋则是落后一筹。为了最后的胜利, 白棋不能坐以待毙。”
在这盘棋上白棋选择了制造劫争, 落后的一方制造劫争, 这没问题, 很正常。对于黑棋来说, 他可以应,也可以不应,还可以搁置不管。
安娜向迹部指出:“围棋称之为手谈,这里就是一个不说话而谈判的过程。白棋想要制造劫争占便宜,那么黑棋要怎么办?”
“反击?”迹部已经有点兴趣了,若有所思。
“反击?那很好啊。”安娜一边说着,在棋盘上向迹部摆出黑棋反击的下法:“反击不是不可以,可是劫争是有风险的,要是反击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损失可能更大。我们常说局面好反而不会下棋,原因就在这里了——不是每个人都敢冒风险改变现在的局势的。”
每个人心里都会反复衡量,劫争带来的后果如果太可怕的,暂时的隐忍和妥协也会成为选择。
安娜将黑棋反击的下法拆掉,然后下出了妥协的下法。按照这种下法,或许吃了一点亏,但是这个程度是领先的黑棋能够承受的:“问题在于,白棋会就此收手吗?不会的,只要还不足以赢棋,白棋就不会收手。或者说,就算足够赢棋了,白棋也可能不收手。‘赢棋不闹事’只不过是一种说法而已,并且是一种渐渐落伍的说法。”
最后安娜摆出了暂且搁置的下法,在这个部分先脱先了:“不见得要应,也不见得要妥协。找出足以暂时钳制白棋的下法,让他不敢把劫争实现,脱先不应似乎也很好。”
安娜笑眯眯的看向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这就是围棋了,在对弈的过程中完整体现了敌我双方的思路——一般的棋类游戏绝对做不到这样。”
围棋是世界上已知的最复杂的游戏,这个复杂是理性认知的,也是感性认知的。理性上面而言,他的变化没有穷尽,所谓千古无同局,数据可以说明这一点。感性上面而言,能够完整模拟人类的思维,别的棋类游戏难以望其项背……
种种棋局被安娜摆出,各种棋盘内容同时被她深入浅出地解释。迹部景吾原本确实是对围棋没有什么兴趣的人,但是他对各种竞技本身都有很大的喜好,一旦接受围棋的竞技性很强这个观念,离接受围棋也就不远了。
以前迹部怎么可能知道平平无奇的一手里面隐藏了这么深邃幽远的思想,而平静的局面之下其实杀机汹涌。
安娜知道,一直解说也很无聊,所以她很快摆开棋盘,和迹部景吾对局。
迹部景吾很聪明,将围棋当成是一个数学题在玩也能比一般的业余棋手强了。但是这种程度不要说对职业棋手了,就是强一些的业余棋手,也不是现阶段的他能够应付的。
所以在下棋的过程中,迹部景吾的种种攻击与防守都被安娜克制地死死的。特别是安娜会给他看参考图,表面简单的应对其实有很多复杂的思想和套路。
在这种对局当中,像迹部景吾这种聪明人就会体会到智力上面快.感,与此同时又有竞技运动的竞争性。
“再来!”
“不用了。”安娜收起棋子微微一笑,似乎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迹部学长现在的程度实在是太差了,就连定式都不知道几个,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职业棋手了,就是在业余棋手中也是很吃亏的。再多次都赢不了我的——您可以和忍足前辈试一试。说真的,忍足前辈接触围棋比你多,看起来能赢你诶……”
安娜这个人的问题就是太过于耿直了,这样说的话,迹部景吾立刻相当危险地看向忍足,恐怕他不相信刚才二面打的时候和他一样狼狈的忍足要比现在的他强吧。
语言是没有用的,干脆就下一局。忍足侑士苦笑着扶了扶眼镜,只能答应下一局。
忍足侑士的外祖父精于此道,他小时候的确接触围棋很多。之所以刚才和安娜下棋依旧狼狈,那只能说他们两个在和安娜的差距上是一个层次的,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强弱之分了。
确实如安娜所言,忍足侑士在围棋上面赢了迹部。至少在一些地方,他背过的定式和手筋告诉他,这里仅此一手,不假思索就能做出应对。而丝毫无基础的迹部就只能从头推演了,这种差距是很大的。
在两人完成棋局之后,就以两人的棋局为例,安娜讲解了各种棋局上的忍耐、心机、布置、气魄……
“下次的课程是下下周?”送安娜离开的时候,迹部景吾忽然问了一句。
“是这样,总之到时候见了。”安娜坐上迹部家安排的专车回家,对他微微点头。
安娜不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意味着迹部确实开始对围棋感兴趣了。如果是之前的话,应付过爷爷的安排一次,他也会躲开安娜的围棋课的。
虽然安娜说着自己不擅长指导围棋,但是在这一次引导迹部景吾中,她做的很完美。
就连忍足都觉得非常吃惊——不过也就仅仅是吃惊而已,没说什么,告别了迹部就回家了。
“同学,可以等一下吗?”
忍足侑士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的就是一个带着口罩的长发女生,身材微胖,穿的校服有一点眼熟,应该是周围哪所学校的吧。
“可以过来帮个忙吗?”女孩子只是站在那里,声音有一点紧张,似乎是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
忍足的性格里有非常绅士的一面,至少这种女生的请求他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的。
上前走了一步,只不过与此同时一辆公交车驶来。他猛然想起这事在马路上,那个女生正站在斑马线上。抬头一看,这个时候确实是红灯。
他倒是想救人来着,但是公交车快速地行驶,刚好从他面前擦过,要不是他反应快,恐怕他也要受伤!
公交车连停都没停,这一点让忍足侑士瞪大了眼睛——即使因为刹车不及撞到了人,司机也不至于扬长而去吧。
他很快知道了原因,斑马线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有车祸之后的惨烈场面。倒抽了一口气,忍足侑士觉得手脚一阵冰凉……讲真话,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安娜提过的,网球选手灵感比较强,容易遇上灵异事件的说法。
当初听的时候觉得挺有道理,可是从心底来说是不以为然的,总觉得自己运气不至于差到那个程度。现在看起来,自己果然不是运气好的那一类。
“忍足,”迹部没怎么犹豫,顿了顿,摸了摸泪痣:“你最近挺奇怪的。”
“呵呵。”忍足侑士堪称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把迹部,摆摆手,总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安娜老师的围棋课是明天对吧?”忍足侑士只想到这一点而已。
迹部根本不知道他这些天经历了什么!自从那天在马路上撞鬼之后,每天经过那里他都会见到那个诡异的‘女生’。经过仔细观察,他确定其他人都见不到她。而且经过了这么多次,他完全能够肯定了,这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撞上灵异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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