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想起那个柔软的笑,青年声音也带了轻快,“小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妇人有些麻烦,伤了腰,带上她势必要再雇辆马车。”
他们这一路回京并不赶,刚巧还有些事要办,时辰上是很充裕的,但大人向来厌恶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事,所以青年也拿不定主意。
男子叩了几下桌面,忽然道:“是个哑巴?”
“这……”青年迟疑了下,回想在官道上和方才的情景,小姑娘都只会用手势和他们交流,再急都没发出声音来,好像确实如此。
“多大了?”
青年再度停顿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见着那小姑娘居然什么都没问,猜测道:“约莫十三四吧,看起来年纪很小,肯定还没及笄。”
他赧然,“她守在那妇人房里了,属下等会儿就去问清楚。”
“嗯。”男子脱了外袍,看样子准备沐浴,“问清了再来。”
青年应了声,恭敬关了门,心中生出几点纠结。他是用敬献留侯的名义才让都督出手救下那小姑娘的,可到了这种时候,他又忍不住同情那小姑娘,年轻貌美的少年男女在留侯手中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如果她真被送了过去,自己岂不也是半个罪人?
他们手下不干净,人命就不知多少条,可这种强取豪夺民女的事当真少做。
想起留侯的事迹,青年内心沉甸甸的,连带着路过时被阿宓看了好几眼都没注意。
阿宓奇怪地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望了望就继续往小厨房去了,她要给翠姨煮药。
翠姨是扭伤,主要得靠敷,大夫开的药已经拿到了,要把药先混在一起煮半个时辰,等成了黑糊再晾温,这时候敷上去效果最好。
客栈通常不会帮忙煮药,但大厨许是觉得阿宓和那些官爷在一起得好好伺候,再加上阿宓人小力小,让她煮药着实为难人,就把事儿全都接了过来。
胖乎乎的大厨抹了把汗,回头看阿宓乖乖巧巧地坐在凳上,莫名讨人喜欢,忍不住搭话,“小姑娘,你怎么和那些官爷待一块儿啊?”
阿宓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这儿不能写字,她比手势别人不知道看不看得懂。
胖大厨也不定是要她答话,没小会儿就道:“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要不说是官爷,我还当是哪儿来的……”
他忍住了没把后面的词儿说出来,其实这世道,在这些老百姓的眼里,有时候那些官府里的和匪类也差不多,都是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胖大厨没读过书许多事不懂,但他也听了好些人说,说现在圣上年纪小不懂事,认了个阉人作义父,还封那阉人为侯爷,任他搅风搅雨胡作非为。
他们这儿离京城远要好些,那些越靠近京城的大地方啊,越乱。
阿宓眨眨眼,也不明白胖大厨这说的什么。她被关在小院里十几年,就算比别人好运多了两年的记忆,那两年也只有别庄的一隅天空,世事格局什么的,她一概不知不懂。
胖大厨发现了这小姑娘不爱说话,就一直安安静静坐那儿看着,好在他也不介意。人虽然是跟着官爷一起的,但这模样性子着实讨他喜欢,煎好药后又忍不住给人盛好了,往外叫唤一声,没人应,只得不好意思道:“小二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离不得厨房,得姑娘你自己端上去了。”
阿宓摇摇头,别人帮自己煮药她已经很感激了,露出浅浅的笑后就自己接了过来。
药罐很重,阿宓胳膊瘦弱没什么力气,就走几步歇一会儿,有些药汁溅出来烫了手,她也努力忍住没松手,就这样足足花了一刻钟才回的翠姨房内。
翠姨依然没醒,阿宓见味儿太呛就先去开了窗,没想到刚打开就撞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平淡地看着她。
那人就在对面的房里,坐在窗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阿宓想了会儿,感觉应该是那些救自己的人之一,就努力露出笑容,对方已经别开了眼,似乎是个不大好接近的人。
她没再磨蹭,药已经变温了,得赶紧给翠姨敷上。
阿宓动作慢,光是帮翠姨翻身就用了好一会儿,可外面都是男子,她也不好叫人帮忙。等她满头大汗敷好时,那个青年又来找她了。
他先问了阿宓会不会写字,得到肯定后在桌面铺开纸笔,开口道:“姑娘是何地人氏,要去哪儿啊?”
【原是陵西,准备去京城探亲。】阿宓没有全部如实回答,洛府在怀城,陵西就在怀城附近。
她的字秀气工整,这有点儿出乎青年意料,不禁笑了笑,称赞道:“字很不错。”
对她的回答不疑有他,然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对于有关来处的问题阿宓都半真半假地答了,她并非故意欺瞒,只是不想这些人去怀城打探惹了洛府注意。
得知她父母双亡,青年更加意外,目光也愈发怜惜,“既然这样,我为姑娘寻个好些的车夫,让他护送你们去京城吧。”
阿宓顿了下,慢慢写道【大人不是也去京城吗?可不可以带我们同行?我们不需要照顾,也可以给银子。】
车夫完全没有他们来得安心,毕竟他们是官府的人,又这么多。京城那么远,像翠姨最初说的那样,中途也不知还要遇到什么事,既然正好碰到了这些人,就算路途只是远远跟在他们后面也要安全许多。
青年不忍拒绝她,最后还是道:“我们途中还有些事,而且大人他……他也不会同意的。”
阿宓努力说服,【我们跟得很远,绝不打扰你们,可以吗?】
然而青年这么说就是为了不让她一起,只得再次肯定道:“大人不会同意的。”
阿宓低头想了会儿,问他,【你们的大人,是住在对面那间房吗?】
青年点点头,似乎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连忙开口,“大人很凶的,姑娘你……”
他没再说下去,对上阿宓恳求的目光,好像谁也狠不下心阻止。
青年愣愣地看着她走到长廊的身影,半晌回神,大人他……不会把人丢出来吧?
阿宓先停在了房外,手里还拿着纸笔,提前想好了很多话后再慢慢走进去。入眼没见着人,等转过屏风才知道人还坐在窗边。
他好像在看书,见了她把书反手放在桌面,用一种冷漠又审视的目光打量而来,叫阿宓更加紧张。
这位大人看上去确实很凶。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超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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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马甲出镜率好高哈哈,感受到你的爱意了(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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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请求
沈慎经常会看到这种敬畏又渴望的眼神,很多人这样看过他,一般都是有事相求,虽然十有八|九不会得到他的回应。
面对这么个小姑娘还是头一次,年纪小,模样小,胆儿也小。
他不说话就那样看着,能注意到面前人有些站不稳,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好像用尽了毕生勇气。
阿宓深呼了口气,觉得前后算是两世加起来整整十五年也没这么紧张过。站在男子面前,她似乎又有了曾经见过的鹰捉兔子的感觉,它急速俯冲下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冷而锋利的目光把阿宓惊了一跳,不知道平日羡慕喜欢的雄鹰还有这么吓人的一面。
但他身上带着水汽,看起来刚沐浴没多久,黑衣上氤氲出湿润的气息,让莫名干涩的氛围缓和许多。
阿宓手上抓着纸笔,勉强镇定地把它平摊在了桌上然后拿起,缓缓写了起来。
沈慎看完了一段话,“想跟着我们去京城?”
阿宓点头,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保证绝不会打搅他们办事。
“谁告诉你,我们不会带上你?”
认真听着对方问话,阿宓发现这位大人声音很沉,总是给人十分稳重和安心的感觉。她迟疑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人肯定是好心告诉自己的,难道自己要回这位大人,说他的属下表示他很凶吗?
阿宓不写沈慎也能猜到他的属下做了什么,无非是心中不忍才劝小姑娘自己离开,可惜她并不理解其中好意。
明明早有答案,他却道:“想托人办事,总要有代价,你能给什么?”
阿宓茫然了,她能给什么?
有翠姨拿出的那些珠宝银票,她们现在不缺银子,可是面前的这些人看上去也不缺。
阿宓凝眉细思,面前的人也很有耐心,等着她的回话。
恍然间,阿宓想到公子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公子说:世间有很多坚贞不屈之人,世人赞他们品性,我却不觉得要让他们屈服有什么难,无非权势、富贵和美色这三样,许多人毕生所求也不过这些,阿宓觉得是不是?
当时公子好像办成了什么大事十分高兴,说完又马上亲了亲阿宓,含笑道:我们阿宓就是能让任何男子折腰的美人。
公子教过阿宓很多东西,阿宓记住了一些,淡忘了一些,可本|能是不会忘的。每次公子不高兴或阿宓想出别庄玩的时候,公子就会暗示她要讨好他,告诉她怎样才能让他开心。
在阿宓的观念中,是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的,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公子更是从没让她意识到过这点,她顶多本|能知道女子身体不能叫人看见之类的关键。所以此时阿宓脸上的点点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有求于人的不好意思,还有一丝丝紧张。
回忆着公子说的话和教她的动作,阿宓鼓起勇气伸手,用很小的力气扯了扯眼前人的衣袖,示意他弯腰。
沈慎没动,冷淡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阿宓等了会儿后无法,四处张望,在榻角寻了个小凳,然后走去把小凳搬来踩在上面,为难地发现还是不够。
于是沈慎就看她干脆又叠了个凳子,终于能差不多到他鼻间,不用再辛苦仰头。
他的双眼不大不小,眼型很长微向下耷,粗看上去会显得略为平淡无神,但认真对视就能发现里面暗藏的戾气和凶光,像一头猛兽,随时择人而噬。
阿宓看了一眼又飞快别过,像发起了呆,又像在认真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慎姿势依旧没变,阿宓终于下定决心,伸手勾住他脖子微踮起脚飞快地在那薄薄的唇上碰了碰,像蜻蜓点水一触即逝,来不及叫人品味那其中的味道就没了。
这下不用她写沈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约莫是在问,这样可以吗?
那样天真可爱的模样,却在做这种惹人浮想联翩的事。
阿宓的动作还没停,踮着脚半倾身的模样期待又犹豫,似乎在告诉对方她还可以做得更多,而他也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态度。
沈慎沉下脸色,瞥了眼不知所然的阿宓,忽然发力扯下她右手衣袖,力气之大让衣裳嘶拉一声,吓得阿宓下意识后退想跑,手却被人攥得很紧。
视线在阿宓整条右臂匆匆扫过,没有看到想要的东西,沈慎冷声问,“多大?”
阿宓睁着有些惧怕又疑惑的双眼望他,半晌慢慢抬手比了个手势,十三。
沈慎脸色稍霁,没及笄,可能还没点守宫砂。只是刚才阿宓的作态很让他惊讶,不论之前的举止,一个未及笄未出阁的小姑娘能胆大到对陌生男子做这种事,不由让人怀疑她的出身。
沈慎此刻的确想好好查查她的身世,甚至怀疑她是有心人派来接近自己。
把阿宓晾在原地,他微微抬高了声音,“秦书。”
一直侯在外面的青年应声而入,他担心阿宓所以守在这儿,没想到刚进来就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很好地掩住了眼底震惊,一贯温声道:“都督,有什么事?”
“把她带回去。”沈慎扫来一眼,也不避讳阿宓,“再派人去查一查身世。”
“是。”
秦书带上门,犹豫再三还是脱下外袍给阿宓披上,刚好掩住她露出的手臂,走了会儿忍不住道:“姑娘在大人房里做了什么?”
阿宓停步,疑惑地望着他,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寻常,哪知道在别人那儿掀起了风浪。
秦书憋红了脸,主要是那情景实在惹人浮想联翩。可阿宓年纪这样小,模样虽然很漂亮但举止不带一点轻浮,他实在很难把面前的小姑娘和以往那些蓄意引诱都督的女子混为一谈。
最终叹了口气,“姑娘先好好休息吧。”
阿宓被半强制地关在了翠姨房里,她趴在桌上把头埋在手臂想了好一会儿,依然不理解为什么那位大人会突然发怒。
其实阿宓也不大习惯那样的动作,可是公子喜欢,每次阿宓这样讨好他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以为所有人都喜欢。
靠着桌背,阿宓慢慢蹲坐了会儿,想不明白干脆回到榻边去照看翠姨,用湿毛巾帮她擦身子。
翠姨在阿宓心中最为重要,她对生母没有记忆,翠姨就像她的娘亲。前世她被公子带走的时候是想带上翠姨的,可是公子不让,甚至连她在洛府的一件衣裳都不给带走,说既然成了他的人就不能再和过去有任何瓜葛。
好不容易回到翠姨身边,阿宓握着她的手想,再也不要和翠姨分开了。
虽然听到大人说要查自己身世,阿宓却不是很担心,她觉得在陵西那儿肯定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那位大人还愿不愿意带着自己。
胡乱思索间,阿宓趴在床沿打起了盹,翠姨的味道就萦在鼻间,再大的风雨声都吵不到她。
还是翠姨先醒了过来,看到周围环境,她已经明白大致是什么境况。
翠姨准备下榻的动作惊醒了阿宓,忙扶住人,用眼神询问,然后被摸了摸头,“怜娘睡得太沉,雨都打进来了,再晚些屋子该湿一半了。”
阿宓忙跑过去关窗,雷声轰轰,恰好闪电亮起,瞬间把黑漆漆的天空劈成白昼,客栈外面还传来不小的惊叫声。
其实这时候还不到酉时呢,只是因为天气特殊,这个时辰外面就已经像黑夜一样,聚集而来的滚滚乌云像骇人的怪兽张开大口,叫人心瘆得慌。
阿宓被翠姨搂在了怀里,耳边响起轻哼的歌谣,熟悉又亲切,把雷声也驱远了。
“怜娘怕不怕?”翠姨轻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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