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慢慢舒展,少帝转身躺在地面,没有对阿宓道是她宫里的侍女借机给他下的药。
那药不是纯粹的神仙粉,恐怕还加了些类似春、药的东西。少帝再能忍,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见到几乎被剥光躺在自己面前的文秀当然受不了。
他还有一年就及冠了,也怪不得有些人耐不住,在这种时候玩下流把戏,恐怕是想显王府与他彻底决裂。
在阿宓面前,他才能稍稍放下躁意,和妹妹解释,“我并没有真正动她。”
阿宓想了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她”所指是文秀姑娘。但是她也知道,在这种众所周知的情况下,不管他碰没碰文秀,文家和显王府的亲事都要作罢了。
少帝也明白这点,他不让文秀回府不仅是因她见证了自己不堪的一面,更是因为可以想象的后果而躁怒。
他根本不想成亲,文秀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少帝重心意,不是他自己能看上眼的,纳入后宫放着都烦。
“模样平平淡淡,性子也沉闷,那些人也不动脑子想想,朕能看上她?”少帝毫不避忌地数落文秀种种缺点,“如果真找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来诬陷朕也认了,找这么盘清水豆腐,朕平日看都不看。”
说完瞥了眼阿宓,心想如果和阿宓一样漂亮还差不多,可惜这天下大概再也没有比他妹妹更好看的人了。
阿宓呆了呆,下意识觉得少帝这话说得哪里不对,对文秀也不公平。可她毕竟不善责怪人,只道:“……文姑娘也很可怜的啊。”
“她可怜,朕就不可怜?”少帝还怪她不安慰自己,哼得背过身,“罢了,女大不中留,你只心疼你的沈大人,为了他,连哥哥都能抛弃。”
“我……”
“我什么我?”少帝打断她,“这么多日不见,一回来就为了其他人对朕兴师问罪,真是个白眼狼。”
阿宓被说得也有些委屈,但细想仿佛的确是她不对,半晌轻轻扯了少帝衣衫,“因为许多人都在责怪哥哥,阿宓一时心急,哥哥别生气啦。”
“呵。”
“哥哥——”
少帝余光瞥来一眼,“给朕捏肩。”
阿宓乖乖按他意思去做,又帮他捶腿,等差不多了少帝才回答她,“此事朕已经着人查得差不多了,明日就能有结果。”
他有些别扭开口,“李琰是不是和你一块儿进宫了?”
“嗯。”阿宓抬眸,“要叫他来吗?”
“就……就让他来一趟吧,顺便再让安前把文秀也带这儿来,朕有些事与他们二人说。”
提到李琰,少帝终究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年他有了改变,李琰看在眼底,对他的态度同样变了许多,暗中遣散了许多来投靠的幕僚,对好些朝臣的示好也故作不知。少帝明白这位堂兄当真没有与自己争夺大宝的意思,以往他因为种种缘由对其提防颇多,从没有过好脸色。
以前他总觉得李琰不过比自己虚长几岁,惯会伪装,如今才知他当真称得上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阿宓应声出去,刚带上门就被绵绵抱住了腿,嫩生生道:“阿宓姐姐,那个人好凶啊,有没有欺负你?”
“那是姐姐的兄长。”阿宓想俯身将她抱起,发觉力气不够只好作罢,牵着小姑娘往外走,“他表面凶,但实际很好说话的,只是脾气有些不好,日后绵绵遇见他,只要乖些就好了。”
“喔。”绵绵走着边往回看了眼,带着些好奇。
她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传召途中,阿宓终于看见这位文秀姑娘。她生得其实很清秀,五官并不明艳,像柔软的百合,芬芳亦是淡淡的。
见了阿宓她微笑示意,纵使两日被锁在宫中也不见丝毫狼狈,只在看见李琰时微露尴尬,这位在三日前还是她的未婚夫。
李琰唇抿着,看不出心情,张口道了句“走吧。”
“他们会打起来吗?”绵绵好奇道。
阿宓一愣,“当然不会,绵绵怎么这样问?”
“唔……”绵绵抬手指了指李琰背影,“那个叔叔,明明很不高兴的样子。母亲每次看绵绵坐在饭桌上,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指的是后来收养的那户,阿宓正要说什么,沈慎道:“不必担心,殿中还有其他人。”
暗卫是不会离开少帝的。
说罢沈慎扫了眼绵绵,这个孩子过于敏锐了。不过她是相信阿宓才会这么直接道出想法,他倒不好评判什么。
等待的时辰总是尤为漫长,唯有绵绵不受影响,继续窝在阿宓怀抱该吃吃该喝喝。
留侯姗姗来迟,喝了口茶问,“陛下他们还在里面?”
沈慎颔首,“侯爷查出了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留侯轻描淡写,“只是有些人认为陛下将及冠,该去祖庙祭祀,受历代先帝训导,方能成为一代明君。”
他们倒不提这次的事,沈慎皱眉,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臣子把君主赶去祭拜的,即使这名义再好听也掩盖不了本质。
“陛下不会同意的。”
留侯眉头动了动,像是表示微笑,“他们自然知道。”
少帝不是不聪明,但年少气盛经不起激,那些人都是老狐狸了,难道还不知怎么才能达成目的么。
阿宓突然道:“他们是想要哥哥娶文姑娘吗?”
留侯一顿,对阿宓先笑了下,“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哥哥不喜欢她,而他们……想让哥哥负责?”阿宓迟疑道,让两人俱是莞尔。
她还不明白什么对旁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文家根系浅薄,能与显王府定亲也是李琰故意低娶,有几人会真正想为文秀撑腰?
“看来不是……”阿宓低声,被沈慎拍了拍脑袋,“你说的也不错,只是他们想要的更多罢了。”
少帝缺乏威信,仅两年留侯在有意帮他立威,初有成效。可也正因为留侯慢慢退下,让那些老臣慢慢看到了少帝的才智,更是有意考量他,或者说是“刁难”他。
“阿宓不必管这些,陛下都能处理好的。”留侯有意让她放松,“你该担心的是庭望才对,还有两个月就是登科宴了,他这两月可得抓紧时辰去看书。”
“啊——”阿宓想起这茬,顿时什么忧虑都抛下了,又悄声道,“但是发生了这件事,哥哥会不会、把这个给忘了?”
“那是不可能的。”留侯斩钉截铁,“放心,就算不记得,我也定会提醒。”
“……”
阿宓回了住处,绵绵也暂时被留侯带回侯府,左思右想不放心,知道第二日肯定会被守着不能出门,干脆连夜在侍卫帮助下去了沈府。
她到沈府的时机不知是不好还是太好,沈慎正在同老夫人说话。
一别两年,祖孙两像是生疏了许久,久久不言。
阿宓站在窗边等了好久,才听到老夫人慢声道了两个字,“庭望……”
之后却是又不说话了。
祖孙没有隔夜仇,便是沈慎之前有太多压抑的怨气,见到老夫人苍老的模样也全消了,“祖母有话但说无妨。”
凝望孙儿愈发沉稳的眉眼,老夫人满腔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她早年在孙儿面前冷惯了,现下纵使有心缓解一二,都不知要从哪儿下手。
她突然想到一事,“你提前回来,可知是什么缘由?”
沈慎并不瞒她,“孙儿心慕长公主,陛下知晓心思,给孙儿提了要求,需回京完成。”
老夫人一愣,随即想到那位长公主也是“熟人”,曾经还在沈府待过数月,只那时候作的书童装扮,都无人发觉。
她还记得……那小姑娘煮的面很是好吃。
沉默了下,沈慎平淡道:“尚了长公主,亦能达成祖母所愿,祖母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抬首,眉头皱起,“祖母绝无……”
话到一半止住,老夫人有些摸不准这话到底是出于怨愤所说,还是只是简单陈述。她现在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惹了沈慎不快。
二人交谈声没有特意压低,但因为离窗边远,就不免显得小。阿宓听不清,不知不觉就靠近了些,然后不小心一头撞在窗棂,发出声响。
沈慎动作一滞,猛得起身走来推开窗,阿宓躲闪不及,只能站在原地对他和老夫人露出尴尬的笑,眨眼,“唔……大人,我来看你夜间会不会认床。”
第78章 添香
话出口, 阿宓就意识到了不妥当, 沈慎眸中闪过笑意, 连老夫人都不合时宜地勾了唇角,虽然都是一闪而逝。
月色下阿宓身着鸦青色长裙,裙摆随风泛起淡淡涟漪,她用手拨过鬓边发丝掩饰紧张,“是不是打扰到大人和老夫人了,我这就走。”
“不用。”沈慎将她牵进门, 偏首,“祖母应该还记得她。”
当然记得, 老夫人没忘记当初差点以为孙子有断袖之癖时的震惊, 当然把阿宓这张异常漂亮的脸蛋也记得清清楚楚。
再往前,她还特意传来阿宓见过一次, 那时候是因为觉得难得有个人面做得那么合她心意,一问之下才知道竟是孙儿的书童。
阿宓那时候还很胆小, 见到老夫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老夫人还有些失望,心想庭望竟找了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书童。好在书童算不了什么, 她便也没多计较。
那时候谁能想到, 这不仅是个小姑娘,还是先帝遗珠呢。
“正好长公主殿下也在, 有什么事, 祖母不妨直说。”
老夫人视线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了会儿, 轻叹一声, “也好。”
阿宓不安地眨眼,几度想要挣开,都被沈慎稳稳按住。两人虽然亲昵惯了,但在长辈面前向来是收敛的,她也没想到大人胆子这么大。
如今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默默听他们说了。
…………
半个时辰后,阿宓面上仍带着茫然,和沈慎慢慢走出院落。
原来老夫人这么好说话的吗?那为什么之前在沈府时旁人都说老夫人最是苛刻,对大人尤甚?
沈慎捏了下她的手,低低道:“还不回神?”
“啊——”阿宓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老夫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同意了?大人做了什么吗?”
“没有。”沈慎其实也有些意外,他料到老夫人该会有些改变,没想到会如此快。又或许是,并没有和她的要求相违背,所以她才能够放下最后一丝顾虑。
阿宓仍没有彻底回神的模样,“可是我看老夫人她……”
她总觉得老夫人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可碍于大人在场,只说了部分。
“祖母她年纪大了。”沈慎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少了些固执,不足为奇。”
他转移话题,“又偷偷溜出宫?”
阿宓无辜与他对视,“有好几个人知道呢,不算偷偷吧。”
她说的那几人无非是只听命于她的侍卫,沈慎勾唇,“今夜不走了?”
这话着实有些暗示意味,沈慎也是故意调侃,可惜阿宓那根弦时通时不通,这时候就似懂非懂了,奇怪道:“这么晚,本就不会走呀。”
默了下,沈慎道:“说得对。”
他送阿宓去了以前她在沈府的住所,那里还一直给她留着不曾动过。但沈慎自己并不打算这么早歇息,只剩下两月时间了,他虽然一直有看书的习惯,但终究过了多年,那些学子可不是花架子。
他陪了阿宓片刻,等她差不多入睡时才准备离开。朦朦胧胧间,阿宓扯住他衣袖,迷糊道:“大人要去睡了吗?”
“嗯。”轻柔拍拍她,“时辰不早,快歇息。”
阿宓勉力支着眼皮,看着隐隐绰绰的高大身影离开,终于闭眼香甜睡去。
她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宫里都已经来人寻她了。
少帝实在气得慌,他怎么都没想到阿宓刚回宫就敢溜走,要不是有事他都能亲自来逮人。
来人是御前侍卫统领王朝,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好脾气的男人。他已过不惑,对阿宓这比女儿还小的长公主也是十分爱护,因此对沈慎自然没有好脸色。
“沈大人。”王朝作揖,直接道,“长公主今日一早就出了宫,陛下让在下前来问沈大人,殿下是否在沈府。”
“未曾来过。”沈慎露出诧异之色,“怎么,殿下竟又离宫了?”
说罢语气微缓,“殿下毕竟年少,贪玩不足为奇,王大人不如去酒肆茶馆找一找。”
王朝本来笃定了长公主在此,陛下也信誓旦旦,可是……眼下沈慎的神色太真诚了,以致他都觉得,是不是错怪沈大人了。
沈大人说得也没错,殿下确实是贪玩的年纪,可能只是因为在边关待久了,所以才一回京城就迫不及待地去邀朋唤友了?
他狐疑道:“沈大人与殿下最为熟稔,怎么,殿下竟没来寻过你?”
“在下一直在书房,不曾听过下人禀报。”沈慎面不改色,“若是王大人不信,我这就去唤管家前来询问。”
“不必了。”王朝觉得真叫了管家,未免太不给这位面子,他应该也没有必要隐瞒长公主的消息,“看来是我猜错了,殿下想来去了别处玩耍。”
他缓声道:“陛下担忧殿下安危,急于寻人,还望沈大人不要责怪在下冒犯。”
“不会,职责所在,沈某亦能理解。”
几句话忽悠走了王朝,也是沈慎一张沉稳的脸和以往冷漠的性情摆在那儿,换成其他人,也没这么容易被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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