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清淡的小少年长大了,骨架也张开了,比她高出一个头不讲,五官的轮廓也出来了。
原本柔和的瓜子脸变的轮廓分明,相较寻常男子而言,还是有些圆润的。
浓黑的剑眉微微挑起,配着下头的桃花眼带出几分张扬来,高耸的鼻子下面,是略有些薄的唇部。
有些可惜的想,放到现代也是能当明星的小鲜肉呢,可惜了,在这后宫中做一个无根的少年。
想到自己的绿液,顾夏有些窒息的想,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补全缺失的部位呢?
到时候报个亡故,放去偏远地区,再考入朝堂中,岂不比做太监有滋味多了。
至于被别人认出来,这个她没有担心过,别的不说,这时候又没有照相机,十年八年的不见,再见觉得像,也只会是觉得像。
“你有没有兴趣读书啊?”顾夏笑了笑,柔声问。
海宁也是识字的,而且学的特别快,太监和宫女不一样,宫女入宫时,是会被要求学习识字的,可太监就美人管了,你能不能学会,全看自己的门路了。
海宁微怔,读书这个词,和太监是不怎么搭的。
可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心中没有一点想法,要不然怎么会识字,能为嫔主子读话本呢。
想到自己的触景,他遗憾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奴才能伺候主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哪里还会奢想更多呢。”
奢想这个词有意思,顾夏全当他应下了。
“既然如此,你若无事,去书房寻书看吧,到时候我去老先生哪里上课,你就跟着伺候,能听懂多少,就看你的本事。”
往常她去老先生那里上课,也会带上他,有时候走神的时候,看到他听的津津有味,而且还有余力伺候她,可见本身就是个聪慧的。
再一个,她用绿液氤氲过的东西,有时候吃不完,她又舍不得丢,香襦和曹嬷嬷有自己的份例,不大情愿吃她剩下的,可海宁就没这个忌讳了,总是毫不在意的吃掉。
后来她就只赏给海宁了,没得是福利变成了结仇,那就不好了。
因此海宁如今比起从前来,变化也是不小的,最起来刚开始就很机灵的他,现在变得更聪慧了。
只是绿液对她的功效大,对旁人的功效特别小,海宁也是天长日久的累积,这才好上许多。
海宁捶腿的动作滞了一瞬,眼睛中闪现出晶亮的光芒来,看向顾夏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嫔主子……”话音刚出口,就有些涩然,海宁往日的伶俐,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苍茫来。
顾夏含笑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你的心,本宫一直都看在眼里,趁着年轻,多学点东西,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也料不到,可有一条是肯定的,学习到的东西都在自己肚子里,该用的时候可以随便拿,谁也抢不走的。
海宁点了点头,一直没有抬头。
顾夏摸了摸他埕亮的脑门,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的人还是比较可爱,就忠孝二字,就是心中所有的精神依托了。
抬眸往外头看,就见曹嬷嬷和香襦坐在廊下,手中拿着针线忙活个不停,在赶制她和孩子们的衣裳,像她这样的地位,不允许一件衣服穿个半旧的,那样就比较丢脸面了。
而这时候的衣服特别的繁琐,光绣花一项,就能耗费许久的时光,用针一点一点的作画,衣裳那么大的面积,又哪里是容易的。
就拿袖口来说,要绣的各种纹路,就要耗费一个人不吃不喝一整天的功夫,要知道她们还得伺候她呢,这时间也是要刨除的。
这样下来,一件出门见人的衣裳,最起码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制成。
而她如今出门少,可来见她的人多,衣裳还是不能太重复,制造局也会往上献,那就是一批一批的了,上上个月挑的花样,说不定等制成成衣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因此还是得自己多备。
坐了一会儿,顾夏有些累,就搭着海宁得手,起来在院中晃悠。
预产期已经近了,今儿已经初一,想必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了。
想到这里,又去产房转了一圈,特意设在侧殿,到时候直接用披风一裹,抱到她的房间去,离得近,不怕见风。
摸了摸刚铺好的被子,顾夏笑了笑,这被子隔天一晒,阳光杀毒,她也放心些。
里头的物件每天都是要晒的,这样她放心。
她打算在产房门口支一口大锅,只要她开始生,就开始烧水,她所有用的水,都要用凉白开她才放心。
只有金银剪子消毒的问题,只能按着老法子烧一烧了。
想想她都觉得没有安全感,特别怀念后世的产房,一应高科技设施,让人看着就觉得没问题。
虽然最后还是出了问题,那也是她运气不好。
顾夏委屈的想,都给了她金手指了,那么这一次的生产,定然是安然无波的对吧?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她恨不得嘤嘤嘤哭泣一番。
“接生嬷嬷可还安生?”顾夏想了想,回眸问曹嬷嬷,这是她们合力挑的,就养在西暖阁,跟外头断了联系,但凡有不安生的,直接撵出去就是,她不听辩解,也不拿自己做豪赌。
“都还安生。”
“好,这段时间都仔细的紧着皮,谁有任何异动,直接关起来,等我生完再说。”这么敏感的时间段,容不得她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去昭显善良。
曹嬷嬷点头应了,想了想又道:“嫔主子,可要再见见她们呢?”
思索了一瞬,顾夏还是摇头拒绝了,接生嬷嬷也就那一会儿的事,太过了解她,也不好。
“将奶母都叫过来,我瞧瞧。”顾夏决定见见奶母。
她们有事,孩子也跑不了,还是得仔细些好。
再一个跟孩子天长日久相处的,丝毫马虎不得。
没给孩子四个奶母,加在一起就是八个,还有两个备用的,立在一起也挺壮观的。
奶母最重要的是奶好,之前都检查过,确实奶量都很充足,而且一个个家世清白,往上数三代,都没有犯事儿的根,顾夏也才接手。
顾夏又一一望过去,笑道:“大家都不必紧张,只是想着以后天长日久的见,咱们提前多见见,也省的你们局促。”
她神情缓和,奶娘们也好上许多。
虽然没有明着挑相貌好看的,可打眼望去,一个个也是相貌齐整的很,顾夏猛然间想起,这等于是一屋子的美艳少妇啊。
而且她们虽然是包衣旗,被选进宫做皇子奶母,是一件祖坟冒青烟的事,毕竟当朝皇帝的奶母,如今可是封了超品的奉孝夫人呢。
而皇帝的奶兄,如今就任江南织造,被人称为江南望族,要知道,原本也不比她们好上多少,就算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奶兄,谋个缺,也是尽够了。
又交谈几句,顾夏各自赏了东西,便让下去了,伺候她们的小宫女艳羡的看着,这奶母可跟她们不一样,家里夫君地位也是有的,说句官太太也不为过,来做奶母,是荣耀的事,后头还跟着她们伺候呢。
她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做奶母呢。
顾夏看到小宫女的眼神,有些好笑,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座围城,外头的想进来,里头的想出去。
“又一天要过去了,仍旧是没有动静的一天。”顾夏搭着曹嬷嬷的手,柔柔的感慨。
越临近日子,便越想卸货,越没有动静,也越急。
正说着,钮妃从二门处转过来,顾夏仔细一看,原来是被碧玺紧紧的搀扶着,后头的奴才手里还拿着绣凳,刚过二门的功夫,小太监便把绣凳放到地上,钮妃坐上去,歇了歇,再继续往她跟前走。
就院子里这么一点路,钮妃应是歇了好几次,等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脸上的汗都出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这是她被册封为皇后之后,第一次出现在人前。
顾夏也想起这茬了,扶着海宁的手起身,装作要行礼,见钮妃揶揄的看着她,柔声道:“姐姐。”
不管她是钮妃也好,皇后也罢,都是她的姐姐。
钮妃笑了笑,摸了摸她圆润的小脸,这才说道:“气色不错,挺好的。”
临近预产期,她挺着大肚子,谁也不放心她的外头走,想着她一个人在宫里无聊,钮妃在能起身的时候,便强撑着洗漱穿衣,往前头来。
顾夏眯着眼笑了笑,拉着钮妃干枯的手掌,心里疼了疼,面上却一点都不显,笑吟吟道:“这几天耻骨疼的厉害,总觉得快到时间了,可即没有见红,羊水也没有破的,就这么干等着,心里难受。”
钮妃仔细的在心中盘算她的日子,半晌才道:“今儿都初一了,你是初六的,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别着急,你是双胎,多养一天都赚了。”
说的也是,双胞胎总是比单胎要孱弱些,在肚子里多长一点,出来就不愁了。
这么一说,顾夏心中安宁下来,拉着皇后的手,眯着眼看着天空,低低的说道:“我害怕是两个小子,这样的话……”
皇后也跟着沉默,孩子不生下来,谁也说不准的事。
“你别担心,我会帮你的,到时候送出宫养一个,等长大了,脾性样貌都有差别再接回来,也是一样的。”
可这样,对孩子不公平。
顾夏叹息一声,她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还两说呢,反正遗书已经写好了,等她要死了,就告诉她们遗书的位置,再多的,她死了也管不了了。
这时候孩子少,只要她能生下来,康熙会护他们周全的吧,顾夏不确定的想。
她这段日子,每天都要攒一点绿液,就等着生之前喝下去,为生产做万全准备。
两人都陷入沉思,没一会儿皇后笑了笑,开口安抚道:“你是个有福运的,哪里会为这点事愁,老天爷都给你安排妥当了,定是龙凤胎无疑。”
顾夏:……
老天爷连这都安排,那还挺忙的啊。
到底心情好一点,也跟着笑道:“是,定然会安然无忧的。”
皇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堆礼物呢,拍了拍手,身后的太监就上前,排成整齐的一排,手中都托着托盘。
顾夏好奇的起身,搭着海宁的手,往前走去,每走到一个人跟前,那人便会揭开上头搭着的红绸,露出里头的礼物来。
“全是些西洋玩意儿,你瞧瞧喜欢不喜欢。”皇后矜持的笑。
这是她费了大力搜寻来的,就为搏妹妹一笑,见她果然笑的眉眼弯弯,心中便满足极了。
皇后将礼物送到,便心满意足的离去了,并留下话:“我明儿再来看你。”
“哎哟。”
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热流涌出,顿时吓坏了。
“我要生了、要生生生了。”她紧张的口吃,一瞬间心里闪过很多念头,转瞬又平静下来,镇定的吩咐:“先去各处禀报,曹嬷嬷和柏太医检查产房,海宁扶着我散步。”
皇后见过别人生孩子,可没见过熙嫔生孩子,顿时也有些慌神,站在原地楞了一会儿,才手足无措的看向顾夏,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请皇上来,快去。”有他的坐镇,那些妖魔鬼怪总是要忌惮三分的。
就连她这个皇后都不行。
景仁宫和乾清宫离得很近,康熙来的也特别快,他刚到的功夫,皇太后搀着太皇太后也来了,紧接着便是六宫妃嫔,都老老实实的立在康熙后头。
看着顾夏在庭院种不停的走动着,都有些不解,甚至连太医都劝她进去躺着待产。
她不肯,不过是见红阵痛罢了,就连宫缩都尚未开始,若说躺着,尚早了些,只有多走动才能促进开宫口,她又是双胎,更是偷懒不得。
顾夏想了想,弃了海宁的手,看向康熙,“皇上。”
不过一句话,康熙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大步上前,牢牢的拖住她,两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尚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让众姐妹回去吧。”顾夏想了想,她现在阵痛都还不频繁呢,这会子才黄昏,要生估摸着最早也明早上了,都等在这,哪里吃得消。
康熙不置可否,见她仍固执的盯着他看,这才解释道:“也不是为着这个,就是要把她们拘到跟前。”
想到孝诚皇后生产时的模样,顾夏也就不再多说。
阵痛来的时候,她就停在原地等一等,等阵痛过去,她就接着走,总之没有让自己闲着。
很快就入夜了,曹嬷嬷端来一大碗鸡丝龙须面,里头窝了一个溏心蛋,上头整齐的码着鸡丝,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到了饭点,嫔妃们都被请去前殿用膳了,后殿变的安静起来,太皇太后、皇太后两人也一道离去,只剩下两人了。
顾夏望着天边的弯月,勾唇笑了笑,看向身边的康熙,仔细的打量着。
这些时日他总是很忙,难得见一面的,有时候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说起来也许久不曾正眼看过。
今儿再看,心中就有不同的感受。
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打算共度一生的男人。
“若此番……”顾夏顿了顿,还是笑道:“若此番我去了,你便好生养着两个孩子,若是我母子三人皆……”
再往下说,她的眼里忍不住噙了泪,有时候不是不痛,而是容不得痛。
“就将我们火化在一处,撒到风中去。”
前世那样的死法,让她对产子充满了恐惧,面对别人的时候尚好,可是看到康熙,便有些忍不住了。
“你定然会无事的。”康熙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眼神映照着星光,非常的认真。
顾夏含着泪摇头,前世她进产房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定然会无事的,现代的时候,生产不再是一个鬼门关,死亡率非常的低下,可她仍不能幸免。
别人都说,你嫁的男人是人是狗,等生了孩子就知道了,她知道前夫是人是狗又怎么样,她的命都没有了。
幸而又得一世,得了康熙眷顾,他一个帝王,在情浓时愿意为她守身如玉,她便满足了。
说到底,她缺的不是钱、不是身外之物,她最缺的是爱,汲汲营营的寻求着,却始终让心空落落的,没个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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