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非翎眉头一蹙,眼底有雾,神色难辨。
嬴彻冷哼,“你果然出现了。”
“正好今日众族人都在,老夫也不怕与你们当众对质!”黑衣人似乎坏了嗓子,说话间终有“嘶嘶”的漏风声,不知怎的,总让宋清欢想起吐着红信的毒蛇。
“你千方百计在族中引起恐慌,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流放一次还不够?!”嬴彻语声威严。
“呵呵。”黑衣人大笑两声,“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还是没有任何长进,还是这般喜欢以势压人。”
他转身,面向族人,“诸位可知,我当初为何会被流放至幽冥森林?”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我在圣女大选的过程中,发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封口,他们便将我驱逐至了幽冥森林。如今,我终于得以从幽冥森林中出来,他们却还在将大家玩弄于掌心。我认为,所有族人,都有权利知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再次站了出来。”黑衣人说得气势磅礴,倒真有几分鼓动人心的架势。
“浮屠山中有一片莲池,专门用来培育雪莲。我在各府门口所放的雪莲,就是来自那里。也就是说,圣池中的那朵雪莲其实并不稀罕,也并非什么万年不谢,不过是朵寻常莲花而已。每届圣女大选之前,长老便会将一朵尚未盛开的雪莲移至圣池,这,才是圣池雪莲的真面目。”
听到这话,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
“一派胡言。”嬴彻涨红了脸,矢口否认。
“我知道嬴长老不会承认,也知道你们一定已经派人毁了浮屠山中的莲池。”黑衣人冷笑连连。
嬴彻心中一“咯噔”,升起不好的预感。
姞崧如此猖狂,难不成……还有后招?
黑衣人冷冷一瞥,仿佛将他的心虚尽收眼底,“至于新任圣女,也并非由雪莲择出,而是由现任圣女和几位长老决定罢了,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谁又知道?”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大。
嬴彻气急,双拳紧握。
雪莲择主是骗局不假,但每一任的圣女和长老都会对下一任圣女进行严格筛选,绝无以权谋私之心。先祖们之所以会一直沿用这个方法,不过是为了给圣女镀上更神圣的色彩,以便更好地统治整个扶澜族罢了。
只是现在被黑衣人这么一说,怎生反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这时,姬纾站了出来,冷笑一声,“你这言下之意是,我们毁灭证据?你若当真问心无愧,又为何要将圣池中的雪莲盗走,难道……不是你想毁灭证据?你如今毁了族中最重要的圣物,简直万死也难辞其咎!”
姬纾其人,心思缜密狠辣,若论起手段心思来,其实并不输嬴彻。短短数刻,便寻出了黑衣人话中破绽。
众人一时为难。
除开与姞家达成联盟的几家,其他人都不过墙头草,见形势不明朗,谁也不吭声。
这时,忽有人扯了扯宋清欢的衣角。
宋清欢眸光一冷,凌厉朝后射去。
却见身后之人是嬴天舒,鬼鬼祟祟的模样。
宋清欢收了眼中杀气,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嬴天舒立于她身后,憨厚一笑,“我瞒着爹娘偷跑出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清欢扫一眼前方,语声淡淡,“僵持不下。”
如今这情况,双方各执一词,除非其中一方拿出什么确凿证据,否则,谁也占不了上风。
没想到,黑衣人又是仰天大笑几声,“看来,你们是要执意嘴硬到底了。”他阴恻恻开口,忽然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姒夫人,您可以出来了。”
宋清欢眉头一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人,姿容得体,神情沉郁。走得近了,才瞧见脸上已有细纹,想来已有四五十岁年纪。
“是她?”身后的嬴天舒低低惊呼。
“你认识她?”宋清欢回头。
“就是她呀,之前跟你说过的,上上任圣女姒清娴。”
宋清欢墨瞳一狭,隐约想到什么,眸光微冷。
姒清娴走到人群前面,站定不言,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嬴彻脸色微变。
他自然认识来者何人,姞崧竟然请到了她,难道说……
不待他想出对策,黑衣人便又开口,“姒夫人,作为曾经的圣女,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姒清娴撩眼,淡淡一扫,忽启唇,“雪莲择主,确是骗局。”
话音落,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嬴彻气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是姬纾,也哑了口,万分惊诧地瞪着姒清娴。
雪莲择主之事,素来只有历届圣女和长老知晓详情,虽被姞崧捅出,他们本想着抵死不认,却不想,栽在了姒清娴这里。
黑衣人得意洋洋地看着嬴彻几人,“前任圣女都开了口,几位长老还有什么可说的?”
姒清娴在位时,族中长老并不是嬴彻几位,此时见她突然反水,姚扶桑最先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开口,“照你方才所言,新任圣女是由现任圣女和长老决定,那么她也该参与其中,她若真想说出真相,当时便该说出,又为何等到如今?!”
“是啊。”嬴天舒在耳边附和。
宋清欢撩眼,神情懒懒,“她中了毒。”
“啊?”嬴天舒不解地看向她,继而回神,“你是说,她是被姞崧逼的?”
宋清欢不言,看回前方。
黑衣人依旧得意,“自是如今良心发现,又见我率先捅破,所以愿意出来作证罢了。”
“你……你分明……”姚扶桑还待再说,嬴彻却一把扯住他。
这一局,他们已然落败,已无回旋余地,不必再垂死挣扎。
“雪莲择主,乃先祖传下的法子,目的,是为了让圣女能更好地维持秩序,雪莲虽无灵力,但先祖用心良苦,又何容一个落选之人质疑?千百年来,圣女圣子和五位长老共同制约,即便新任圣女圣子是人为选出,也从未存私心。”嬴彻扫一眼众人,沉朗开口。
话音落,如石落油锅,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嬴彻这话,分明是间接承认雪莲择主的确是骗局,这让他们如何想?只是细细咀嚼,却又另有深意。
宋清欢勾了勾唇。
姚扶桑是个蠢笨的,嬴彻却还算得上聪明。
姒清娴都出来了,这个时候再垂死挣扎,只会更失民心。倒不如大方承认,再抬出先祖,反倒能将局势掰回些许。
果不其然,族人面上现犹疑神情。
扶澜族向来对先祖传下的族规甚是恭敬,如果这法子是先祖传下,几位长老不过执行者而已,想来,也无无多大过错。若贸然揭露真相,才白费了先祖一番心思呢。
见众人神情,嬴彻略舒口气,趁热打铁,“倒是你,三番四次扰乱族中秩序,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想将圣女取而代之?我扶澜族,容不下你这等居心叵测之人!”
他语带厉色,现几分铮铮傲气,将方才的颓丧一扫而过。
有人开始附和。
而人,向来是从众的,一旦有一人先开口,支持长老之人便多了起来。
宋清欢玩味地勾了勾唇。
这个嬴彻倒是有几分魄力,短短几刻便能将局势扭转过来。
黑衣人声线愈哑,“姒夫人,你没什么好说的吗?”
姒清娴尚未开口,姬纾倒是抢了个先,声音娇媚,细听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姒夫人,您亦曾是扶澜族圣女,虽如今已退位,但您的一言一行,务必以族中利益为先才是。或许您方才之语是受什么人胁迫,但您放心,只要您将真相说出,我们一定替您讨回公道。”
姒清娴张了张嘴,面露迟疑。
黑衣人脸色越沉,突然飞身而下,跃至姒清娴身侧,身后众人慌忙退让。
他启唇,同姒清娴说了什么,姒清娴眼中一缕痛苦闪过,一个“我”字刚出口,突然有清音传来,“姨祖母,您千万不要让奸人的奸计得逞!”
宋清欢抬眸,见一女子御灵而来,正是姒檀。
她了然挑眉,原来二人是近亲。怕是方才姬纾见势不对,特命人将她请来。
见到姒檀,姒清娴又犹豫起来。
如今情形其实已然明了,长老们有族规和先祖为盾,族人心中的天平还是倾向他们。姞崧虽然灵力高强,但若想夺权,赌的还是“人心”二字,而此刻,他显然已失了人心。
若她今日开了这口,明日,姒家一族怕是都要受她牵连,从此在族中抬不起头来。比起家族清誉,她一人之性命不足为惜。
如此一想,终是紧闭了嘴,再不发一言。
黑衣人见状,目露狰狞之色,恶狠狠道,“姒清娴,你好,你很好!”
嬴彻一喜,忙大声号令,“此人居心叵测,屡犯族规,大家听我令,拿下此叛徒者,重重有赏!”
说着,与其他四位长老一起,催动灵力,发起进攻。先前看热闹的众人亦蜂拥而上,朝黑衣人扑去。
☆、第498章 当真要恨我一辈子么?
黑衣人眉头狠狠一拧,见势不对,御灵而起,踏着人群很快消失,只余恶狠狠的沙哑嗓音在空中回荡。
“我还会回来的!”
“我去追!”姚扶桑一急。
“不必。”嬴彻伸手拦住他,眸光冷冽。如今追上去,他们并无胜算,姞崧此人性情阴鸷难辨,要让他彻底翻不了身,必须从长计议。
抬眸看向姬纾,低了声音,“安抚好众人。”
姬纾应是,流色婉转,扬了眼尾扫一眼众人,声音徐徐绕绕,“今日之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姞崧此人,屡次扰乱族中秩序,居心叵测,其罪当诛,望大家同仇敌忾,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来报。”
对岸众族人应是。
姞非翎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自然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如今姞崧给他留下这个烂摊子,他又怎逃得过去?
颤巍巍举袖擦了额上汗珠,刚待趁人不注意离开,嬴彻沉厉的声音便落入耳中,“姞家主,姜家主,妫家主,三位玄殿请吧。”
姜修脸色一垮。
这是要治他们个同党之罪了。
姜家一族,日渐式微,若要复兴,必须破釜沉舟,故而他才会答应姞非翎之请。谁又能料到事情竟如此发展?
阴冷冷瞟一眼姞非翎难看的脸色,没好气道,“姞家主,请吧。”
人群渐渐散去,宋清欢收了目光,也准备回府。
嬴天舒跟上来,“没想到,嬴长老还有几分能能耐。”
宋清欢翘了唇角,不予置评,眸光却瞟见人群之后,有蓝色衣角一闪而过,凝神一瞧,却又不见了踪影。
她皱了皱眉,盯着方才那处。
“怎么了?”嬴天舒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却并未发现什么。
宋清欢摇头,撩眼望去,似笑非笑,“你还不回去,不怕你爹娘责怪?”
嬴天舒耸了耸肩,“他们这会子已经知道我溜出府了,早回去晚回去都要受罚,还不如在外头再待待呢。”
说着,朝宋清欢身后看了看,“寒帝怎么没来?”
“他有事去了。”
“妘姐姐现在要回府?”
“嗯。”宋清欢看他一眼,果不其然,见嬴天舒绽出一个灿然笑意,“妘姐姐,你若无事,不如请我去府上坐坐呗?”
宋清欢无奈抿唇,“跟上吧。”
*
且说岛上另一侧,誉府,此时却大门紧闭。
府中西院住着妘萝。
她正托腮坐在桌旁,神情有些焦躁。
坐了一会,她拿起茶壶给自己斟茶,却因心不在焉,杯中茶水已满仍未停手,茶水很快漫出,湿了锦绣花团的桌布,又流到了身上。
“呀——”
她终于察觉,慌慌张张起身,懊恼地拿帕子去拭身上水渍。
擦了一会,终是按捺不住,下定决心似的,将帕子往桌上一扔,顾不得换身衣衫,急急忙忙出了房间。
“娘。”
行到妘環院中,人未进,声先到。
妘環闻声,拉开房门走了出来,“怎么了阿萝?”
妘萝迎上前,乖巧一笑,“娘,爹呢?”
“他出去了。”妘環神情淡淡。
“娘,我想出去一下。”
妘環眼角一垂,“出去做什么?”
妘萝低了头,把玩着衣角,有几分欲言又止。
“今日这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自己女儿,妘環自是明白她的心思,看着她语气微凉。
“我只是出去看看,很快便回来,娘,您把府门口的禁制撤了吧?”妘萝软声央求。
妘環不为所动。
“娘,您就不好奇事情的真相么?”妘萝有些不死心。
妘環睨她一眼,眸底有雾,“你爹已经出去打探情况了,你若好奇,等他回来了,你问问他便知。”
见她丝毫不松口,妘萝无奈,只得敷衍了两句,悻悻离开回了院中。
昨日,誉府自然也收到了一朵雪莲。
只是,妘環似乎并不想插手此事,不但今日自己不出门,就连她,也将她禁在了府中,似乎怕惹上什么麻烦。
听说今日好几家都一起去了月牙岛,请长老给个交代。她心中好奇得紧,奈何妘環不松口,她的灵力又没法冲破府门口的禁制,这会子又铩羽而归,心中着实懊恼。
也不知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那日圣女大选上,她亲眼见到过那黑衣人,自然知晓他灵力不弱,此番弄出这样的事态来,必不会轻易收场。
不过眼下,也只能等爹回来问问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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