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笑,“嫂嫂,你看我现在像有事的样子么?”
君熙这才定下心来,“没事就好。”
“阿临跟着我们一路颠簸,这会子还在睡呢,改天我再带他来看你。”
“好。”君熙应了。
“阿念呢?”
“他好像也在午睡,我听到人来报说你过来了,也没来得及叫他就过来了。我现在让人带他过来。”
“没事,让他好好午睡。等我带了阿临过来,再一起见阿念好了。”
“也好。”
“嫂嫂,今日我过来,除了看看你和阿念,还有一件事。”一顿,声音沉了下来,“嫂嫂,我想去看看五皇兄。”
君熙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定定看了宋清欢一眼,终是点头,“好吧,欢儿,你跟我来。”
君熙领着她,往停放宋瑄棺椁的院子走去。
虽则季流云调制了专门的药水存放宋瑄的尸体,但为着更好地保持尸体不腐,院子里头里里外外放了不少冰块,冷得跟冰窖似的。
君熙让人拿了两件厚厚的斗篷来,给宋清欢和自己各自披上,方拿钥匙开了院门上的锁,请宋清欢进去。
一进院子里,果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好在裹着厚厚的斗篷,又用了些内力护体,倒也不觉寒凉。
进了屋子,为了避光,四面的窗户都用暗纱糊上了,越觉阴寒,但宋清欢心中惦念着宋瑄,却也并不觉如何。
君熙将烛火点上,屋子里这才亮堂了不少。
屋子正中便摆着宋瑄的棺椁,因要每隔几日换浸泡尸身的药水,所以并非封棺。
宋清欢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朝棺椁里头瞧去。
宋瑄的尸身被浸泡在透明的药液中,肌肤纹理看上去仍是栩栩如生,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
季流云调制的那药水虽有保持尸身不腐的功效,但若再拖下去,内里的五脏六腑难免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到时就算救活了宋瑄,身体怕是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模样。
宋清欢盯着宋瑄熟悉的模样看了许久,终是收回目光,长长吐一口气,抬头看向一旁的君熙,“嫂嫂,我准备好了。”
☆、第531章 诸事妥当
君熙一怔,很快明白过来,看一眼棺椁中的宋瑄,有些犹疑,“欢儿,你如今才刚回,又刚分娩过,身子怕是吃不消。”她自是想宋瑄能尽快复活,但她也不想对宋清欢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宋清欢摇头,眸光一低,语声沉沉,“嫂嫂,你比我更清楚,五皇兄等不了了。”
她原本也想等身体再调养些时日再动手,可如今来看过之后,却彻底定了主意。季流云的药水再好,也抵不过时间的威力。如若不尽快将五皇兄复活,到最后,就算他真的活了,身体怕是也废了。
君熙抿了抿唇,还想再说什么,宋清欢轻轻摇头,打断她的话,“嫂嫂,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不过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会有事的,五皇兄这边,得尽早开始了。”
君熙哑然,眼底有泪珠浮上。
他们一家,欠宋清欢的实在太多了。宋瑄和宋清欢并非一母同胞所生,就算幼时曾对她有过照拂,但这世上,真正能滴水恩当涌泉报的人,又有几个?当初若不是宋清欢援手,她不一定能生下阿念。聿国大乱之时,若不是她暗中安排了人接应,她和阿念也活不到现在。
这些情意,一笔一笔,叫她如何还清?哽咽着拉住宋清欢的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清欢拍了拍她的手背,见气氛太沉重,朝君熙笑笑,“阿念也大了,这会子五皇兄活过来,还能糊弄过去。若再大些,怕是要起疑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君熙知宋清欢心意已决,虽深觉对不住宋清欢,却也只能应下,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欢儿,你对我们一家的好,我们实在无以回报!”
宋清欢眸光清澈,“都是一家人,嫂嫂不用客气。”
君熙咽下浮上来的泪,怕屋里阴寒,便没同宋清欢久待,拉着她走出了房间。
两人出了停棺椁的院子。
宋清欢道,“今儿我主要是来看看嫂嫂和五皇兄,刚回来,宫中事多,我就不久待了,等我那边准备好了,我再来跟嫂嫂说。”
“好。”知晓她事忙,君熙也不多留,亲自送了宋清欢出府,这才转身回府。
*
回了宫后,带回来的行李辎重流月沉星已规整得差不多了。
宋清欢便又去看了妘璃。她此时正好午睡方醒,见宋清欢过来,高兴地招呼她坐到身侧。
“忙坏了吧。”瞧见宋清欢额上的细密汗珠,妘璃掏出帕子替她细细擦了擦。
宋清欢笑笑,“还好。”四下打量一番,“母妃住得可还习惯?”
妘璃目光移开,“都挺好的,不过……”她一顿,似有犹疑,看宋清欢一眼,还是开口道,“阿绾,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住在宫里,还是不妥。”
“如何不妥了?”宋清欢一听便急了。她好不容易将母妃寻回,自然是要让她好好颐养天年的,住在宫里离她近,她也能照顾得最周全。
“阿绾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妘璃柔声道。
宋清欢略微沉了心思,听妘璃往下说。
“我不想住宫里有两个原因。一则,是于理不合。古往今来,只有太后娘娘住后宫的理,可哪有皇后之母也跟着住进来的道理?”她一顿,又道,“我听妘璃说,君殊的母后萧太后也并不住宫里?”
虽是疑问句,却带着肯定的口吻。
见左右无人,宋清欢也不瞒她,“不瞒母妃,母后当初在宫里受了不少苦,住在这里,难免容易触景伤情,便搬到了先前我们住的王府里。”
妘璃点头,表示理解,当年这事四海震惊,影瞳自然也给玉衡岛传回了消息。
“正是如此。你想,正经的太后都不住宫中,我若当真在这里住下,岂不是让你难做?”
宋清欢无奈一笑,“母妃,您也知道我的性子,旁人的看法,我素来不在乎。”
“可我在乎。”妘璃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阿绾,我知道君殊待你极好,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手下还有那么多臣子,我住在宫里,必会引起闲言碎语。以他的性子,定会护你,可如此一来,不就寒了众臣的心?”
宋清欢看着妘璃张了张嘴,想说沈初寒也不在乎,但见妘璃郑重的模样,便也咽下了这话,只道,“您方才说有两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妘璃的手指微微一紧,目光落在膝上,“阿绾,我……也不喜欢皇宫,住在宫里,总让我想起过往那些事。”
妘璃也曾入宫为妃,宫里的回忆,除了与父皇的甜蜜过往外,她既曾冲冠后宫,一定也有数不尽的算计和阴暗。
更何况,如今父皇已驾崩,住在宫里,的确容易触景生情。
见妘璃这么说,宋清欢也不好再坚持,犹豫一瞬,松口道,“既然母妃已经打定主意,那阿绾也不多劝了。我回头与阿殊商量商量,看母妃住在何处最合适。”
“住哪里都不要紧的,你们随意安排个住所即可。”
宋清欢笑着应了。
话虽如此,她却不想将就,母妃委屈了半辈子,如今好不容易能顺遂地颐养天年,自己给母妃的,自是要最好才行。
母女俩又说了会闲话,宋清欢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母妃,五皇兄的事,你先前也听我说了。”
妘璃一怔,很快明白过来她的心思,“阿绾,你想尽快动手?”
“是。”宋清欢点头。
妘璃叹口气,心知自己这女儿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性子,也没多说,只拉过她的手腕,细细把脉。
须臾,她收回手。
宋清欢冲她笑笑,“母妃,我的身体很好吧?”
妘璃嗔她一眼,“不还多亏了君殊拿回来的那颗内胆,否则,以你分娩时的凶险劲儿,你哪里能这么快就活蹦乱跳的?”
宋清欢凑到她身边,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笑得讨好。
妘璃无奈笑笑,“我说不同意,你会甘心?”
“不会。”宋清欢老老实实摇头。
“这不就是了。”妘璃越发无奈,“等你这几天忙完了,你带我去见见暄儿,我也看看他的情况。”她彼时在宫里头时,怜宋瑄生母卑微,经常被下人欺辱,也照拂过他不少,自有一份情意在。
“好。”见妘璃不再反对,宋清欢也松了口气,又陪着妘璃聊了一会,方才离开。
回了华清宫,又唤了人来了解他们走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好在如今这后宫里除了她也没旁的主子,倒省了不少事。不过饶是如此,等她将所有事情都忙完之际,也已是黄昏了。
她看一眼天边艳红的晚霞,吩咐一旁的流月,“去看看皇上回来了没有?”
流月应是,刚走出内殿,便瞧见沈初寒大踏步走了过来。
她福身一礼,笑吟吟道,“见过皇上,殿下刚刚还在念叨着皇上呢。”
沈初寒“嗯”一声,跨进了殿中。
宋清欢抬头瞧见她,笑笑,“回来了?”
沈初寒也翘了翘唇角,在她身边坐下。
见他二人要说体己话的样子,一旁伺候的沉星知趣地行礼退下。
沈初寒揽着她起身,往内殿走去,两人在床榻旁坐了下来。
伸手将宋清欢揽入怀中,轻轻刮了刮她的琼鼻,温声道,“回来累坏了吧?”
“还好。”宋清欢笑笑,“这后宫虽大,但毕竟没有旁的主子,自然没什么太需要操心的事。”说着,眸光一闪,垂了头。
沈初寒看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眸光微深,揽住她的手紧了紧,似随意开口,“这样最好不过了,有什么事叫下面的人去做就好。”
宋清欢眉头一皱,也学不来那扭捏试探的性子,索性抬了头,“阿殊,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沈初寒突然扬唇笑开来,在她脸颊上亲一口,“我还在想,以阿绾的性子,什么时候也这般藏一半说一半起来。”
宋清欢直勾勾盯着他,一双眸子像黑曜石一般闪亮,“那你怎么说?!”
沈初寒笑得越发欢愉,“我的心,阿绾还不明白?”
宋清欢被呛住,愣了一愣,气鼓鼓开口,“我明白是一回事,可我想听你亲口说。”
今日在妘璃宫里时,她隐晦地问起了沈初寒后宫的事。即便沈初寒对宋清欢爱极护极,但他毕竟还是一国之君,选秀纳妃,充实后宫,是他怎么也绕不去的一个话题。
如今他初登基,宋清欢又育了一子一女,大臣们自不会说什么。可几年之后呢?大臣们还会保持沉默吗?
纵观云倾大陆四国,有哪国后宫不是后妃如云的?便是当初聿帝对妘璃如何深情,纳了她入宫之后,偶尔也还是会召别的妃嫔侍寝,以示雨露均沾。扶澜族人素来是一夫一妻的规矩,妘璃心中自是不愿,可不愿又能如何?既然已入了宫,难不成还能叫聿帝为着她废了整个后宫不成?
但与其他女子分享丈夫的痛苦,妘璃却是清楚得很,所以,她不想宋清欢再遭受她当年那样无法言说的苦楚。
妘璃说这话时,宋清欢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沈初寒有多宝贝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上一世,他为着自己,可以扔下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不要,这一世更是把自己捧在心尖尖上,又怎会再去纳其他妃子呢?
但胡思乱想大抵是女子的通病,她回来之后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找沈初寒要给准信,不管如何,也能安自己的心不是?
瞧见宋清欢面上的娇憨之态,沈初寒低头,用下巴在她光洁的额上蹭蹭,失笑道,“我倒是从未瞧见阿绾这般明晃晃吃醋的样子。”
宋清欢不言,只一对清亮的眸子瞅着他。
沈初寒敛了笑意,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中,一字一顿沉声开口,“阿绾,我君殊对天发誓,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如有违约,天……”
宋清欢忙用手去捂他的嘴,“不必起誓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好。”
沈初寒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往怀中带了带,“不是今儿忙得很,怎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宋清欢瞥他一眼,“还不是又回了这宫里,我又记起了你的皇上身份呗。”
沈初寒轻笑,“你若不喜欢这皇宫,等我做几年皇上,情势定了下来,我们丢开便是。到时候你想去哪便去哪,如何?”
宋清欢越发给了他个白眼。
这皇上哪是说不做就不做的?旷古烁今,把皇位如此不当回事的,怕也只有沈初寒一人了。
不过,她其实也知道,有了上一世的经历,这一世,沈初寒对江山社稷早已没了那些执念,要不然,他也不会……
美目一转,抬头看向沈初寒,“阿殊,你要是不做这皇上了,这皇位能丢给谁去?”
沈初寒笑,“不是还有阿临么?”
宋清欢一听,立马直了身子,双手叉腰道,“我就知道!阿临才多大的娃娃?君临君临,你给他取名时便存了这心了吧?”
沈初寒笑得一脸无辜,眸光闪闪烁烁,“阿绾想到哪里去了?”
宋清欢瞪着他,“那你倒说说,为何单单给阿临取个临字?”
“忧忧出生无忧谷,便给她取了这么个乳名。阿临是在临都怀上的,自然就取个临字咯。”沈初寒倒是对答如流,说得冠冕堂皇。
“瞎扯。”宋清欢对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很是佩服,瞪他一眼。心知沈初寒虽有这个打算,但阿临毕竟年幼,真有那么一天,也得多少年之后了,便也撇过此事不提,想起妘璃想要搬出宫的请求,略略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阿殊,我母妃想搬出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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