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依旧是笑盈盈的神情,眼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清冷,“流月觉得,皇上是容易被他人左右的人吗?”
流月摇摇头。
宋清欢手指微微一用力,手中的枯叶顷刻间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不怀好意的人实在太多,你若是次次这般生气,还不得把自己气坏了?只要皇上说不愿意选秀纳妃,那其他人便奈何他不得,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可是……”见宋清欢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流月似有些替她着急,张了张嘴想说话,然而细细一想,却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
只要皇上不乐意,谁还能强行给后宫塞人不成?
而皇上对殿下视若珍宝,又怎会做出这种让她伤心的事来呢?
这么一想,终于想通了,顿时舒一口气,不好意思朝宋清欢笑笑,“殿下,是奴婢多想了。”
宋清欢嗔她一眼,“我看啊,你是闲的。”
如今回了宫,忧忧和阿临自有乳母和阿临专门伺候,用不着流月和沉星看着了。流月是个待不住的,自然会觉得现在太闲了。
流月脸颊红通通的,低垂了头,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宋清欢忽然眸光一闪,笑着打趣,“要不,正好趁着现在闲,把你和玄影的事儿给办了?”
流月一听,脸顿时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半晌才扭扭捏捏说出一句,“殿……殿下,现在凉国使团还在临都,不……不大适合。”
宋清欢笑着起身,“等这事一完,就开始着手办你的事。”现在苏娆一日没找到,她就一日不能放松警惕,流月和玄影的事,确实只能推后了,自己这么一提,不过是想让流月不要多想而已。
流月红着脸谢过。
宋清欢弯了唇角,“外头风大,我们进去吧。”
快午时的时候,沈初寒回来了,许是不想她担心,压根就没提起此事,只说今日凉国使团进了宫,具体细节还在商谈之中,说完,便叫流月沉星传午膳。
他不说,宋清欢乐得轻松,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事。
本以为这次又跟前几次礼部提议选秀的折子一般,还没闹大,就被沈初寒压了下去,却没想到,有人却仿佛唯恐天下不乱一般,竟将事情捅到她跟前来了。
几日后,礼部侍郎周祯求见。
宋清欢放下手中的书卷,让流月宣他进来,自己起身去了正殿。
刚在上首坐下,周祯便在流月的带领下进了正殿,快步走到宋清欢跟前,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周侍郎不必多礼。流月,看座。”
流月应是,引着周祯在一旁下首的位置上坐下。
“周侍郎今日进宫求见本宫,可是凉国使团那边有什么动静了?”宋清欢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开了口。
周祯点头,“皇后娘娘让微臣派人密切关注凉国使团的动静,昨天夜里,果然发现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宋清欢微微直了身体,清亮的眼神看着他。
一开始,宋清欢是打算派隐卫去盯住尧夙他们的,但考虑到使团中都是苏娆的人呢,武功必然不弱,万一隐卫被人发现,监视他国使团这种事,传出去到底还是他们的不是,倒不如让礼部在会同馆里的人好生替她注意着里头的动静,如此,也能师出有名。
“昨天夜里,使团中有人悄悄放出了一只信鸽。”
“信鸽?”宋清欢面色凝重几分,“可知传的是什么信?”
周祯点头,“礼部的人得了吩咐,一直密切注意着,一见到有信鸽飞出,便将它打了下来,拆开信鸽脚上绑着的纸条一看,上面只写着寥寥几字:寒帝不同意。”
说完这话,他觑一眼宋清欢神情,接着往下说,“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的人将纸条重新绑好,放飞了信鸽,想跟着信鸽看看它到底会飞到哪里。”
听到这里,宋清欢眉头一皱。
听周祯这口气,事情似乎进展得不顺利?
周祯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只是没想到,那信鸽一路飞出了城,最后,竟落到了城郊一处废弃宅邸的屋顶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又飞了回来,脚上绑着的纸条根本就没被人动过!”
周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宋清欢沉思片刻。
“寒帝不同意。”
——这几个字,看着像是写给苏娆的,再加上凉国使团确实都是苏娆的人,可为什么……信鸽会飞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莫不是,苏娆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放的烟雾弹?
她思忖片刻,转了话题,“宁乐长帝姬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周祯摇摇头,似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宋清欢正在想着苏娆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神情。
周祯看了她两眼,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开口道,“有一件事,不知皇后娘娘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宋清欢随口应了,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周祯斟酌了一下用词,接着开口,“凉国的求和书上有一条,是……要求皇上纳宁乐长帝姬为妃。”
宋清欢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很快又轻轻拨弄起杯盏中的茶叶来,“这件事,那日早朝上皇上不就表态了么?”
说着,端起茶盏喝一口,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周祯。
她的目光依旧是清凌凌无波无澜的模样,周祯却觉得殿内的气压陡然间降了下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皇后娘娘,凉帝对宁乐长帝姬的疼宠是众所周知,如果这消息传回凉国,难保凉帝不会生怒啊。”
“所以呢?”宋清欢依旧是淡淡的表情。
周祯越发觉得燥热起来,心底不由后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该听了那胡瑞安的哄骗,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这事,皇后娘娘若当真有心替皇上选秀纳妃,还用等到自己提吗?
如今两人感情正浓,谁会高兴让别的女子来分了丈夫对自己的宠爱?更何况,从他与皇后娘娘不多的接触来看,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周侍郎。”眼见着他额上的汗珠越冒越多,宋清欢喝一口茶水,悠悠然开口,“你几次上折子的事,我都知道。皇上的意思,相信周侍郎比我更清楚。既然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周侍郎还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皇上了,否则,你这个位子,想来有很多人争着想做。”
周祯没有想到宋清欢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他,一时怔住,想好的说辞竟全都派不上用场。
“还有,周侍郎也算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可不要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这话一出,周祯顿时汗如雨下。
☆、第542章 侍女冬雪
他一直都知道宋清欢聪明,可却没想到,她会慧黠通透到如此地步。
她方才这话,分明已经猜出了自己今日前来是受人撺掇指使,更有甚者,她似乎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
宋清欢悠然的目光在他面上一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侍郎的长子,似乎已是十八有余?”
周祯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抬眸看着宋清欢,不知她想说什么,却见宋清欢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一脸无害。
他无奈,只得点头呐呐应一声,心底有几分警惕。
“可曾定亲?”宋清欢浅笑着又问。
周祯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心底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本想胡诌说定了,但一对上宋清欢透亮的眸光,便觉得没了撒谎的底气,只得清了清嗓子,有些惶恐地开口,“尚……尚未……”
宋清欢勾唇一笑,拿起一旁的杯盏喝一口茶水,似闲话家常般,悠悠开口道,“尚未定亲啊?本宫记得,工部胡侍郎家中有位嫡女,刚及笄不久,听说长得是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理性子温婉。”
一顿,一双好看的杏眼弯成新月状,似笑非笑地觑着周祯,“听说周侍郎与胡侍郎私交不错,若是周侍郎愿意的话,本宫可以做这个媒。”
说着,轻笑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样,周侍郎要忙自家公子的亲事,就不会老盯着皇上这边了。你知道的,皇上最不喜被人左右,周侍郎如若再揪着选秀一事不放,难保皇上不会发怒,倒不如,本宫给周侍郎找点事做。周侍郎,你意下如何?”
周祯额上的汗越流越多,后背都已湿透。
胡瑞安家的嫡女虽然长相是不错,但听说脾性很大,自小心比天高,压根就没把自己的儿子看在眼里过。
若真被赐婚给自己家,日后铁定闹得个家宅不宁,胡瑞安那边也会嫉恨上自己,这桩婚事,不要也罢。
更何况,还有他头顶的乌纱帽。
皇后娘娘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他再提起选秀一事,她便给他塞个难缠的儿媳妇过来,外加头顶乌纱帽还不保,这般赤裸裸的威胁,他虽有气愤,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对皇后娘娘的性格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背后沁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告罪,“皇后娘娘心意,微臣心领了。只是犬子顽劣,实在配不上胡姑娘,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说着,顿了顿,接着又道,“皇后娘娘说得对,选秀之事,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微臣日后一定听凭皇上吩咐,不敢再行越俎代庖之事。”
宋清欢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一闪即逝后依旧和煦地看着周祯,形容温和,“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强行做这个媒了。如果周公子有看上的姑娘了,若需要本宫赐婚,尽管来同本宫讲。”
“一定一定,多谢皇后娘娘美意。”见宋清欢终于松口,周祯也松了口气,连连作揖道谢。
“好了。”宋清欢懒懒将茶盏往几上一搁,“凉国使团那边,就拜托周侍郎再看紧些。另外,今日之事,本宫不希望有如何风声传出。”
“微臣明白。”周祯到底在官场上浸淫多年,怎会不明白宋清欢的意思?忙不迭应了,不敢多说。
宋清欢挥挥手,“周侍郎先下去吧。沉星,送周侍郎出宫。”
周祯行了礼,恭敬退下。
他一走,宋清欢软了身子,躺在椅背上出神。
选秀的事她自然不担心,经过今儿这么一遭,周祯应该能消停一会儿,她担心的是,苏娆究竟想做什么?
也不知玄影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蹙了眉头起身站起,进了内殿。流月看着她的身影,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傍晚时分,沈初寒回了华清宫。
见他回来,正在殿内同阿临玩耍的忧忧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嘴里高兴地唤着,“父皇!”
沈初寒将她抱了起来,温声道,“忧忧今天乖吗?”
忧忧用力点点头,“嗯,乖。”
宋清欢笑着上前,“忧忧,先下来,让父皇换身衣服。”
忧忧听话地应了,被沈初寒放了下来,眨了眨大眼睛坐在一旁,看着宋清欢替沈初寒将外套脱下。
流月取了套常服过来,沉星则按照宋清欢的吩咐,下去传晚膳。
在内殿换好衣衫,几人一道出了内殿,沉星已经在外指挥着宫女摆晚膳了。
宋清欢让流月将阿临抱过去给乳母,自己抱了忧忧在桌旁坐下,然后也跟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忧忧虽只三岁不到的年纪,但性情聪慧活泼,口齿伶俐,一顿晚膳吃下来,把宋清欢和沈初寒哄得笑意盈盈,一旁的流月和沉星也是偷笑不止,觉得小帝姬的性子,比殿下和皇上可要外向不少。
吃完饭,宋清欢因有话要同沈初寒说,又同忧忧玩了一会,便让沉星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寝殿。
沐浴完毕,她让沈初寒也先下去沐浴,自己坐在软榻上,让流月替她绞着头发。
流月今日倒是安静得很,沉默着替宋清欢绞干头发。
宋清欢翻了一会书,见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将书放下,示意流月走到跟前来,看向她笑着打趣,“流月,今儿怎么不担心了?”
流月咧嘴一笑,眸光清澈,“之前是奴婢想岔了,殿下说得对,只要皇上不同意,其他人便是叫破了天又能如何?奴婢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宋清欢抿了抿唇,刚要说话,忽然听到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伴随着帘栊叮咚声,沈初寒走了进来。
“杞人忧天什么?”他寒凉的眸光在流月面上一扫,沉沉开口。
流月咧了咧嘴,看一眼宋清欢,不知如何回话。
宋清欢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
流月朝沈初寒一礼,退出了内殿。
宋清欢拿起一根丝巾,将头发束在脑后,看向沈初寒温柔地笑笑,“洗好了?”
沈初寒应一声,走到她身边,跟着在软榻上坐下,“阿绾跟流月在聊什么呢?怎么我一来便噤了声?”
宋清欢拿过帕子,半跪在榻上,帮他擦着湿漉漉的发,“说到今儿周祯来见我的事。”
沈初寒长睫一眨,用尾音“嗯”一声,微微闭了眼,“他说什么了?”
宋清欢便将那信鸽的事同沈初寒说了一遍。
沈初寒微微勾了唇角,忽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
宋清欢低低惊呼一声,人便到了他怀里。
沈初寒伸手摩挲着她光洁小巧的下颌,似笑非笑,“阿绾方才说的,可不是这事吧?”
宋清欢眼尾一曳,睨他一眼,嗔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说着,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还不是选秀的事?都闹到我跟前来了。”
沈初寒眉眼微沉,“我看周祯是在这个位子上坐得太久了,这种事也来烦你。”
宋清欢伸手挽住他的脖子,轻笑道,“我已经威胁过他了,我想……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提此事了。”
沈初寒伸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琼鼻,另一只手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语声微沉,“本来不想让你操心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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