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再提他的名字!”宋清欢却蓦地一恼,声音提高了几分,厉声喝住。
沉星一惊,继而愕然。
难道……沈相当真对殿下做出了无礼的举动?当下也沉了目色,“殿下,可要奴婢派人去盯着他?”
宋清欢满目的厉色却突然暗淡下来,疲累地闭了双眼,“不必了。”
派人去盯着沈初寒,岂不是自讨苦吃?
微微沉默片刻,她再度睁眼,朝沉星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沉星,我没事,你和流月不用担心。沈相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日后见着沈相时,务必绕着走,他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
沉星半知半解地应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沈相对殿下有情她却是看得出来的。原本她还觉得沈相丰神俊朗,又年轻有为,实乃殿下良配,所以见着沈相时自然而然有几分亲近的感觉。
只是,殿下若是不喜他,日后便只把他陌生人来看便是。
又行了一会,终于回了瑶华宫。
宋清欢挥手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连流月和沉星都被她遣到了门外候着,自己在窗旁的软榻上缓缓躺下,触到熟悉的事物,这才觉得缓缓松了口气。
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一闭上眼,方才那个吻的感觉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怔怔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
方才那种柔软而清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上,提醒着她那个残酷的事实:沈初寒知道她重生之事了。
心底不禁升起一阵绝望。
以沈初寒的个性,既然知道了自己也是重生,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自己如今羽翼未丰,若于他正面对上,铁定不是对手。
可如今……她到底该怎么才好。
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叹口气看向窗外,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今年的冬季,似乎提前了。
*
又经过几日的调养,聿帝的身体终于好了不少。
这日,他特意命人请了季流云和沈初寒进宫,当面道谢。
沈初寒暂且不说,季流云竟出乎意料地应了诏,与沈初寒一道入了宫。
宋清欢也被聿帝拉过去作陪。
她原本是万般不愿的,可聿帝派了钟怀亲自来传旨,一副务必要去的架势。若她再推辞,那便是抗旨了,只得应了,命中钟怀先回去复命,她大致整理了一下仪容,惴惴不安地带着流月和沉星去了昭明殿。
她到的时候,皇后、宋清漪、宋琰以及宋懿和宋暄都到了,按惯常的顺序在殿内做好。
见她进来,聿帝忙示意她不用多礼,让宫女引着她入了座。
宋清漪意味不明地瞟她一眼,神情似有几分阴郁。
“父皇身子可好些了?”转回目光,宋清漪看向聿帝,关怀地开了口。
看这样子,似乎她也刚来。
聿帝笑着点了点头,许是恢复了元气,精气神看上去好了很多,这会子心情也不错,乐呵呵地开了口,“朕觉得好多了。这神医到底是神医啊。”
宋清漪笑着接口,“是啊,多亏了沈相的引荐,也让父皇少受了不少苦。”
聿帝“嗯”一声,眼中一抹沉思。
这几日,人前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可夜深人静之时,却总觉得此事透着些古怪。
刺客一事便不说了,他疑惑的是,沈初寒为什么要帮他?
虽然两国联了姻,但那是两国之间的关系。而沈初寒,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是个极其冷漠的人,对这世上所有的人事都很凉薄,没道理这次会对自己特殊。
他总隐隐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旁的原因。
今日请了沈初寒和季流云一同入宫,也是抱着打探清楚的初衷。
宋清漪见聿帝对这话不怎么热络,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她毕竟是宋清漪,很快笑笑带过,不动声色地说起了旁的事。
没等多久,听到殿外有人通报。
内侍话音一落,沈初寒便和季流云一起走了进来。
殿外阳光洒进,正要覆在他们身上。他们二人,一着黑,一着白,皆是丰神俊朗,姿仪风流,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宋清漪的眼中顿时迸发出无限的光芒。
从沈初寒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他一人,再也容不下旁人。
可惜,他的眼里,却从没有自己。
一想到这,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沈初寒和季流云走到殿中,向聿帝行了礼。聿帝笑呵呵应了,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又让宫女看座。
两人谢过,一左一右入了座。
沈初寒的位子,正好在宋清欢的正对面,落座的瞬间,他似乎似有若无地扫了宋清欢一眼,看得她心中一紧。
好在他很快挪开了目光,看向上首。
一直盯着沈初寒的宋清漪却发现了几分端倪,眉头一蹙,朝宋清欢这边看来。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方才收了回去。
宋清欢懒得理会她,心中只祈祷着待会沈初寒千万不要说出什么关于自己的话来、
“聿帝身子可好些了?”沈初寒看向聿帝,淡淡发问。
“多亏了沈相和季神医,朕现在觉得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沈初寒笑笑,看向一旁的季流云,“都是季公子的功劳,沈某不敢居功。”
季流云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看聿帝一眼,拱手让了让,并未多说。
聿帝却是颇感兴趣的样子,盯着沈初寒和季流云看看,“听说季神医是江湖人士,不知二位是如何认识的?”
“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沈初寒却不多说,随意敷衍了过去。
季流云更是惜字如金,不发一言,只浅浅笑着。
皇后阴沉着脸色看了季流云一眼。自从那日被他无视和威胁,皇后心中就对他十分不爽。奈何他现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暂时动不得,这才压下心底的不满。
“哦。”聿帝应一声,“听说沈相先前的毒,季神医也有指点?”
沈初寒点头,“他那段时间恰好在建安附近,闻讯便赶了过来。若不是他,我的毒也不会那么快就解了。”
聿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又朝沈初寒笑笑,“看来朕真是沾了沈相的光了。”
沈初寒公式化地笑笑,“聿帝说笑了,您是九五之尊,自然福泽深厚。”
几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聿帝便让钟怀将赏赐给季流云的东西拿进来。金银珠玉自然有,也有一些珍稀的药材。
季流云自然不会推辞,行礼谢过,心安理得的收了。
皇后看着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
聿帝打量了季流云一眼,沉思着开口道,“不知季神医是哪国人士?”
季流云状似不经意地瞥宋清欢一眼,淡淡开口,“季某是凉国人士。”
聿帝“哦”一声,沉沉看一眼沈初寒,又继续开口,“不知季神医在凉国是否入朝为了官?”
季流云笑一声,“聿帝太看得起季某了。季某不过闲云野鹤一只,并无做官的打算。”
聿帝眼中的神色黯了黯,迟疑了一瞬,终是不甘心,朝季流云抛出了橄榄枝,“季神医这么好的医术,却没多少人知道,实在是暴殄天物了。不知……季神医可有兴趣入我太医院?若是季神医愿意,这太医院令一职就非你莫属了。”
季流云却像听到什么搞笑的事情一般,“哈哈”仰天大笑了两声,方才止住笑意看向聿帝,“聿帝说笑了。季流云生性不爱束缚,并不是做官的料子,聿帝还是另请高明吧。”
聿帝悻悻,但碍于沈初寒在此,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挖人,只得作罢。为了缓解尴尬,复又聊起了旁的事,“季神医这次来聿,可是有要事在身?”
季流云摇头,“不过是随处走走,看看各国的山川美景罢了。”
“季神医真是好兴致。”
季流云不置可否地笑笑。
聿帝又问,“不知季神医何时打算回凉国呢?”他问这话,自然是带了私心的。他素有心悸的顽疾,多少太医看了都不见好,但季流云的医术显然在这些太医之上。若是能让季流云替自己看看,说不定那久病不愈心悸或许会有根治的法子。
“也许三五天,也许十来半个月。”季流云耸耸肩,言谈间说不出的恣意洒脱。
聿帝眼中精光一闪,“那在季神医离开前,朕可能还得请季神医替朕看看。”他没有提心悸之事,毕竟,在场的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向来是要强的性子,自然不会把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
季流云眉梢微挑,“聿帝赏了我这么多东西,这些自然是我该做的。我住蓬莱客栈,若是有用得到季某的地方,聿帝尽管派人来唤便是。”
“那就先谢过季神医了。”
又闲聊了些许,沈初寒和季流云便开口告辞。
聿帝微讶,似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季流云一脸佻达,说出来的话无比直接,“抱歉聿帝,我不喜欢待在皇宫里,还是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把脉。”
季流云都这么说了,聿帝自然没有了留他的理由,又寒暄道谢了几句,派了钟怀送他们出去。
他们一走,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见草草见了沈初寒一面他便走了,宋清漪自然心有不甘,眸色一闪,不顾身旁皇后阴沉的脸色,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走在前头的沈初寒被她叫住。
见沈初寒竟真停了下来,宋清漪脸色一喜,急急走了过去,扬起小脸,同他说起话来。
“沈相……”她似嗔非嗔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小脸染上绯红。
季流云饶有兴致地瞟他们一眼,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宋清漪唇一张,刚要继续说什么,却感到季流云兴致勃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像在看耍猴戏的一般,顿时心中一哽,微有不悦地朝季流云看去。
她的心思这般昭然若揭,季流云哪里能不明白,笑一声,朝沈初寒使了个眼色,“诶,不打扰你,我先走了。”说着,也不待他回应,潇潇洒洒地朝前走去。
另一侧,宋清欢跟在众人后面出了大殿,急急往瑶华宫走去。
好不容易沈初寒没有在昭明殿中说出什么关于她的话来,这会得赶紧回宫,否则,万一半道被沈初寒截住,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一路行得飞快,很快便将昭明殿抛在了后头。
正当瑶华宫已遥遥在望之际,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帝姬,请留步。”
她神情一僵,缓缓转过身去。
却见季流云正唇角含笑,缓缓踱步朝自己走来,一旁却无沈初寒的身影。
☆、第090章 你敢说,我父皇不是你杀的?!
“季公子。”她在原地停下,勉强笑笑,朝季流云打了招呼。
季流云走了上来。
“帝姬。”他朝她颔首一礼。
“季公子找我有事?”宋清欢略有狐疑。
“我是来给殿下道歉的。”季流云收了笑意,一脸郑重。
宋清欢微愣,迟疑着开口打量着他,“季公子给我道歉?不知这道歉二字从何说起?”
季流云笑笑,“那日殿下特意登门道谢,我却说了谎,还请殿下原谅。”
宋清欢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他说的,是指他骗自己是昭国人一事吧。
那件事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是顺着沈初寒的话去做而已,宋清欢又怎会怨他?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季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也是受人所托。”
至于受何人所托,大家心知肚明,就不必说得那么明白了。
季流云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抬眼望向她,“殿下……和烬之之间闹矛盾了?”
宋清欢眉头一蹙,她和沈初寒之间本就没什么,哪里来的“闹矛盾”一说?刚要反驳,季流云却似没看到她的表情一般,自顾自往下说去。
“殿下,不瞒你说,我与烬之相识这么久,从未见他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宋清欢,又强调了一遍,“不是哪个姑娘,是哪个人。”
一顿,叹口气,“殿下应该也发现了,烬之这个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性情凉薄得很,很少有人和事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可是,他对你不一样。我不知道烬之为何要让我故意在你面前说自己是昭国人,也不知道你俩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殿下,如果可以的话,请给烬之一次机会。”
宋清欢无奈,很多事情,并没有季流云想的这么简单,可是她又不能同他解释。
见宋清欢神情似有几分不悦,季流云忙补充道,“我知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原本我是没有资格说这话的。只是这几日烬之的情绪实在是反常得很,我想,这世上除了殿下,大概没有人能这般牵动他的情绪了吧,所以才自作主张同你说了这番话。”
贸然叫住宋清欢说出这些,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十分了解沈初寒的性子,他自己的事,并不喜欢别人插手干涉。可是作为从小一起同他长大的师兄弟,沈初寒这几日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他不免有些担心——他从没见过他那么颓丧的时候。
他可是沈初寒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沈初寒!
而他情绪陡然变化的唯一原因,只可能是宋清欢。
那日听完他和宋清欢的谈话之后,沈初寒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到了客栈旁边的小巷子里。
他探头一瞧,发现那里正停了辆马车,车上坐着的侍女,似乎正是舞阳帝姬身边伺候之人。
他了然,心中轻笑。
没想到一贯沉稳的烬之在感情上也竟这么猴急。
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并不如他所料。
烬之没有再返回来,等过两日自己去找他时,却发现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身上戾气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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