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里,要越热闹才越是喜庆。
司岚笙知道权家的情况,遣了方锦晖、方锦书两人前来跟新娘子作伴。新房里入目是一片喜庆的红色,姐妹二人笑着上前见了礼,方锦晖陪着林晨霏说着话。
权家上京之后,和权墨冼见过好几面,权璐这却是第二回见。
“璐姐姐好久不见,漂亮了好多哩。”方锦书笑着道。
距离头一回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权家的家境改善了不少。权大娘和权璐身边也都添了伺候的小丫鬟,那些劈材烧饭的粗活,自然不会再让两人伸半个手指头。
权璐正值青春,风华正茂。这样养了几年,再加上衣着首饰,通身收拾下来,比当初进京时漂亮了不知道多少。
她知道今日方家会来人帮忙,这会见了方锦书,笑道:“好妹妹真会说话。我倒是觉得,你长高了不少。”
初初见时,方锦书才是个八岁的女娃娃罢了。一晃几年过去,方锦书已经是初长成的少女,眉眼也长开了。
方锦书笑道:“难得见到姐姐,先恭喜你。”
权璐的婚事也已经定下,正是彭长生。经过黯然情殇之后,随着方慕笛嫁给了崔晟,彭长生也彻底放下了那段恋慕之情。
彭长生和权璐这两人之间,是彭长生的真实可爱,让权璐先动了心。而彭长生回过头来,也对权璐的泼辣爽利生出好感。
权墨冼了解他的人品,便默默撮合了此事。权璐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难得两人看对了眼。
彭家只能算得上土地主,而离开了族人的权家更是没有根基。所以,他才奋力读书,终于高中状元。作为状元的妹妹,权璐这才能说和彭长生的门当户对。
彭家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彭长生能娶到当朝状元的妹妹,这是好事。
不过彭长生毕竟是彭家竭力栽培出来的人才,两人的婚期急不得,定在了来年初。彭家如今已派了得力的家人上京,务必要将这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
说起自己的婚事,权璐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道:“快别说我了,妹妹你也快十二岁了吧。”
十二岁,这就是女子要开始相看亲事的年纪了。
方锦书笑了笑,大方承认道:“我生在冬月,还有好几个月才满呢。”她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任何打算,只想越晚出嫁才越好。
如今离庆隆七年还有四年的时间,算算那个时候,她刚刚及笄。
只要将那件关键之事解决掉,就能彻底扭转方家的命运。到时候,她才能放心出嫁。至于自己的亲事,有父母在,她相信就不会差了。
前世嫁的人并非她所爱,在深宫里她也熬过来了,总不会比那时更艰难。
几人正说着话,一名刚留头不久的小丫头,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姑娘,喝药了。”她年纪小,原是权墨冼买来伺候林晨霏的。这会林晨霏嫁了人,她还没来得及改口,仍然是叫姑娘。
林晨霏这会已经卸了沉重的珍珠花冠,半靠在床上。贯穿她腹部的伤口虽然是愈合了,但仍要以静养为主,不能劳累。
这药方,是苏神医离京前留下的调养方子,她一直喝着。和她说着话的方锦晖起身让开位置,小丫头试了试温度,正准备伺候她喝下。
“慢着!”方锦书突然出言阻止,大步走到跟前就着小丫头的手,仔细嗅闻着药汤,沉声问道:“你是从厨房端来的?”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不明就里,呐呐不敢回话。
权璐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方锦书点点头,道:“有些不对,我才要问问她的话。”
“四姑娘问话,你老实回答。”权璐吩咐小丫头。
“是。”小丫头回忆了片刻,道:“这碗药,是婢子在厨房里守着熬的,刚刚从厨房端来。”
“中间,你有没有离开过?”方锦书追问。
小丫头先是摇了摇头,紧接着道:“啊!我想起来了。我在来的时候,有个姐姐说突然肚子痛,让我帮她看着上菜的托盘。我就把药放在一旁,替她端了一会。”
“不过,那也没多久。顶多盏茶功夫,她就回来了。”
时间虽短,也足够有心人做手脚了。方锦书端起这碗药凝神查看了片刻,喃喃低语道:“黄泉引,没想到我今生还会再见到。”
这场众人,恐怕只有她认得黄泉引的味道。这味毒药,勾起了她前世惨痛的回忆。
“怎么了?”见她神情凝重,林晨霏抓住大红色的丝被,脸色发白的询问。她没有见过方锦书,但听权墨冼提起过她当初的救恩之恩。
方锦书见她被吓到,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药碗道:“没事,我在净衣庵里时,跟静和师太习过一些药性。后来苏神医住在我们家中,我也跟着懂了一些。这碗药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久了,药性恐怕发生了变化。”
“再去守着煎一碗来,路上别再耽搁了。”她吩咐芳菲道:“你跟着她一道去。”
那小丫头本是权家的下人,被方锦书这么一吩咐,竟理所应当的领命去了。
☆、第三百八十章 各自隐瞒(万更10天求月票)
权家的这些下人奴婢,实在不是很得力。
方锦晖脑子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只是眼下,显然不是计较权家奴婢的时候。很显然这碗药有问题,而自己妹妹并不想吓着了新娘。
“既然药性变了,自然不能喝。”方锦晖笑道:“快端出去,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扰了。”说吧吩咐伺候她的巧琴将这碗药端走。
她使了一个眼色给巧琴,巧琴心领神会。
权璐性情爽利,打小也没见过这些弯弯绕绕,便信了两人的说辞。
林晨霏心头有着疑惑,但见几人都跟没事人一样,也就慢慢释然了。她的手放开了丝缎,接上之前的话头说起来。
她如何不知道,在房中的这几人都是为了来赔着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的。
这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是她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却不能和他圆房,更别提为他养育子嗣。满目的喜色,也难掩她心头的悲凉。
方锦书觑了个空子,出了新房。
巧琴在此候着她,轻声禀道:“四姑娘,请随我来。”
方锦书“嗯”了一声,跟她到了一间临时辟出来堆放贺礼的屋子中。那碗药,就放在角落的一处案几之上。
这时,药已经有些凉了,原本是深褐色的茶汤,仔细看来竟然有些发紫。
果然没错,正是黄泉引。
“你去设法请权大人来一趟,我有要事跟他相商。”方锦书沉声吩咐。
这间屋中因都是贺礼,怕走了水并没有点蜡烛。方锦书站在屋中,窗外的灯光照映进来,映得她的面色明灭不定。
半晌,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那些前尘往事,没想到,再次看见这味阴毒的毒药,那些沉痛的记忆又翻腾起来。在这一刻,她竟然有些理解了卫亦馨,为何这一世要活得如此肆意。
她闭了闭眼,唇边浮起一抹苦涩中又透着孤独的笑容。
不行啊,她的使命是要拯救方家覆灭的命运,怎能如卫亦馨一般肆意妄为。站在这里,耳边传来喜宴的喧嚣,她却孒然一人,深深地孤寂,从她的灵魂中散发出来。
权墨冼到时,见到的正是这样的方锦书。
一个还不满十二岁的姑娘,怎么会给他这般苍老的感觉,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理解这种孤独,因为他也是独自前行的人。
想了想,他轻轻叩门,问道:“四姑娘,你找我?”
方锦书回过神来,见了礼道:“权大人请看。”
权墨冼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蹙眉道:“这碗药?”
以他的敏锐,只一眼就发现这个药碗是林晨霏每日服药的碗。他一算时间,便明白过来,走到跟前问道:“有什么问题。”
方锦书了解他的能力,对他这么快想明白并不讶异,只低声道:“黄泉引,一味能令人当场毒发,穿肠烂肚死状极惨的毒药。”
“你仔细看,这碗药的上面,有一层浅紫色。”
那层浅紫色藏在茶褐色的药汤里,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药汤热的时候,这紫色更浅更不易察觉。也只有在前世曾经见过这毒药的方锦书,才能发现不对劲之处。
权墨冼深深吸了一口气,怒火从他胸中升腾而起,烧得他一对黑眸灼灼发亮。
“谢过四姑娘,两次救了我妻子的性命。”他长揖到地,郑重地道谢。
“不用谢我。”方锦书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而空灵,道:“也不要问我,为何会认得这毒药。”说罢,她转身离去。
前世因黄泉引而带来的鲜血,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
再不走,她的情绪只会失控。
她说不用谢,权墨冼却无法当做此事没有发生。
这是他的大喜日子、新婚之夜。会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人,除了宝昌公主,还会有谁?只是这次她学乖了,在暗地里下手,连证据都找不到。
权墨冼吩咐下人拿了一个水囊来,将这碗毒药装好藏起。
到了此时,他才觉出后怕。
万一,这碗药送去的时候,在新房陪着的人不是方家姐妹呢?
万一,方锦书没能及时看出来,被林晨霏喝了下去呢?
一想到方锦书描述的后果,他就狠狠打了一个寒战。宝昌公主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阴毒,让人防不胜防。她明明已经有了驸马,为什么偏偏要对自己念念不忘?
喜宴已接近尾声,来贺的宾客们陆续离去。
权墨冼喝得有点多,头脑却清明无比。那碗突然出现的毒药,让他感受到了深切的危机。他还是太弱小了,在自己家里都被人这样轻易的渗透进来。
新房里,粗如儿臂的喜烛烧到了一半,林晨霏心事重重的倚在绣着鸳鸯戏水的大迎枕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权墨冼脚步有些踉跄地推开了新房的门,她一下半坐起来,脸上也带上了笑容。无论如何,自己总是嫁给了他,不能让他再担心。
“娘子。”权墨冼看着她,笑容浮上他的嘴角,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中格外俊朗。
“回来了?”林晨霏起身,道:“我给你倒一碗醒酒汤。”
“你别忙。”权墨冼上前按住她,道:“我自己来。”
他自己倒了一碗醒酒汤喝了,笑着看向她,道:“今儿一天累坏了吧,觉得怎么样,伤口痛不痛?”
林晨霏摇摇头,道:“都好了,不痛。”
“我去换了衣服,早些歇着。”权墨冼看着她,温言道。离了她走到净房中,冷意重新爬上他的面颊。这一切,只为了让她不要担心而已。
这一对新婚夫妻,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而各自隐瞒着心事。
权墨冼去洗漱完毕回来,放下了喜帐。将林晨霏的身子揽入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道:“霏儿妹妹,你终于成为我的妻子。”
虽然,这个代价实在是有些大。权墨冼在心头暗自叹息,也许他不这么坚持,结局反而更好?
林晨霏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他道:“冼哥哥,你不嫌弃我,真好。”
“傻丫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嫌弃你。”
权墨冼摸了摸她的头,林晨霏乖巧地缩入他的怀中。这一日她也折腾累了,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元帕
林晨霏由父亲带着长大,缺了女性长辈教导,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
她知道不能圆房就无法生养子嗣,却不知道圆房的具体含义。因着她中的这毒,权墨冼干脆就没有安排嬷嬷来让她知晓。
这会儿她依偎在权墨冼怀中睡得香甜,却苦了他。
权墨冼正当少年热血的年纪。
这些年为了功名无暇他顾,又因有这门亲事,他极为自律。
在唐州时,为了让他乖乖就范,权家族里的人用美色引诱他,他都不为所动。到了京里,便免不了各种交际应酬,其中就少不了花酒。像他这样的少年俊彦,秦楼楚馆里的女妓倒贴都愿意,但他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童子身留到如今,好不容易娶了妻子,为了她的性命着想,却只能看不能碰。
一具娇软的身躯在怀,哪怕他心中将林晨霏当做妹妹,也忍不住有了反应,身子逐渐火热起来。权墨冼缓缓吐出一口热气,咬唇苦笑地摇了摇头,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着怀里的她疲惫而苍白的脸色,权墨冼不敢乱动,生怕将她惊醒。
林晨霏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左手搭上了他的胸口。权墨冼全身一紧,连呼吸都暂停了几息。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放松下来。看着林晨霏熟睡的面容,他轻手轻脚地将她的手拿开,起身去净房,用凉水冲了一个澡,才平复了心头的躁动。
他坐在桌边,从一个紫竹匣子里面拿出一张洁白的丝帕。借着喜烛的光芒,用牛角小刀在自己手臂内侧划了一条口子,将鲜血印在丝帕之上。
为了让母亲打消对林晨霏的不满,权墨冼后来用苏神医的口,来谎称林晨霏身上的毒已经解开。这张元帕,便是明日要交给权大娘的。
做完此事,权墨冼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他如今算是在京中有了一席之地,但根基实在是过于薄弱。那碗黄泉引能如此轻易而举的就进了新房,跟权家不设防的后宅有极大关系。
这些下人奴婢,除了刘管家是忠心能用的之外,其他都现买回来的,缺乏调教。但刘管家再厉害,也不懂这些后宅之事。
而权大娘和权璐两人,在唐州时就没有使唤过人,哪里知道该如何管理。他的时间更是紧张,不可能成日盯住后宅,更何况也没有经验。
他去过方府和承恩侯府,见过他们的下人极有规矩章法,进退有据。就说彭长生身边,跑腿的小厮和长随,都比权家的下人强上许多。
而管理后宅,乃当家主母之职责。
然而,林晨霏一来没有这个经验能力,二来她的身子情况也不允许。若权墨冼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名京官,她完全可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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