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书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对权大娘道:“母亲,您来看看,好像没有之前热了。”
权大娘摸了摸,喜道:“你这个方子不错,果然是退了不少。”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不少孩子。生命脆弱,幼小的孩子尤其容易夭折。妇人生孩子不易,养孩子艰难,却可能因一场病就失去性命。
在唐州,她就见过几个因为高热不退,而丧失性命的孩子。还有侥幸好了,却留下后遗症的孩子,见着就可怜之极。
若是在那会,她就有这样的方子,该多好。
“媳妇也是头一次用,幸好有花嬷嬷在。”方锦书柔声道:“既是有效,我让花嬷嬷抄一份给母亲。您看谁能用上,尽管给出去。”
“可以吗?”权大娘迟疑问道:“这……毕竟是宫里的东西。”
方锦书笑道:“若是宫里的娘娘知道,这个方子能活人性命,怎会不愿意?这可都是功德。”皇宫,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老太太请放心。”花嬷嬷道:“我能把这方子带出来,自然是经过宫里掌事姑姑所允许的。”
权大娘这才应下,道:“不过,我也不识得字。放我那里备着,也是备着,有需要再问你要便是。”
她心头有些伤感。
儿子再有出息,她却没有可以分享的亲人。
☆、第八百九十章 脱力
嘟嘟退了烧,权大娘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想起之前对方锦书的怀疑,觉得自己有些不该。
两人又说了会话,春雨来禀:“大奶奶,苏小神医到了。”
“快请进。”
春雨打了帘子,苏良智迈步入内,一名药童跟在他后面,提着药箱。
方锦书起身相迎,道:“我们家庭哥儿,就要麻烦苏大夫诊治了。他忽然晕倒,之后便高热不退。我用药巾替他擦身,刚刚才退了热。”
嘟嘟只是家人称呼的小名,对外人方锦书都称他为庭哥儿。
苏良智应了,药童拿出脉枕,他将权夷庭的手腕放在脉枕上,搭上手指细细诊治。
权大娘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之后,苏良智眉头微微皱起,换了权夷庭的右手继续诊治。
“怎么了?”终于,见苏良智诊治完毕,权大娘连连追问道:“大夫,我们家嘟嘟怎样了?”她看见苏良智皱眉,诊治时间又久,心头七上八下忐忑的很。
苏良智道:“老太太万勿担心。根据脉息,你们家孩子健康的很。血气充足,脉搏有力而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可权夷庭怎会晕倒?
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奇怪。
“啊?”权大娘诧异问道:“那他怎么不醒?”
苏良智翻开权夷庭的眼皮看了,又检查了他的舌头,道:“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昏迷,我会认为他只是在熟睡。”
“就好像,累到极点后,倒头就睡。”
方锦书道:“他之前连着练习了大半个时辰的画,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累着了?”
“作画?”苏良智讶异,摇摇头道:“不会的。他的身体状况,这点练习算不得什么负担。他这么累,倒像是连着爬了好几座山,脱力所致。”
爬山?
他的这个形容,让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权夷庭明明就在府里,去哪里爬山去?
可方锦书却想得不同。
之前在书房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权夷庭眼里的亿万星辰,方锦书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也许,是因为这件事?
“那,他之前怎么会高热?”方锦书问道。
苏良智笑了笑,道:“大奶奶试想一下,在他这个年纪,假若连爬了几座山,岂不是累极了?高热,只是正常的身体反应。”
他想了想,打了个比方,道:“就好像我们都知道不能去碰到火,因为手一旦碰到就会被烫伤。而在烫伤之前,首先感觉到疼痛。”
“这个道理,是一样的。”
他这么一说,权大娘便听明白过来,道:“原来是这样。那眼下,我们家嘟嘟没事了?”
苏良智看了看旁边放着的药包,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幸好大奶奶处理及时,又有这个从宫中传出来的退热方子。”
“没事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就对了。”
“阿弥陀佛,”权大娘连连念佛,道:“这真是菩萨保佑,虚惊一场。黑郎媳妇,真是多亏你了。”
她别的不知道,苏良智的名头怎么会没有听过?
这可是名满京城的神医。
虽然因为他父亲的缘故,人们都尊称为苏小神医,但其实他在洛阳城里的名号,早就超过了他父亲。
去年夏日的那场瘟疫,因为苏良智才活人无数。就连宫中,也对他十分赞许,甚至将淳和公主许配给他。
有了苏良智的话,什么顾虑都烟消云散。此刻,权大娘只为自己之前太过着急,而怀疑方锦书的态度感到惭愧。
“家里有孩子,我再写几个常备的方子给大奶奶,有备无患。”苏良智道。
方锦书谢了,问道:“这次,庭哥儿不服药吗?”
“既是无病,何用服药?”苏良智笑着反问道。
芳芷呈上诊金,药童收拾了脉枕,苏良智就要告辞。
“我送你出去。”方锦书道。
“是该好好送送,”权大娘道:“劳烦驸马爷跑这一趟。”
方锦书将苏良智送到了二门上,苏良智沉吟片刻,低声道:“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该告诉大奶奶知道。”
“苏大夫请讲。”
“庭哥儿这次昏睡,倒和我外甥女有几分相似。”他口中的外甥女,正是徐婉真。
若是换了旁人,他一定不会说。知道了又如何,徒增烦恼而已。而方锦书与徐婉真交好,又入股了百草味,是能经得住事的人。
“婉真?”
苏良智点点头。
当日徐婉真为了保护肖太后中了毒,伤重昏迷不醒。方锦书去探望过她,她就像睡着了一样,安稳而恬静。
她虽然知道徐婉真何时会醒,却不知道内中因缘。
听苏良智这么说,方锦书心头一紧。若果真如此,权夷庭莫非也会昏迷一段时日?
看出她的紧张,苏良智道:“大奶奶莫紧张,只是有几分相似,并不相同。庭哥儿的情况,比我那外甥女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至少,在昏睡前,并未中毒。
“我推测,他不会睡太久。”
他虽然这么说,方锦书心头仍然担心不已。
送走苏良智回到房中,她压下满腹心事,对权大娘道:“母亲,您去歇着,这里有儿媳看着呢。”
权大娘不肯,摇头道:“我要看着他才放心。”
她看着襁褓里的权夷庭长大,这份感情之深,权大娘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并不是不放心方锦书,而是感情使然。
就算权夷庭只是在昏睡,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就算陪着也好。
方锦书明白她的意思,笑道:“行,我去准备晚饭,晚上母亲就在我们院子里用饭好吗?”
权大娘自然不会不肯。
退了烧的权夷庭肤色变得正常,呼吸平稳,睡得很是香甜。就如苏良智所说,他就好像是太累了,需要一段深沉的睡眠一样。
离开了清影居的任颖,回到自己房中,环顾四周,越想越恨。方锦书的卧室那般华贵,实在是刺得她两眼生痛。
凭什么?!
她用力搅着手中丝帕,忿忿不平地想着。
这一切,原本应该是她的!这权大奶奶的位置,也原本应该是她的!
方锦书这个强盗,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还如此理直气壮,竟然连好脸色也不给一个。
☆、第八百九十一章 谁的错
既然如此,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任颖的嘴角掠过一丝阴笑,拿出妆台下的一个匣子,打开盖子。里面分了三层,每一层各有好几个格子,装着钗环等物。
她将上面两层拿开,最下面放着好几根簪子。
任颖取出其中一支圆簪,轻轻拧开上面做装饰的一粒琉璃,倒出里面一颗灰白色的药丸。她再取了一盒雨花茶出来,将药丸放在茶叶埋好,将一切放回原位。
刚刚放好这一切,她的房门被叩响。
任颖心头一惊,定了定神道:“谁?”
“是我。”
任颖再看了一眼妆台,确认看不出异样,才起身打开房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琴语一个闪身进来,将门掩在后面,看着她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但你不管要做什么,都得尽快。”
“怎么了?”任颖问道。
“府里的动静,你应该也察觉了。”琴语道:“大奶奶新买进来的人,有花嬷嬷淡淡调教,我瞧着顶多再两月就能得用了。”
“到了那时,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任颖心头一沉,缓缓摇头。
琴语说的一点没错,等到了那时,她确实一点机会都无。
“你不用来激我。”任颖黑着脸道:“我原本就打算这几日动手。”她并非蠢人,琴语来跟她说这番话,不过是拿她当刀子使。
“你拿定了主意就好。我冷眼瞧着,日子过得越久,大奶奶就越能收拢人心。”琴语道:“今儿的事情,你也是瞧见了,不是我不帮腔。但,可能动摇她分毫?”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她和任颖利出一孔,不用遮遮掩掩。
方锦书,实在是太强。
就像刚才的事情,她们只能旁敲侧击,想要让权大娘厌憎于她。可,如果说她们用的是阴谋,那方锦书用的就是阳谋。
毫不留情的、不容挑衅地,正面回击。
可恨的是,她的靠山更是一个比一个硬。
在后宅,谁都知道,最要紧的是要抓住男人的心。权墨冼,可不就一心一意对待着她吗?除了方锦书,权墨冼正眼瞧过谁?
琴语之前还想过,凭借自己的美色,总能在权墨冼身边挣得一席之地。
可眼下看来,只要方锦书好好的,谁也没有机会。
任颖不行,她也不行。
除了权墨冼,她的靠山还有七公主、靖安公主,还有宫中册封的县主封号护体。
琴语心生怯意,但齐王的吩咐言犹在耳,她更不敢违抗。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不过,幸好还有任颖。
任颖比她更着急,利用她去探方锦书的虚实,实在是再好不过。
她的这番心思,任颖自然清楚。
只见任颖冷哼一声,道:“她再怎么样,也是个女人!且让她等着我的手段,定然令她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任颖扬眉看着琴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旦事成,我不会忘了你。所以,这次你也要听我的。”
琴语默认了。
她没想到方锦书如此棘手。就算是利用任颖,她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任颖失败,对她没有什么好处。
说完正事,琴语道:“我得赶紧走了。这会儿,还是老太太在清影居里,我才借着回来拿暖袖来找你。”
“那方锦书有什么好,几句话就把姑母哄得团团转。”任颖恨声道:“明明就是她的错,反倒像是我错了一样!”
也就是权大娘才会受她蒙骗,换了别的婆婆,媳妇犯下这么大的错,早就责罚一二了。
“你消消气。”琴语道:“我先走了,怕被人瞧见了。”
任颖的这个性子,她实在有些担心能不能成事。然而,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用过晚饭,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权墨冼一早就打发人来说不回来用饭,方锦书遣人送了食盒去衙门里,自己则和权大娘一块守着权夷庭。
眼看权夷庭的脸色越来越好,睡得香甜,权大娘不再担心。
时辰已晚,方锦书看了眼天色道:“母亲,要不然,让奶娘把庭哥儿抱回您院里?”
权大娘摆摆手道:“不用了。晚上风大,抱来抱去的省得着了凉。”
“这才刚成亲,黑郎怎地就回衙门去了一天,这么晚还不见人影。”权大娘起身道:“我先回去歇着了。黑郎回来了跟他说一声,不必来跟我请安。”
方锦书应了,道:“您眼睛不好,我送您回去。”
“不用不用,就自家屋里,送来送去地做什么。”权大娘忙道:“你把嘟嘟照顾好就行。”
因权夷庭一直未醒,方锦书已经让芳菲将后罩房收拾出来,铺上被褥和小枕头,方便权夷庭在这里起居。
方锦书执意不肯,道:“不行,怎能让母亲一个人回去。有奶娘在,又有花嬷嬷看着,我送您这一时半会儿地,不耽误什么功夫。”
儿媳妇一片孝心,权大娘便不再推脱,乐呵呵地应了。
临走前,方锦书让芳芷装了一匣子金乳酥,道:“下午就做好了。本想着给嘟嘟和母亲都尝个鲜,不料嘟嘟突然病了,便忘了这茬。”
“明儿一早,让厨娘略微烤上一烤就得了,母亲可别嫌弃。”
“你有这个心,我怎么会嫌弃。”权大娘笑着问道:“有没有给黑郎留几个?”
在她心中,万事都想着儿子。
“自然是有。”
送了权大娘回来,已接近亥时。
方锦书坐在镜前拆着钗环,吩咐道:“芳菲,你去跟二门上说一声,瞧着夫君回来了,无论多晚都来回报。”
芳菲应声而去。
洗漱完毕,方锦书换了寝衣坐在窗边,有些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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