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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究竟是谁？”
“嬷嬷，四儿不是不想说，是当真不知。”四儿跪得双膝麻木，脸上全是泪。
她那个叔父突然找上门，让她办这件事。四儿原是不想的，少夫人待人虽然冷清，却再公正不过。大爷都下令禁止任何人提起，叔父却专门让她想法去少夫人跟前说，摆明了是想害少夫人。
但她叔父却说，她若是不做，就把她弟弟卖去小倌馆里，吓得她连忙应了下来。
权墨冼缓步迈入房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儿：“你把所有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说一遍。”他的声音不高，却散发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事关方锦书，究竟是谁在背后使坏，他必须弄清楚。
四儿的心头，就好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拔凉拔凉地。
就连江洋大盗，在权墨冼跟前也不得不老实交代，一个区区小丫鬟算得了什么。
四儿讲完了被叔父胁迫的经过，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大爷，婢子知道错了！叔父他不是人，他要把婢子的亲弟弟卖进那种地方，婢子……也是迫不得已。”
权墨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先关起来。”
眼下，不是处罚她的时候，顺藤摸瓜找到真凶才是要紧事。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看着权墨冼出去，四儿扑倒在花嬷嬷跟前，抱着她的双脚哭求道：“嬷嬷，四儿求您了！您替四儿求求情吧！下辈子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花嬷嬷道：“还记得在你刚进府，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进了权家，就不得背主！你这样做，还有脸求得主子谅解？”
“我也是不得已，有个那样的叔父……嬷嬷，我也不想啊！”
“不，你是有选择的。”春雨冷冷道：“只要你心中有少夫人，你就会把这件事告诉嬷嬷，求嬷嬷替你做主。”
“你叔父再怎么能耐，能厉害得过我家大爷？”
四儿一怔，是啊，她怎么就没想过，去求大爷援手呢。
“你没想过，因为不相信主子会替你做主。”春雨一语戳破了她的想法，道：“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主子。没有少夫人、更没有大爷。”
春雨的话，将四儿击倒在地。她整个人瘫在地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是我错了，是婢子错了……”
“念在你年纪小，老身就多提点你一句：往后凡事都多长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且不提四儿如何，权墨冼到了书房，吩咐海峰：“你派两个人去盯着四儿的叔父，查一下近日可有人与他往来。”
“是！”海峰抱拳应了。
做完这一切，权墨冼才回到清影居里陪着方锦书一块睡觉。近些日子，方锦书总是在半夜里抽筋，他得立刻给她拔筋才行。
许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接下来两日方锦书的情绪都有些不高。就连方芳回来探望她，情绪也没能好转。
到了第三日，刚用完午饭，方锦书便觉得心口有点闷。在园子里走了几步，扶着芳芷的手陡然一紧。
“少夫人怎么了？”芳芷连忙问道。
方锦书弯着腰：“我有些腹痛，恐怕要生了。”距预计生产的日子，还有十二三日。但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方锦书能肯定，这是要生产的征兆。
☆、第九百五十二章 早产
芳芷心头一慌，随即镇定下来，扶着她往产房走去：“少夫人别急，灵儿姑娘说过，从开始痛到生产还有一段时间，少夫人先保持力气。”
她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松月，吩咐道：“你去请花嬷嬷来产房，再去找人去衙门给大爷报讯、去百草堂请苏大夫、还有回方家给大夫人报讯。”
少夫人早产，又是头胎，不知是吉是凶。
整个权家，一下子乱了章法。下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花嬷嬷从产房里出来，皱着眉头喝道：“慌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少夫人生孩子，这是天大的喜事，乱糟糟地成什么样子。”
院子里的下人这才犹如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安静下来各行其是。
权老夫人脚下带风的走了进来，看见花嬷嬷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明明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生产了。”
“老夫人仔细脚下。”花嬷嬷施礼后扶住她的胳膊，道：“在诊脉时，灵儿姑娘就跟我们说过，这一胎可能会早产。只是那会还不能确定，所以一直没敢说。”
“那是为何？”权老夫人奇道。
花嬷嬷低声禀道：“少夫人这一胎，有可能是双生子。”双生子向来早产，能足月生产的极少。
“当真？”
权老夫人目露喜色。
花嬷嬷十分确认，方锦书并不是那起钻牛角尖的人。方锦晖滑胎一事，若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当夜就会发作，不会等到今日。
加上灵儿说的话，和方锦书的怀相，花嬷嬷有七八成的把握。
“是不是，等苏大夫到了便知。”花嬷嬷回话回得保守。
“好！扶我进去瞧瞧黑郎媳妇。”
“我也想去！”在她们身后，响起一个脆生生的童声。权夷庭知道了消息，衣服也没换从跑马场匆匆赶来。跑得急了，汗珠从额头上滚动下来。
奶娘追着他，忙掏出帕子替他擦脸，劝说道：“哎呀，我的好少爷！少夫人生产，男儿可不能进去。”
“嘟嘟听话，祖母进去看看你母亲，就出来陪你。”权老夫人跟着道。
“那我不进去了！祖母，您别着急出来，我不需要人陪的。”权夷庭十分懂事。
因一早就知道有早产的可能，产婆、乳母，花嬷嬷都提早预备下了。这会儿，便打发人去请来便是，权家虽然乱，却乱中有序。
权墨冼听了回禀，扔下手头的事情，边走边道：“劳烦各位替我向尚书告个假，内子要生了！”
在座的都是过来人，纷纷表示让他安心回府。
权墨冼出了衙门，接过木川牵过来的马，眉头紧锁策马急奔。
这一幕，落入了宝昌郡主派出的人眼中。
他面色一喜，连忙去了安从坊一趟。在权家附近徘徊了少许时辰，瞧见苏大夫、乳母等人先后入了府，忙赶回去向郡主报喜讨赏。
“早产了？”宝昌郡主仰头大笑几声，这可算是近段日子来，她听见的最好消息！
“去盯牢了，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多晚我都等着！”她眯着眼，以最大的恶意猜想着：最好，是母子都活不成这样的好消息！
司岚笙接到消息失手摔了一个杯子。
这是怎么了？
大女儿才滑了胎，好不容易算是有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只待将身体休养好就行。小女儿这里，又早产了！
“大夫人，花嬷嬷说请你别急，或许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
早产凶险，孩子就算能平安生下来，也可能会因为没有足月而夭折。
司岚笙心头嘀咕着，这花嬷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说我有点急事出门一趟，别的什么都别说。”司岚笙吩咐烟霞，在红霞的伺候下坐了一顶小轿，轻车简从的去了权府。
方锦书早产，她不想让上了年纪的方老夫人、和还在坐小月子的方锦晖知道。
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方锦书的阵痛还不强烈。她知道头胎辛苦，吩咐芳芷煮了一碗鸡汤面来吃了，等着生产。
她的镇定，也影响了所有人。
灵儿在产房里陪着她，只留下了产婆、花嬷嬷、芳芷三人。用她的话来说，女人生孩子，人多了未必是好事，转来转去看着就心烦。
对她的话，产婆颇为认同。
人一多，空气就显得紧张。而这份紧张会感染到产妇，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少夫人真是女中豪杰。”灵儿笑道：“我见过不少产妇，似少夫人这样的不慌不忙的，还是头一份。”
方锦书笑了笑，并不反驳。
她这具身体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在前世却是生过四次！有了这四次经验，生产上什么样的事情，她没碰到过？当然心头有数了。
双生子的事情，苏大夫虽然没有明言，但她隐隐约约也猜到一些。
何况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在她有意识的锻炼下，这具身子骨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娇弱。在孕期里，她养得不错，更没有一味胡乱大补，她的年纪也合适，论常理，不会出现早产。
至于有人在暗中算计她，让她知道了方锦晖滑胎一事。确实影响了她的心情，却不会导致早产。
女人嫁了人，日子就靠自己去过。在京中，爱让媳妇立规矩的婆婆不少，方锦晖并不是其中最差的。她就算有心相帮，也不过是出点主意，安慰几句，起不到什么实质的作用。
腹部的抽痛，一阵阵传来。
到底是谁，在背后想要算计她呢？
趁着这功夫，她索性细细思量起来。方家没什么解不开仇怨的敌人，有看不顺眼的，那也是在朝堂上因政见不同，不会使这样的阴私伎俩。
背后的人，或许是冲着她来，也有可能是冲着权家的子嗣来。
如果是因为权墨冼，树敌就太多了，还真说不好到底是哪个仇家。就像当初永乐伯夫人要害权夷庭一样，目的非常单纯，只想要权家付出代价。
方锦书凝眉将权墨冼这些年的仇家都想了一遍，却是人人都可疑。
这样的结果，让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夫人，开到四指了。”芳芷回禀，替她擦去脸上的汗珠。
☆、第九百五十三章 龙凤胎
芳芷的声音，把方锦书拉回了现实。看着周围陪着她的人，她笑了笑，在心头感谢这些真心对她好的人。
要不是有她们在，对方选择的就不止是用闲话来刺激她，而是直接在饮食中动手脚。
产房内，只有产婆是不熟悉方锦书的人。她接生的次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镇定自若，甚至还能笑出来的产妇。
“少夫人，您要是痛，记得告诉老婆子。”产婆叮嘱着，她怕方锦书是痛糊涂了。
痛吗？
当然是痛的。
只是方锦书更清楚，还没到最痛的时候。
门外，响起了权墨冼的声音：“娘子，我取了两个名字，一个给男娃一个给女娃，你听听看？”他的手心里满是汗水，语气却和缓，丝毫没有泄露半丝紧张。
方锦书听见，知道他陪在自己身边，心头越发安定。
她笑着对芳芷点点头，芳芷扬声道：“大爷，少夫人等着您的名字呢。”
“若生了男娃，就叫做惟朴，女娃就叫做惟静，如何？”
“惟静识乃远，惟朴力乃充。”方锦书默默念了一句，笑了起来：“好名字。”
灵儿问道：“少夫人，您念的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她原本并不识字，大难不死后跟在苏良智身边学医，能认得草药名称，更多的就无能为力了。
生产是个漫长的过程，既然方锦书情绪好，她便有意识地陪着她多聊一些旁的事情，分散注意力。
“这是在说：只有静得下心方能见识远博，只有实在勤勉方能能力强大。”这，是权墨冼对孩子最朴实的期望了吧，同样也是她自己的。
“娘子喜欢就好，我给你读经吧。”权墨冼靠在窗户边，尽可能让声音传进去。
他熟读四书五经，做了几年官也没有扔下学问。不需要书本，他想了想，挑了一本《道德经》开始诵背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他的声音，沉缓有力、不疾不徐，透过窗户传到方锦书的耳中，就连腹中疼痛仿佛也减弱了几分。
司岚笙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婿读经，对他曾经所有的不满，在这会儿都一扫而空。
成亲过日子，好不好只有小两口自己知道。权家人口简单，权墨冼对女儿如此上心，除了是继室外，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权老夫人没有司岚笙这么镇定，这可是她盼了好久的孙子，从头一个媳妇，一直盼到如今。
她不时起来走几圈，不时坐下，不时去产房门口张望。要不是灵儿之前就特意嘱咐过，她真想进去陪着方锦书生产。
等待才是最难熬的事情，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看着她不安，苏良智安抚道：“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灵儿一直没有出来，说明里面一切顺利。”
灵儿极有学医天赋，后宅里男大夫确实有诸多不便之处。特别是妇人生产之时，大夫只能候在门外看脉案。
在方锦晖早产时，还是巩文觉当机立断，他才得以入内施针。否则，结局如何还未可知。
有了这个教训，又有了灵儿这样的好苗子，苏良智便下了大力气培养她，专注于妇人之症。
在这上面，灵儿已经可以出师了，通常都独立出诊。他来，一来是和方家情分不一般，二来是有他在，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处理。
“祖母，母亲会给我好好生弟弟妹妹的。”权夷庭牵着权老夫人的手，奶声奶气地安慰道。
权老夫人失笑，这一把年纪了，还被小孙子给安慰了。
她将权夷庭抱上来坐着，孙子的身子软乎乎的，抱着很是舒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方锦书越来越痛。她的额角，密密地沁出了汗珠，芳芷换着丝帕替她擦汗。屋里的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她再也忍不住呻吟出声。
权墨冼的脸色，比方锦书还要惨白。在这个有些凉意的四月天里，他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连口中诵背的经文，都前言不搭后语。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忍不住要冲进去。
去他的伦理道德，去他的世俗束缚！他只想陪着自己妻子身边，陪着她渡过难关。
时间，仿佛过得前所未有的慢。夜幕缓缓降临，直至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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