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亦馨察言观色,道:“今儿一早,方锦晖回了娘家。她受了婆婆欺负,昨晚落了一个满了三个月的胎儿。方锦书姐妹情深,你说她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样?”
“方家一定会瞒着她,但馨儿相信,皇姑母想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不是什么难事。”
对,只要让她知道,没人知道是自己做的!
宝昌郡主疯狂地绞起了手中的丝帕,面色逐渐变得狰狞。妒恨如同黑色的藤蔓在心中疯狂生长、蔓延。
方锦书,靖安姑母偏着你,子玄护着你,什么好事都落到了你头上,这次我就要让你付出代价!
最好,一尸两命。
她陷入沉思中,盘算着、思量着,连卫亦馨什么时候离开,她都浑然不觉。
如今的宝昌郡主,比起之前来可说有了长足的进步。
她掩了自己的心思,回到延庆宫时没让肖太后看出任何异常,照常说笑。捱到往日出宫的时辰,她才告辞出宫。
上了轿,宝昌郡主便吩咐:“快,快回郡主府!”
巩文觉不会想到,这件事竟然会传到了宫中。方锦晖回娘家坐小月子,在京城引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
巩太太坐在拔步床上,对她最心腹的嬷嬷抱怨着:“你说说看,她有什么用,连自己的胎都保不住。明明都满了三个月,我才让她来伺候,就这么都能流掉。”
“觉哥儿还一心向着她,一大早把她送回了娘家,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搁?”她愤愤然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嬷嬷附和她道:“太太您就别气了,是少奶奶身子骨弱了些,少爷也是心疼媳妇。觉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您还得指望他挣一副诰命回来呢,就别跟他见气。”
“母子俩,哪有什么隔夜仇。”
她这一番劝,也是为了巩太太好。女人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就是指望儿子了?跟巩文觉要是闹僵了,于巩太太没有什么好处。
巩太太叹了口气,道:“我怎么知道她那样娇弱?”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也不会叫她来立规矩伺候。
但是,不过是流个产,养养就好了,犯的着这样大题小做?做女人,难道这点苦头都吃不得。
她不想埋怨儿子,就只好埋怨媳妇,一定是她挑唆着,儿子才会送她回娘家。
到了晚间,巩尚书寒着脸进了房,脱下外袍撂在椅子上,道:“你收拾收拾,明儿就把明哥儿送去方家住几天,让他去外家玩玩。”
“老爷?”巩太太吃惊。
“明哥儿的东西,你也都搬回去他们院子。”巩尚书接着道。
如果说之前她是惊讶,这会儿就是震惊了。
巩太太霍然起身,质问道:“我养明哥儿养得好好的,老爷这是要做什么?她落了胎,全成了我的不是?”
巩尚书紧锁着眉:“媳妇当初也是你自己挑中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要做什么。”
“我做了什么?”巩太太厉声道:“她一生下明哥儿,我就把掌家的权力全都给了她,是实实在在的当家主母。”
“怕她忙不过来,好心替她带明哥儿。结果,我这一番苦心,倒里外不是人了!她自己身子弱落了胎,就都怪到我身上。”
说着说着,她越想越委屈,捏了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
瞧着老妻如此,巩尚书的心里也不好受。相伴几十年的感情,她为自己生儿育女、打理后宅,一路走来都不容易。
但想想他回来之前,儿子跟他说的话,他又坚定了决心。
巩尚书坐下来,抚着她的肩膀,放缓了声音:“儿女自有儿女福,我们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少替他们操心反倒是好事。”
“让明哥儿回去,将来教的好不好都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没得还怪到你这个祖母身上。我们年纪都大了,我这个尚书也做不了几年,到时候就是他们的天下。”
“到了那时候啊,我和你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个一年半载,他们看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我们眼不见为净。瞧把他们能耐的,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们。”
巩尚书知道她的脾气,这一番话哄得巩太太心头气顺。
她开始懊悔起来,自己真不该为了要摆婆婆威风,白白丢了一个孙子。丈夫说得对,自己瞎操这些心做什么,就连儿子都在暗地里埋怨自己。
就算她现在不满方锦晖,也不能换个媳妇不是?何必给自己添堵。
“行啊,我收拾收拾,让明哥儿去方家玩几天。回头,再让觉哥儿去把他们娘俩都接回来。”
老妻松了口,巩尚书也就松了一口气。
巩家的事情解决了,针对方锦书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权墨冼收到了司岚笙的提醒,外院吩咐了海峰,内宅里跟花嬷嬷讲了,两人都表示一定不会让此事传入方锦书耳中。
但权家人再少,伺候的下人也有好几十口人。
☆、第九百五十章 雨
在这些人中,总能找到缺口。
宝昌郡主耐心等了几日,金雀总算来报:“郡主,我们找到一个在清影居里洒扫的小丫头,她叔父好赌如命,才把她卖进权家。”
“好。”宝昌郡主艳丽的面庞勾起一抹微笑,道:“该怎么办,不用我教你吧?记住,不要让她知道是我的主意。”
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宝昌郡主真的变得成熟了许多。
然而,她心头并不舒服。
这要是换了前几年,她只需要仗着公主身份,就能令方锦书好看,哪里需要在背后如此算计。
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零星小雨。春雨贵如油,泽被着大地生灵。
方锦书歇了午觉起来,芳芷端了水进来禀道:“少夫人,芳菲随船回来了,递了帖子进来,明儿想来看少夫人。”
芳菲如今已经改名叫方芳,只是在清影居里,还沿用着旧时称谓,更显得亲热。
方芳出嫁后,没有像普通妇人一样在内宅等待外出的丈夫回来,反而跟着戴镖头跑船。戴镖头出身江湖,原就没有这些讲究,有新婚妻子相伴,自然是再好不过。
对戴镖头的父母而言,媳妇不怕辛苦,儿子有人照顾,比在二老跟前尽孝强的多。只是这么一来,方芳在京城的时间就明显少了。
这次刚刚回来,便打听着方锦书的消息,知道还没生便赶紧要来瞧她。
“好久没瞧着她了,我这也怪想她的。”方锦书笑道:“不知道她的肚子有没有好消息。”
说完了话,芳芷伺候着方锦书洗漱完毕,带着在房里伺候的雁月出去。方锦书不喜有人在房里时时伺候着,她们通常都在耳房、或门外候着听吩咐。
方锦书靠在软榻上,从旁边一摞书里抽了一本出来看看,打发时间。肚子里的孩子时不时动一下,她用手跟他玩着,嘴边满是笑意。
小雨淅淅沥沥,日光从窗户旁洒进来,一片美好静谧。
就在这样的雨声中,方锦书听见从后窗处传来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她扬了扬眉,没往心头去。估摸着,是有下人在打扫屋后的清洁,聊几句闲话解乏。只是,接下来她断断续续的听到“巩家大少奶奶、落胎、回娘家”的话,让她蹙起了眉头。
方锦书坐起身:“谁在后面?”
雁月掀了帘子进来,禀道:“四儿说在屋后见到一只死老鼠,拖着吴婆子跟她一道去扫。”
“带她们进来。”
雁月一怔,屈膝应了。
吴婆子一进门,脸都白了,磕了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四儿拽着她去屋后找那只惹祸的死老鼠,突然说起方家大姑奶奶的事情,吓得她魂都没了。大爷明明吩咐过,在少夫人生产前,谁也不许提这事。
慌得她连忙要去掩四儿的口,还被那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咬了一口。
雁月没有听到那些话,不明所以。芳芷听见方锦书传了两个粗使下人进门,情知有异,忙掀了帘子进门。
一见两人伏在地上,芳芷心头突地一跳,屈膝道:“少夫人,您身子重,就别为这点事操心,交给婢子就好。”
她转头对着两人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去。”
吴婆子心头一松,磕了头就想退下去。谢天谢地,希望少夫人没听清楚那话,木川媳妇进来得实在是太是时候了。
四儿心头打着鼓,不知道是不是完成了那人交代的任务,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慢着!”方锦书道。
吴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再次伏下身子。
方锦书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她们的表情收在眼里。
“你们,有何事瞒着我?”
芳芷忙道:“少夫人您别多心,没什么大事。”
方锦书点着四儿,道:“你来说。”芳芷越这么说,她就越知道里面有蹊跷。事关大姐姐,她必须问个清楚。
正在此时,花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先给方锦书见了礼,接着一脸寒霜道:“先将这两个押去柴房,留着我来审。究竟是什么人,让你们吃里扒外!”
吴婆子连忙喊冤:“嬷嬷,这不关老奴的事。老奴也不知道,她就突然拉着我说话。”她心里,恨毒了将她拉下水的四儿。
四儿面色发白,抖着身子被押下去。
花嬷嬷走到方锦书跟前,一边扶着她重新躺好,一边道:“少夫人,这是有人想要用大姑奶奶的事情,来乱了你的心神。”
“大爷担心您,大姑奶奶和夫人也担心您,才不想让您在生产前知道,并非刻意瞒着您。”花嬷嬷声音温和,道:“少夫人您要是实在想知道,老身这就告诉您。”
“不过,您总要替肚子里的孩儿多想想。”
事已至此,眼看是再瞒不住。与其让四儿没轻没重的来说,不如由自己来讲,还能把握分寸。
方锦书想了想:“嬷嬷,你还是告诉我。我既然都知道大姐姐出了事,一直不问反倒成了心事。”
“少夫人说得是。”花嬷嬷道:“说起来,也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巩家大少爷对大姑奶奶上心,送了大姑奶奶回了一趟娘家。”
“昨儿,把明哥儿也送回了方家,大夫人欢喜的很。巩家大少爷还说了,让他们娘俩在方家多玩几天,就来接他们回家,明哥儿也不用再去巩太太的院子里。”
她先把最好的结果说了,再说方锦晖流产的事情,方锦书接受起来就没有这么难受。
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这个处置结果,司岚笙也满意。
方锦晖只是流产,并未伤及根骨。巩文觉能借机把明哥儿要回来,就是好事。方锦晖本就年轻,好好养上一段时日再怀也就是了。
方锦书不言语,既然如此,那必然是巩太太犯了错。
花嬷嬷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大姑奶奶本来有了身孕,因还没满三个月就没让人回娘家报喜。刚坐稳了胎,巩家太太让她伺候,就……”
她没说出“滑胎”两个字,但不用她说,方锦书已然知晓。
就算之前花嬷嬷铺垫了那许多,方锦书的心头还是猛然被揪得生痛。
☆、第九百五十一章 背主
那么美好的大姐姐,巩太太怎么忍心下得去手磋磨?
滑胎只是个结果,按大姐姐从小养好的身子骨,只是伺候巩太太一阵子,必然不会有如此糟糕的结果。
上回见到方锦晖时,她就说过巩太太把明哥儿抱去了养,显然巩太太不知道为何对她并不满意。在后宅里,婆婆想要为难媳妇,实在是太多手段可用。
估摸着,方锦晖心头苦。
有了身孕,还要打理偌大一个巩府,一头又牵挂着明哥儿。
方锦书想得没错,方锦晖表面上是风风光光的巩家主母,在后宅里却不得不看巩太太的脸色行事,处处受到掣肘。
更别提,她才刚刚被诊出来喜脉,巩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往巩文觉身边塞了两个人。幸好巩文觉没有碰她们,但方锦晖心头清楚,通房、姨娘,这都是迟早的事情。
如此种种,才会让她坐稳了的胎儿滑掉。
方锦书不知道这其中的周折,却能猜得出一二。这么一想,便越发替方锦晖担心,脸色暗淡下来。
仿佛感受到了母亲的低落的情绪,腹中的胎儿猛然踢了她一脚。春末衣衫薄,明显可以瞧见她的肚子上,鼓起了一个小脚丫的形状。
花嬷嬷见她神色不对,忙道:“少夫人,您快别多想了,肚子里的小少爷都担心您了。大姑奶奶年纪轻,又回了娘家将养,恢复起来很快。”
“再说了,大姑奶奶一直盼着明哥儿能要回来,这不也是好事儿嘛。”
“少夫人,不若过两日接巩家小少爷过来玩上半日,我们家小少爷也会高兴。”芳芷出着主意。
明哥儿长得跟父亲很像,虎头虎脑的很讨人喜欢。看见活泼可爱的亲外甥,少夫人的心情恐怕就会好了。
“行,我知道了。”方锦书道:“你们不用担心我。”
见她想明白,花嬷嬷笑道:“少夫人心思最通透,老身不过是白担心一场。”
到了晚间,权墨冼换了家常袍子揽着她,温言道:“丫头你别怪他们。大姐的事情,是我让她们别告诉你的。”
就算司岚笙不打发人送信给他,他也没有打算让她知道。
方锦书轻轻“嗯”了一声:“我也不怪你。”都是一片好心,这件事她早知道晚知道,其实也都使不上力。
巩家太太的行为虽然可恶,但巩文觉确实是难得的良人,方锦晖没有嫁错人。
“我去书房一趟,我让人进来伺候着你早些睡。”权墨冼叮嘱。
他出了正房,对候在门外的春雨点点头。春雨端着热水、松月拿着洗漱用具进了屋。
权墨冼举步朝着前院走去,每走一步,他面上的神色变得冷肃一分。
为了怕影响方锦书休息,花嬷嬷将吴婆子和四儿两人带到了前院审问。一番审讯下来,吴婆子实在是无辜被卷入,四儿却是受人指使。
423/442 首页 上一页 421 422 423 424 425 4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