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人见到这等热闹,如何还坐得住?连忙明察暗访一番,想要弹劾方家。但他们虽然有风闻奏事、纠察百官的权力,总要有些真凭实据,才能上本。
一番调查下来,方慕笛确实是方家二房的庶女,但方家二房却是扶不起的阿斗,附在长房吃喝吸血的水蛭。方慕笛的生辰八字,也是方柘巴巴的送到了归诚候府,与长房没有半点干系。
这么一来,还弹劾什么呢?
说不定,弹劾之后,方穆上本自辩,曝出了他无怨无悔养着二房一家人的事,反而成就了一番美名。当今皇上是个圣明天子,绝对不会不给方家自辩的机会。
因此,御史们便纷纷偃旗息鼓,不为方家做嫁衣。
但即便是御史们不出手,民间的流言尘嚣日上,方家的名声也算是毁了。文官清流,最怕的就是和这些勋贵扯上关系,何况还是这等求荣攀附的名声。
听到这样的流言,彭长生趴在床榻上忿忿不平的捶着床板,叫道:“这明明就是那厮无耻,怎么会将笛姑娘说成那样……”
传言中的方慕笛实在是不堪的很,他唯恐玷污了心中的仙子,连复述都不忍心。
捶了半晌,带动了他还没有愈合的伤口,痛得他“嘶嘶”直抽冷气。
“你消停些吧!”权墨冼手中稳稳地端着一个食盒,推开了寝舍的门,揶揄道:“你像个死狗一样摊在这里,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自然是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经此一事,他还担心彭长生受此打击,就此沉沦下去。
幸好,他伤得不重,伤口却多。每日都要敷药换药,这么一痛,他也再顾不上伤春悲秋。彭长生天性乐观,这么下来,也就重新活了回来。
因此,权墨冼才敢如此肆意的跟他说话。
“呸!”彭长生用力啐道:“待我好了,非得让姓崔的好看。”
“哦?你想怎样令他好看,小生愿闻其详。”权墨冼将食盒放在桌上,施施然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再骂人。”
这几日,彭长生因伤无法上课,饭菜都是权墨冼带回来给他。
松溪书院的饭菜不错,刚一打开便冒出了诱人的饭香,引得彭长生口水直流。他费力的挪动着身躯,来到桌子边上大嚼起来。
权墨冼坐在窗下,拿了一册学院发的《周易注释》研读起来。
彭长生吃完了饭,凑到权墨冼的身前,道:“权兄,我知道你主意多。你给我想个法子?”
权墨冼斜睨了他一眼,问道:“你还做不做迎娶佳人的美梦了?”
“早就醒了。”彭长生苦笑一下,道:“我总算明白,你说我护不住她是个什么意思。就算她成了我的妻子,如果遇到这样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
高芒王朝吏治称得上清明,但豪门权贵仗势欺人、欺男霸女的事情,仍然是屡见不鲜。就算手握真凭实据,告到官府,对方也不会伤筋动骨。
只因这些权贵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门生遍布朝野。换了哪个地方官,也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轻易惹祸上身,通常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最后找了人顶罪了事。
对苦主来说,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样的道理,权墨冼在之前就翻来覆去的跟他说过好多次,偏偏他一头热的听不进去。当面受了折辱,才幡然醒悟过来。
他握着拳头,语气坚决道:“权兄,你且看着。我一定要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和侯府相提并论的地步。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彭长生的右眼还肿着,下巴的淤青还未消褪。这样一张脸配着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第一百八十五章 立志
但权墨冼丝毫不觉得好笑,放下手中书册,轻轻鼓掌,道:“长清贤弟好志气!”
彭长生挠了挠手上一道正在结疤发痒的伤口,腆着脸道:“你说,我要是成了朱大人那样的重臣,应该没人敢欺负我了吧?”
权墨冼哑然失笑,这个彭长生,难道方才他的气势,只是自己的错觉吗?“朱大人可是跺跺脚,朝堂都会抖三抖的人。你要是能坐到那个位置,连侯爷也得巴结着你。”
“好!”他描绘的前景让彭长生为之神往,手舞足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要坐到那个位置。”
少年总是血气方刚,不知前途荆棘坎坷。
权墨冼看着他,也不忍戳破,索性就让他这么去了。人总得有志向,这样的大志,总比为了一个女人颓废强吧?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澄清流言。”立下了志向的彭长生,仍然放不下方慕笛。他没有那个福分能娶她为妻,也不忍见她被流言中伤。
“我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请权兄教我。”彭长生诚意求教。
关于此事,权墨冼也想过,沉吟片刻道:“所谓流言,就是流传在人们耳口之间的传言。单凭我们一己之力,无法扭转,除非……”
“除非什么?”彭长生急切的追问。
“除非你给出一个,人们更加喜闻乐见的传言。”权墨冼笑道:“我来问你,你是想替方家洗刷名声呢,还只是替笛姑娘叫屈?”
“这次的流言来得这样猛,我觉得有些奇怪。”彭长生目露疑惑,道:“那只替笛姑娘洗清名声就好,旁的不管。”
权墨冼心头有些诧异,没想到一向以书呆子著称的彭长生,却能看破这流言背后的玄机。
没错,他也正觉得怪异,便刻意打听了与方家有关的消息,了解到翰林院的变动。巧合的是,方锦书的父亲正是那八人候选之一。
他虽然身在松溪书院,却留意着京城朝堂的消息,观察着这其中的门道。
他深信有果必有因,过多的巧合放在一起,就成了必然。这流言的背后,正是方孰玉的竞争者们在推波助澜。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简单。”他笑道:“你附耳过来。”
待他在彭长生耳边说完,彭长生兴奋得在原地蹦了两下:“权兄,好主意,真有你的!”蹦完才觉出来全身伤口都痛,后知后觉的哇哇乱叫起来。
于是,到了第二日,京城关于方家的传言又多了一个香艳的版本。这个版本更符合大众对侯府的猜想和期望,在一日之间便流传开来。
当崔晟游猎回来时,听到的正是这样的传言。
他当日恼怒,连洛阳城都没有回,直接带人沿着小路绕了小半圈,冲进了北邙山打猎。
跟着他的长随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连忙派了一人回府,请了他的心腹吕横带了一队护卫来援。吕横来历神秘,但对崔晟忠心耿耿。有他护卫着,众人在山中游荡了两日,也没吃什么亏,还打到好些猎物。
吕横见崔晟兴致不高,索性游说他又在外面的庄子里住了几日。
把打来的野味都煮来吃了,没伤着皮毛的留下来,准备待回府给夫人们高兴高兴。剩下些不中用的,就都赏给了庄头,把庄子上的人乐得半死。
待他心头的气都发散得差不多了,这才一行人带着皮毛回京。
哪曾想,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在他面前,一名美姬哭得梨花带雨,道:“官人,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坊间都说,是奴家嫉妒那方家娘子的美貌,要出手暗害于她哩!”
“什么传言,我怎么不知道?”他喝了一小口茶,皱眉问道。
这名美姬唤作娇儿,当年是京里最大的青楼——凝香楼的头牌。为了收她入府,崔晟也曾轰轰烈烈地闹过一场。
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她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进府后也一直颇受崔晟的宠爱,直到今天。
听他相询,娇儿哭得更加伤心,整个人更是倒在了他的怀中,抽噎道:“官人你才回京,自然是不知。那外面,可都是传遍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崔晟的正妻郑氏出现在门口,看着腻在一起的两人,淡淡道:“夫君回来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崔晟道:“什么多虑了,你跟我好好说说,这传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氏是宪阳郑家的女儿,当年和她的婚姻,也是博陵崔氏和宪阳郑氏的利益结合。两人原本就没什么感情,崔晟又一贯胡闹,婚后更是谈不上什么琴瑟和鸣。
不过,崔晟自己心头也知道,要想知道流言的原委,娇儿是指望不上的,还是要指望这个出身世家的正妻。
郑氏容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崔晟连忙将娇儿推开,理了理衣襟,清咳一声,道:“好了,你知道些什么,可以说了吧。”
见他如此,郑氏才缓步迈入房中,仪态娴雅的落座,从流言开始之日起,到最新的传言,都说了一遍。
“嘭!”
崔晟冲着桌子猛然击了一掌,连坚硬的鸡翅木也承受不住他的掌力,裂了几条细纹。“这摆明了,是有人要洗刷方家的名声,就都推到了我的头上。”
“那妾身敢问夫君一句,对方家那位笛姑娘,你就当真没有动心?”郑氏凉凉的问道。
“这……”崔晟蹙眉。
“再问一句,她的生辰八字,夫君可是收了?”
“……”这件事,崔晟做得有些不地道。纳良妾这样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跟郑氏知会一声,此时被她问起,他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既然都是实情,那妾身也没什么话好讲。”郑氏看着崔晟的眼光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自作自受”四个字。
“那也不能因为要洗清方家名声,来胡乱编排我的后宅吧?”崔晟恨声道:“我还当方家多么清贵,原来也就是那样!”
“方柘就是一滩烂泥,方穆眼下看起来也是个阴险狡诈的。”他仗着自己的小侯爷身份,肆意点评着两人。
郑氏看了他一眼,就好像看着一个白痴。
☆、第一百八十六章 稳如泰山
“怎么,我说得哪里不对?”崔晟被她这一眼激怒,自己这个妻子,美则美矣,实在是不够贴心。他经常在她面前有挫败之感,因而越发不喜与她。
“你只要好好想想,就知道最后这道流言,并不是方家所为。”郑氏解释了一句。
是的,这最后一道流言,编排他内宅不宁,在妻妾相争之间,牵扯上了无辜的方慕笛。从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方家引到了侯府。
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侯府宅院深深,充满着神秘。他们的桃色绯闻,远比一个没怎么听说过的方家有意思得多。
于是,众人的注意力便从方家,转移到了崔家。尤其是崔晟本身就是个新闻不断的人物,生得又俊美,能编排侯府闲话的时候不多,人们过嘴瘾来越发肆意。
但是,这道流言的受益者只有方慕笛一人而已,方家仍旧是洗刷不掉卖女求荣的帽子。如果是方家所为,费这么大劲,只为一个庶女脱罪?这实在是说不通。
这当然说不通,这则流言本来就是权墨冼炮制出来,转移人们视线所用。之所以用娇儿和郑氏的名头,那是因为崔晟的后宅,只有这两个人的被外人所熟知。
其实以崔晟的心思,只要静下心来就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奈何他正在气头上,被郑氏看了笑话。
他冷哼一声,揭过这个话题,此时追究谁在后面动的手脚,已经没有意义。他这些年得罪的人还少吗?
“你准备一下聘礼,我让媒人去方家正式提亲。”
要想让这些纷纷扰扰的流言平息,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方慕笛正大光明的纳回家中。这样一来,他们都成了一家人,失去了土壤的流言自然也就慢慢消退了。
京里的百姓好热闹,当下一个新闻出来的时候,自然就不会再关注着崔家。
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冷静了下来,并提出了解决办法,郑氏的眼中闪过欣赏,淡淡的应了下来。
家里已经是美姬成群,一个良妾而已,她真不在乎再多上一个。听说对方容颜绝色,却只是方家的二房庶女,在这个后宅里,她未必能生存的下去。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要操心的。她的正妻之位,无人可以动摇。
待郑氏走后,娇儿才怯怯的直起身子。对崔晟这位嫡妻,她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害怕。刚入府时,她不知轻重的挑战过,却不料攻势被其轻描淡写的化解,她都没有明白过来,就失去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恭喜官人,再得一房美妾。奴家这番委屈,也就不算白受了。”娇儿眼角含春,袅袅娜娜地盈盈下拜。
看着随着她的动作,露出来一段粉腻白皙的后颈,崔晟没有像以往一般将她拉入怀中,反而打了一个哈欠,道:“我才回来,有些累了。”
“猎了一些皮子,都放在夫人那里,你们自己去分。”说罢,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娇儿虽然不解,也只好施礼告退。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往看见妻妾争宠,他会觉得兴趣盎然。今日,他却有些疲倦,打心里厌烦起这样的刻意讨好。
崔晟乃习武之人,并没有觉得困乏,那只是个借口罢了。坐在那里,他发了半晌的呆,脑中不期然的闪过一对含泪的美眸。
他心头一紧,不由得感谢起制造最后一则流言的人来。否则,她被说得那样不堪,以她的烈性,又被自己威胁着,该是多么难过?
越想,崔晟就越是揪心。恨不得立刻便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轻怜密爱一番。全然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一连串的行为,才让她置身于这等境地。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处于流言中心的方慕笛,并不知道在京中发生的这番风云。
自打回了府,司岚笙便下了严令,禁止方家下人谈论是非,传播谣言。
自从方锦书被拐一事之后,内宅被方孰玉狠狠地清理过一遍。她也痛定思痛,恩威并施,无论是新买入府的下人,还是原来的家生子,无不战战兢兢做事,再见不着半点偷奸耍滑。
这番严令一下,纵然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方家的内院里却丝毫不乱,无人敢乱嚼舌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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