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三四天内,容朗和祁远做了十几个线上线下访谈。祁远从业十七年,第一次受到如此瞩目,着实有点懵。他私下跟容朗说,这次算是真的见识到了资本的力量,太平有心要捧他,他想躲都没法躲。
这一波忙完,已经到了容朗上岛的日子。
容朗知道他和李唯安之间的事不是通电话能说清的,可他又没法像个普通人那样跑去找她,更不能再次半夜登门。
他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关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智能手机,谁都可以充当狗仔。
结果,还没来得及找个机会和她再次见面,他又要走了。
好在这次他从章秀钟那儿提前探听到了消息:李唯安要来岛上三天。
这是太平内部讨论时李唯安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
她也很清楚容朗不会就这么罢休。她考虑过主动联系姚锐,私下和容朗见一面谈一谈,但是每次拿起电话就开始忐忑。她知道自己在害怕,可究竟她怕的是什么,却难以说清。
容朗走了之后的第二天,她让王园园叫家政公司打扫房子。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她在崭新的被褥间依然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不仅如此,半梦半醒之间,她侧着身,总觉得身边暖融融的,像是回到他和她同塌而眠的那个凌晨。
疑心生暗魅。
想来想去,还是和他在工作场合见面安全一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所顾忌。容朗虽然是提前上岛,但摄制组有一班人马会跟着去,实际的拍摄是从容朗上岛那一天开始的。
有这么多人跟着,他总不至于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吧?
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失控了,没有其他艺人的团队在场,发生什么事都能盖住。
李唯安算计好了一切,带着孙辰常亮王园园一起去了机场。
托运行李时,她不经意转头,刚好就在这时,最大那块电子显示屏上出现了容朗的笑脸,播出的是他之前为Sketchers拍的那支广告。
从VIP室登机时,登机桥两侧墙壁全是他的信用卡海报广告。
她低着头走进机舱,耳廓麻痒,总觉得处于容朗的注视之中。
从B市飞往距离“桃花岛”最近的机场津川需要四个小时,从津川再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到渡口,之后坐一个小时的船,才能上岛。
飞机在津川着陆后,同行的三人很快拿到行李,唯独李唯安的行李箱迟迟不出来。等了一会儿,李唯安决定不管行李了,如果一切顺利,到渡口后也快天黑了。
机场地勤抱歉地让她留下联络方式,找到行李后联系她。
孙辰建议李唯安在机场的超市先买些换洗衣物,
李唯安摇头,“没关系,我随身背的包里有些衣服,快走吧。”
她包里其实只有两套内衣和一件T恤。可她知道自己的毛病,陌生的衣服会让她浑身别扭,如芒刺在背,惶惶不安。小文曾说这是她的“丑陋恐惧症”的症状之一。
从津川到渡口,先是两小时高速公路,接着是一百多公里的国道,再接下来,是导航上没有显示的崎岖小路。
到了渡口,四个人被颠簸得面无人色,王园园和常亮还吐了。
王园园惨然笑笑,“我提前吃了晕车药,谁知道没用。”
常亮也颓了,“我压根没想到我会晕车。我当年可是差点能当上飞行员的人!”
“怎么没当上呢?”
“超高了。”
“待会儿船上恐怕更晕。”李唯安死马当活马医,“园园,还有药么?大家分分吧。”
四人吃了药,有气无力。
章秀钟还算有良心,早早把他那艘游艇派来了,他们至少不用和岛民们一起等渡船。
上了游艇,王园园和孙辰早绝了自拍和参观豪华游艇的心思,一路上四个人站在船头吹海风,连船舱都没敢进。
快到岸时天色已经暗了,海面和天空是极为相近的深蓝,船在卷起白花的浪涛上一跳一跳的,仿佛一头欢蹦乱跳的马驹,一点也不在乎它载着的乘客会是什么感受。
李唯安头晕目眩,撩开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夜空上隐隐可见的星子似乎比岸上的灯光还要明亮些。
船终于靠岸了。
来接应的同事小沈见到灰头土脸的四人,还说他们还不算最糟的,“那天容朗也是晕车晕船,下船的时候吐得都没力气走了,我和小吴把他架下去的。”
李唯安一听心立刻悬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孙辰和常亮异口同声问,“那他现在好了么?”
“好了!他是累的,上岛前三天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好了,摄制组那几个人倒是没怎么晕船,可是上岛之后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怎么一直腹泻发烧,这几天都是容朗在照顾。本来他还想来接你们呢。副导演说他这入戏的也忒快了,这才来三四天,就已经把自己当旅店主人了。”
岛上的路倒还算平整,小沈开了一辆皮卡,顺顺利利到了拍摄选中的那幢房子。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房子建在海边一座山坡上,通往坡顶的小路只有一盏路灯,高大的树木投下重重黑影,四周的树丛中啾啾虫鸣,远远传来几声狗叫,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响。
还没下车,李唯安就看见容朗站在院子门口,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他头发又剪短了些,显得十分精神,虽然灯光昏黄,可是他一双眼睛熠熠生光,笑意浓浓。
他走过来,就要走到李唯安面前时,她向后退了一步,他立即停下,温言问大家,“还好吗?晕的厉害么?饿不饿?我和张阿姨做好晚饭了,给你们留了菜。”
他说着去帮几个女生提行李,走进院子又向大家介绍民宿的布局,看起来真的有几分民宿主人的样子。
这间被选中当摄影地的屋子是章秀钟一个建筑师朋友自己设计建造的,是个有二层小楼的四合院,建材既用了很多玻璃和钢架又用了很多当地的天然石材和原木,一楼客厅连着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墙体全用玻璃,院子一角搭着葡萄架,另一角种着几竿竹子,下面是一个石头砌成的水池,石壁上长满青苔,池中养着几尾锦鲤,院墙上爬满夜来香,粉红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散发幽香。
葡萄架下卧着一只看不出品种的大白狗,它见到陌生人进来也不吠,摇摇尾巴走过来,把新来的人挨个闻了一遍,转头又卧回去了。
容朗给他们分别安排好了住处,让他们休息一下到楼下餐厅吃饭。
晚饭是三个菜,小米粥配馒头。
岛民张阿姨五十几岁,高大丰满,脸颊被海风日晒成赭石色,笑容和善羞涩,有点像高更画里的大溪地妇女。她沉默着帮容朗把饭菜从厨房端上来。
李唯安喝了几口小米粥,抽搐了大半天的胃终于舒服了点,再看桌上三个菜分别是腐乳空心菜,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
张阿姨有点不好意思,“我说再做点别的,他不让。”
几个人忙说,“这样就很好。”
李唯安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心想,这绝对是容朗亲手炒的。他师承他妈妈,讲究一道菜中所有味道要平衡,凡炒青椒肉丝必会放大量白糖。
她抬起头,他果然正在看她,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这时摄制组的副导演齐萱来了。她和李唯安寒暄几句,坐到院子里撸狗去了。
吃完饭,副导演跟李唯安说,摄制组这次先来了四个人,一上岛就病倒了三个,再加上太平的一个主创,这四个人拉稀都脱水了,这三天每天得去镇上的医院打吊针。所以日程严重拖后,只拍了点花絮,什么容朗打扫房间开民宿啊,他怎么去镇上买菜之类的,原计划中要拍的片头和宣传都没拍呢。
李唯安去看了看病倒的几个人,庆幸自己还不算最惨的。她安慰他们,“真不成的话,就再等等,唐愈他们上岛之后再拍。不用急,先养好身体。”
探望完病人,常亮小声跟王园园说,“没准不是水土不服,是撞上什么了。”
王园园吓得赶紧拉紧孙辰,常亮哈哈一笑,“瞧你那点胆量。容朗、小吴、小沈不都没事么?”
王园园瞪他一眼,问李唯安,“唯安姐,你要不要把床搬过来跟我们俩住一个房间啊?”楼上楼下一共□□间房,每间都挺大,容朗给李唯安安排的是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最小的那间。
唯安摇头,“我睡觉轻,而且到现在还没倒过来时差,每天四点就醒了,我自己睡吧。”
张阿姨的家就在民宿后院那片竹林后面,收拾完厨房,她给众人道别,骑着放在院门口那辆破破的自行车走了。
这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大家纷纷去淋浴就寝。
李唯安刚回到自己房间,容朗来敲门了。他也不进来,递给她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洗发水和护肤品,“你先用着,还缺什么来找我,我在你正下面那间房。”
她接过来,正要说话,隔壁的房门打开了,孙辰也拿着一套洗护,“唯安姐——”她看看李唯安手里的洗发水,愣了愣,“哦,那没事了,你要缺什么过来拿,我和园园用的都是雅诗兰黛。”她又对容朗挥手,“哥,晚安!明天要吃你做的早餐啦!”说着比了个榕树们的应援手势。
容朗笑笑,“我会努力的。好好休息吧。”
第45章 45
隔壁门又关上了, 李唯安还僵在原地, 两颊又开始麻痒,她不敢抬头看容朗,小声说了句“谢谢”,退回房里,轻轻把门关上。
下午走山道时一直开着车窗, 一路上风尘仆仆, 她站在淋浴下反复冲刷, 洗完包上浴巾,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护肤霜。
洗漱完,她坐在床边发呆。这么多年了, 容朗用的还是她当年介绍给他那个牌子的洗发水, 尤加利叶和甜橙。可奇怪的是, 他和她用一样的东西,气味却依然不同。
高一寒假快结束时,馨宁姐回来了,给唯安补给了一大堆日用品。
她拿了几支洗发水给容朗。他用了几天后, 在午休时偷偷趴在她头顶闻她的头发, “奇怪, 为什么你闻起来比我好闻啊?”
她抓抓自己头发, 问他, “我有什么气味么?”
“有啊!”他认真说, “你闻起来有点像黄油蛋糕, 还是香草冰淇淋。”
她皱眉思索黄油蛋糕和香草冰淇淋是什么气味, 就看见容朗望着她,似笑非笑,她突然福至心灵,打他手臂一拳,“你才乳臭未干呢!”
他嘻嘻笑着哄她,她气道,“你身上也有味儿。”
“咦?真的?什么味儿?”他说着拉开领口去闻自己。
气味是很难形容的,她尽自己所能去描述,“深蓝色海水带着盐花的味儿。”
容朗放开自己的领口想了想,笑了,“那不是咸鱼味儿么?”
不是咸鱼!唯安急着要分辨,忽然间察觉自己和容朗正站在一条古朴的小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两边的铺子卖的全是海产和各色贝壳做的工艺品。
她顿时想起来,这是高一暑假时他们一起去的东岛。岛上小镇有一条卖特产的街道,全是这样的店铺。
离他们最近的那家店挂满了银色的咸鱼干,每条都有两尺长。这些从深海中捞出来的鱼在急速减压之后全都是一副凸眼咧嘴的倒霉相,露着参差不齐的牙齿,虽然尾巴上缠了红色的毛线,可卖相依然不佳。
容朗从货架上拿起一条龇牙咧嘴的咸鱼,举到她面前,笑吟吟说,“这才是海边的盐味儿呀唯安!”
唯安笑着抓起一条咸鱼打他的咸鱼,没想到两条鱼的獠牙卡在一起,分不开了!
容朗大笑,“咸鱼亲亲!”
他说着俯首过来,吻在她唇上。
这个吻温柔缠绵,唯安再睁开眼睛时,喧闹街道上的各种颜色都变成了细碎的小色块笼在一团团白色水雾里,周围温暖湿润,还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她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竹林中的温泉池子里,容朗坐在水池另一边,胸口以下没在水中,对她微笑着,似乎就要朝她走过来。
她急忙制止他,“别动!”
他歪着头笑,“为什么?”
她一时想不起为什么,只觉得不能让他再靠近,不然就会闯大祸,焦急的同时,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你想让他来,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儿。
就在这时,一滴水珠滴在她眉间,她本能合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和他拥抱在一起,他的睫毛湿漉漉的,垂着眼看她,轻轻呼唤她,“唯安?”
“嗯?”
“我喜欢你。”他说这句话时胸口轻颤,这种震颤传递到她心口,升腾膨胀,令她喉咙中发不出声音,只能颤着声应道:“嗯。”
这情形似曾相识。
可是接下来的绮色浓烈到令她震惊。
肌肤相亲。唇齿相依。
他环抱着她的腰,她的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池中温暖的水阵阵翻滚,掀起卷着白边的小浪花。
唯安醒来时天才刚蒙蒙亮。
她卷紧被子,把她的小枕头紧紧抱在怀里,羞惭地看向窗外在晨风中摇曳的竹子。
她在床上呆卧许久,大约半小时后,楼下的厨房传出细小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好像是张阿姨来了,然后隔壁的孙辰王园园也醒来了,再接着,小沈小吴常亮也纷纷到厨房帮忙做早餐,院子里越来越热闹,就连那条白狗都汪呜了一声。
唯安终于不能再假装还在酣睡。她走下楼之前为自己不断打气——那只是一个绮梦,全世界只要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你不在意,你不说,四舍五入就等于没有发生过。
可一见到容朗的笑容,一股火热的气腾一下从她胸口蹿上脸,烧得两颊滚烫。
她赶紧转过身在餐桌旁坐下,低着头盯着面前放好的餐具。
这时常亮端了一碗粥给她,他看她一眼,立刻问,“唯安姐,你是不是不舒服了?看起来像发烧了!”说着他又像上次那样要伸手试她体温,唯安急忙向后躲避,可额头被另一只大手覆盖,她一惊,缩起脖子,脑袋上传来容朗的声音,“好像是有点烧呀。”
唯安心里大喊,快走开快走开别碰我——容朗像是听到了,移开手,她刚要呼口气,他又把另一只手贴在她额头上,“我那儿有体温计,你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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