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只扁方盒子,“薛岩先生想请您转交这份礼物。”
王园园不敢怠慢,战战兢兢接过来,打开,宝光璀璨,是一对耳环,还附了一张小卡片。
她和帅哥交换了名片,拿着烫手山芋去找李唯安。
李唯安正在办公室里和孙辰、Rosie讲解什么,王园园坐回自己座位,一边订下次去津川的机票一边看玻璃墙另一边李唯安忙完了没。
常亮就坐在她邻桌,他用笔敲敲她的抽屉,“刚才谁来找你?你男朋友啊?”
“唉,不是。”王园园把抽屉打开,让他看到那只盒子,“薛公子的大招来了。”
常亮瞥一眼盒子,“我还以为薛土豪怎么着也得送个宝格丽卡地亚呢,这什么牌子?没听说过。”
王园园怼他,“土鳖。你懂毛线!什么Bulgari,Cartier,到了Buccelati面前都不敢自称是珠宝,这牌子可是亦舒师太认证过的,是那些小仙女型的女主角才配得上的艺术品。”
她百度给常亮看,点点屏幕,“瞧见没,这对耳环还真是艺术系列呢,灵感来自于莫奈的名画Tempête sur les Cotes de Belle-Ile,用了一千多颗钻石,最了不起的是那个叫Tulle的珠罗纱雕金工艺……”
网上的图片都美得吓人,可想而知实物会有多美,可常亮打开盒盖瞥了一眼嫌弃地扔回王园园抽屉,冷哼道,“狗屁珠罗纱,还侏罗纪呢。唯安不会喜欢的。”
王园园白他一眼,“你懂毛线。”
常亮继续吐槽,“送花也莫奈,送耳环也莫奈,就知道莫奈一个艺术家呀?没文化的土豪。”
王园园没空搭理他,看到这时李唯安三人的讨论告一段落了,赶紧拿起盒子走进去,“唯安姐……”
第50章 50
太平29楼, 林倚山正和章秀钟正说话,秘书告诉他, 李唯安来找。他有点惊异, “今天上午不是才开过会?也没给我再发邮件啊。”
李唯安走进来,先看了章秀钟一眼,直截了当跟林倚山说,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她把首饰盒放在林倚山面前, “帮我把这个还给薛岩。”
章秀钟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这老薛,朽木啊,朽木!亏我还提示了他半天。结果他还是换汤不换药啊,低调就是买个低调奢华的礼物?”
李唯安冷冷斜睨他一眼, 对林倚山说声“谢谢了”转身就要走。
林倚山赶紧拦住她, “别急啊唯安,这怎么回事?”
他立刻收到个刚才章秀钟收到的同款死亡凝视,赶快改口, “我是说, 你最好亲自和他谈谈……”薛岩一天三次给冰山送外卖,又频繁地往这儿跑,他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李唯安还没开口, 章秀钟打开盒子笑了, “唉哟, 买珠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唯安, 你读他的小纸条上的话了么?”
“没。”
“我给你念哈,哎哟,还是法语呢,我们老薛其实也是个文化人,大学在巴黎索邦念的,是个艺术家,哎你别走啊,听我念——并非所有昂贵都是庸俗。盼你喜欢这对耳环。”章秀钟把小纸条重新折好,笑嘻嘻看着她,“啧,这听着,貌似……还有点典故呢?”
唯安没理他,只跟林倚山说话,“你要是不愿意也无所谓,给我他电话,我约他出来。”
林倚山迟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章秀钟却说,“好啊!你现在就打给他!”说着从自己手机上调出薛岩号码,递给唯安。
她伸手要接手机,林倚山急忙拦住,瞪了章秀钟一眼,“唯安,这周六我外婆生日,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去。薛岩也在那儿,你亲自跟他说。”
章秀钟噗嗤笑了一声,“咳咳,好主意啊倚山。这样一来,唯安就不用和薛岩私下见面了,也不必担心她会让他下不来台,大家在老人家寿宴上,当然是客客气气的。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
他冲林倚山眨眨眼,话里有话,“薛岩有你这么个表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林倚山微微露出点尴尬,假装听不懂章秀钟在暗示什么,又问唯安,“你看,行吗?”
李唯安垂着眸,停了一刻,重新拿起首饰盒,“周六几点?寿宴在哪里举行?”
林倚山忙说,“下午五点,我来你家接你。”
她笑了笑,“好。”
周六下午林倚山准时去接李唯安,一见她先是愣住,接着不由自主盯着她上上下下看。
他想,要是秀钟在这儿,一定会调侃,“哎哟唯安,原来你还有不是黑白两色的衣服哪!”再或者,“啊哟,原来你也会穿裙子。”
可是他从来说不出这样的话,只好诚恳地说,“唯安,你今天很漂亮。”话说出口,林倚山忽然发觉自己并不是礼貌地恭维。还有,他此刻看李唯安的眼神也和平时不同,平时,他也会不自觉地对她流露赞赏,但这时,他是在用单纯的年轻男人欣赏美女的态度在看她,他对她的赞美,是基于她美丽的肉体。
这么一想,林倚山心中不免产生一丝怪异的感受。
他忍不住又偷偷打量李唯安。
她今天穿了条酒红色的丝绒裙子,一字肩,收腰,头发简单地在颈后束起,露出白天鹅一样的长脖子,她仍旧没穿高跟鞋,穿了双裸色的麂皮平底鞋,可是身段的美好展露无遗,酒红色的丝绒衬得她双臂肌肤如凝脂一般,那真的是一双玉臂。
一路上,他忍不住偷偷看她手臂。
薛老太太其实姓盛,闺名盛芷宜,网络百科上都有写的,但是大家都叫她薛老太太。
她的寿宴每年都在市郊的薛家老宅举行。
那是套上世纪初建的花园别墅,中西合璧,花园用了很多中国园林元素,别墅中的主要建筑却是都法式的,白色木格落地窗对着后花园,两棵紫藤的藤蔓从门廊爬到屋檐,一串串紫藤花远远看去像一团团紫色的云雾。
李唯安本以为和林家关系密切的白西林三年前倒了台,紧接着薛老先生又去离世,就算薛家的人自己不收敛,薛老太太的寿宴应该失色不少,没想到照样是一副富贵气派。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唯安是和林倚山相携而来,又是他商业伙伴,自然享受贵宾待遇,一来就被领进小会客室,受到薛老太太亲切接见。
这间会客室墙上贴的是有鸢尾花织纹的苍绿色丝绸壁纸,家具全是全是摄政时代风格,壁炉前的玻璃屏风和天花板吊灯看来全是蒂凡尼的,颜色鲜艳但配色和谐大方,陈列的几件装饰品全是上世纪初在法国昙花一现却影响深远的装饰艺术风格,其中,一对透胎珐琅镶金瓶子最为抢眼。
薛老太太坐在一张墨绿色的丝绒座椅上,身边围着几个贵妇,一见林倚山进来,她就笑,“小山来了,还带了位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林倚山向她介绍自己今天的女伴,唯安连忙把寿礼奉上。
她在程律师光顾那家珠宝店买了串同款的南洋金珠项链,薛老太太见了直说破费,其实她哪里稀罕这种东西,唯安又哪里费心了。
但一屋子的人都连声称赞,先说珠子漂亮,又把唯安夸奖一番,然后自然又说到林倚山身上,夸他年轻才俊,这才几年,就把太平做的风生水起,逗得薛老太太十分开心。
唯安礼貌微笑,心里在想,这情形好像《红楼梦》中哪一节?
她看着围在薛老太太身边说话的几位贵妇,想到林黛玉初进贾府见到的那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高中时炮叔最喜欢讲《红楼梦》,写作课上讲,文学欣赏课也讲,月考时语文卷必考一段,选择、填空、阅读理解,作者用了哪些修辞手法?人物A与人物B是在说什么?最终导致所有人都熟读《红楼梦》。
唯安第一次读到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即嗔视而有情 ”时,不由侧目去看身旁的窗子。
从她的角度看去,窗玻璃明亮犹如镜子,镜中少年的倒影这样美好,让人看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微笑。
他有时上课会偷看闲书,经常做不出立体几何题目,画辅助线时皱着眉,她也知道他时常会转过头偷偷看她,有时会望着她呆呆微笑……
唯安正神游物外,手包突然震动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一眼,连忙向薛老太太和林倚山致歉,“抱歉,我得回复个重要的消息。”
薛老太太笑道,“你忙你的。”又对一旁一位贵妇说,“现在的女孩子真不得了,手里管的项目动辄几亿……”
李唯安走出会客室很远,还能听见欢声笑语。
她沿着走廊向宅子后方走,一直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就是花园,门廊上搭着紫藤架子,没走近就能闻到紫藤花的香味,紫色的花拥拥簇簇,有许多蜜蜂在花间飞来飞去。
落地大窗一侧是贴着墙的小楼梯,墙壁上每个几步挂着副薛家不同人的照片,大窗另一侧是间小图书室,静悄悄的。唯安走进去,回复容朗的微信:“我去参加一个老太太的寿宴。人很多,很吵。还没有吃到东西。”
她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收到容朗的回复:“少喝酒,多吃菜。”
她正要回复,忽然发觉身后楼梯上有人在看她。
她转过身,薛岩站在楼梯上,正定定看着她。
唯安收好手机,“你好。”
薛岩今天穿了套休闲款的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着,他双手插在裤袋里走下来,意态十分潇洒,但是神情却有些阴郁,完全没了平时那种温和的笑意。
他走到李唯安面前,又仔细地端详她一会儿,才对她微笑,“你好,唯安。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
“酒红色很适合你。”
“谢谢。”
薛岩笑说,“原来你不是只有黑白两色的衣服。”只是要看你想穿给谁看了……
唯安问,“我们能谈谈么?”
薛岩轻哂,“当然。”
两人在小图书室坐下,唯安从手包里取出那只盒子,推到薛岩面前,“谢谢你。但我不要。”
薛岩苦笑,“为什么?”
唯安和他对视,“首先,我要告诉你,不是因为林倚山。”
薛岩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喜色,唯安做个“制止”的手势,“我告诉你这个,仅仅是因为我的partner韦嘉珩认为你看到我作为林倚山的女伴来参加寿宴很可能会有些不利于太平投资稳定的误解。”
薛岩愣了几秒钟,“你是说,你……你把整件事告诉你的合伙人,他提醒你,我看到倚山带你来会吃醋?我还可能会因为这个对太平不利?”
她微微皱眉,“是的。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股东因为嫉妒而作出伤害自己利益的事,但是Archer坚持我应该向你说明这一点。他是冰山的合伙人,我得接受他的意见,尽管我看不出有什么必要。”
薛岩盯着面前这女郎,她说这些话时是认真的。她是真的不明白也不屑于弄明白心动、嫉妒、贪婪等等复杂的情感,她只听从理智。如果她有心,那也是一颗用冰冷金属所造的机械心。
可是,她美么?
非常美。美得像那些用钻石和彩色宝石雕琢而成的花朵,让人目眩神迷,可这朵花没有温度,没有香气,即使握在手里也是沉重而坚硬的。
薛岩痴痴望着李唯安的明眸樱唇,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
他的目光流连到她交握放在膝上的双手。
十五六岁时,他和林倚山结伴游欧洲,第一次见到达芬奇的名画《抱银貂的女郎》真迹,立刻被画中女郎的魅力给击中。
画中的女郎是女子是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的情妇,切奇利娅·加莱拉尼。
他认为画中女郎的样子必然经过了画家的美化,倚山也深有同感。世上哪有人的手会如此之美?
可有一天,他推开一扇包间的门,看到一位女郎坐在灯下,握着筷子正要夹菜,她持箸的那双手一如那位达芬奇画中的女郎。
可惜,她这双手,也和画中女郎一样,是他触不到的。
“唯安——你在这儿啊,倚山到处找你呢!”
章秀钟笑着走进来,“你们俩聊什么呢?倚山让我来找你,他爹来了,想见见你这位合伙人。”
李唯安走了,薛岩仍坐在那里发呆,他想起不久前他站在楼梯上看到她对着手机嫣然浅笑。
不知道她当时看的是什么,会让她流露出那样的短暂的温柔。也许,她看的是美股指数。
他把那只首饰盒放进口袋里,苦笑。
第51章 51
林倚山的母亲, 就是薛岩的姑姑,薛老太太唯一的女儿。这位仿佛公主一样的女人在林倚山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之后林沛雄没再续娶。每年薛家两位老人寿诞, 林沛雄仍旧作为女婿出席,薛老爷子去世后,他依然恭谨地出席老太太的生日宴会。
这位多次上过《人物》杂志封面的商人近年来深居浅出, 等闲不出门, 今年就连太平的年会也没露面,今天出现在薛老太太寿宴上,立刻成了众人瞩目焦点。
李唯安跟在林倚山身后,众人为他们让出一条路,他向他父亲介绍她,“爸爸, 这就是唯安, 冰山的另一位合伙人,现在全权负责中国的业务。”
李唯安向这位传奇性的大亨握主动伸出手,“您好。好久不见。我很久之前, 就想和您见面了。”
林沛雄也伸出手, 他对她微笑,“常听倚山秀钟他们说起你,你很了不起啊。”
这时, 林倚山忽然察觉李唯安和平时有点不同, 她一向很抗拒与人身体接触, 可现在十分用力地握着他父亲的手。还有, 她刚才说的话也颠三倒四。
林沛雄不以为忤,似乎还觉得挺有趣,毕竟,这么做的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人,“你是在美国长大的吧?握手很有力啊。”
李唯安松开手,摇摇头,“我是英籍,从小四海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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