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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着雨花，一脚一个，沉重的像是千斤石绑在心头。
路灯下，他站立很久，久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再仰头，瞧着楼上的灯光，才抹去自己一脸的雨水。
如果有人将你最重要的人踩在脚底，你会怎么做？
秦念念会不顾一切的与他拼命。
那如果这人是你的父亲呢？
推门一片狼藉，早上出门时，桌上堆着的酒瓶已经全部摔碎在地。
秦念念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
“妈。”她轻声喊道。
卧室的灯突然打开，秦念念进房间，她妈妈正躺在床上。
“妈。”她走到床边蹲下。
“念念啊，你回来了，我怎么听外面下雨了。”
她妈崔兰扶着床沿要起来，可试了一次又跌回去。
“你怎么了？”秦念念握住她的手，冰凉一片。
“我给睡过去了，不好意思念念，忘记去接你，淋雨了吗？”
“没有，余庭之带了伞。”
“他真是个好孩子。”
秦念念心里泛起苦涩。
崔兰有气无力的，嘴角微微弯起都疼的不行，脸颊肿的老高，眼角的淤青也更深，秦念念刚伸手就被她推开，“去洗澡吧，暖和暖和，你的手太凉了。”
不是秦念念的手而是她妈妈的手太冷。
崔兰整个身子都是冷的。
秦念念鼻头一酸，忍着泪，伸手掀开她的额前发，太阳穴竟然是破了一块皮，伤口就显眼的暴露在灯光下，看得渗人。
“妈，为什么不反抗。”
从八岁开始，秦念念的家就充满了暴力，她的父亲最会拳打脚踢，将所有不满与失去儿子的愤怒都施加在她们母女身上。
秦念念反抗了她爸，至此这些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她恨他，每一次都恨不得将这人推入深渊，可是她的母亲不让。
“为什么不反抗，你这样是在博他的同情吗？没用的，他就是个畜生，你走啊，离开他，我们一起离开他不好吗？”
秦念念哭出声来，她全身都颤抖着，她也跟她妈妈一样痛。
多年来的屈辱与悲伤，多年来的不解，她恨自己，所以想逃离这个家。
但她妈妈呢？
崔兰笑得很痛，擦去她的眼泪，“别哭了，都会好的，已经过去了。”
秦念念想不通，她为什么还会说这样的话，是已经麻木了吗？
她推开她的安慰，大声叫着，“没有过去，不离开我们永远都不会过去。”
这样的日子便永远到不了头。
“我们能走哪去呢？”
崔兰是孤儿，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结婚后就是以丈夫为主心骨，生了她就没工作过，这个家是靠丈夫养着的。
“妈，我们可以离开这一起生活，我可以的。”
崔兰摇摇头，“我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过得好就是我过得好。”
秦念念咬牙切齿，站起来狠狠说：“你不走，我走。”
崔兰担忧的喊她，“念念。”
“总有一天，我会丢下你们。”丢掉这个家。
一道惊雷响起。
崔兰似乎在笑，她说：“如果有那样一天，念念一定要果断的离开，你值得有更好的生活，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活得像个笑话。”
闪电、暴雨、雷声震天。
浴室里，热水流过她的身体，终于温热起来。
秦念念捂着嘴闷声大哭，眼泪止都止不住。
她想到了余庭之。
她此生最狼狈的时候都被他见到了。
初中，姨妈弄裤子上他也是脱下校服系在她的腰上。
更别提，他们第一次见面。
刚刚换衣服时，秦念念才发觉自己的姨妈又弄裤子上了。
而他的校服有一只袖子全湿透了，可想而知刚才他一直被雨淋。
妈妈说余庭之是个好孩子，从小到大，乖乖长大。
但秦念念不是，她打小就不听话。
所以她明白，
他是天上星、海底月。
亦是她的遥不可及。
入夜，余庭之收起试卷关了灯。
但他没忍住，掀开窗帘看着对面楼的窗户，发出一条消息。
——明天我在楼下等你，给你带早餐。
秦念念翻来覆去没睡着，划开屏幕看到消息。
轻叹一声辗转入梦。
第五章
早上六点四十分，秦念念下楼。
一眼就见到站在门口的余庭之。
昨晚说了不着边际的狠话，一心想推开他，等看到他，心里又有些窃喜，像是偷来的欢乐不能让他知晓一般。
余庭之看她走过来，拿掉耳机顺手递上了早餐。
照例的牛奶加面包。
秦念念“诶”一声，“不是让你别等我嘛？”
她甩着头，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转身走在他前面，又突觉安稳许多。
大概就是习惯吧。
沉默了几秒，她回头，“怎么不说话？”
“我在喝牛奶。”余庭之淡淡的回她话。
“哦，我也喝。”
她插着牛奶盒，纯牛奶也很甜。
“这个给你。”余庭之走到她身旁，手上摊着一个黑色的茶包。
秦念念斜眼问他，“干嘛？”
“给你敷眼睛，都肿了。”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上湿漉漉的，但远方天空有光，鲜艳的刺眼。
秦念念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接过来按在眼皮上。
余庭之靠向她，说：“拉住我的手臂，带你走，免得摔跤。”
“等我喝完牛奶。”
她速度很快，一分钟不到就搞定，打了个饱嗝儿。
“你念念姐姐帅不？”她从小就比他坏，总爱打趣他。
余庭之拿着她的空盒子塞进塑料袋里，“看来你是满血复活了。”
秦念念抓着他的胳膊，一手扶着茶包，眼角视线忽明忽暗，但她不担心路好不好走。
她半仰头，嘴角上扬笑道：“不然怎么是你恋恋姐呢。”
就算她哭了整晚，哭到睡觉，又能怎样？天一亮，依然要上课，要生活。
“那以后呢？”余庭之问她。
秦念念一手用力，忽然的力道加重让余庭之莫名揪心，似乎是问出来一个禁忌。
“诶，你刚才听什么呢？”她避而不答，又问起。
余庭之淡然说：“杰伦新歌《等你下课》，还不错。”
“想一想，杰伦火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他反驳，“他现在也很火。”
“那很多人都说他江郎才尽。”
“不过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他一直在进步，而他们却留在了原地。”
秦念念跳过一个水洼，余庭之大长腿跨过去。
她回头见水洼里的倒影，
“看什么？”余庭之也回头。
“没什么。”秦念念想水洼之上有他们，水洼之下也有他们，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想想又觉得好笑。
“等高考完，我们一起去看杰伦演唱会啊。”
余庭之眉眼有光，“你不是喜欢偶像男团？”
“你喜欢嘛，陪你啊！”
余庭之瞬间愣住。
秦念念没在意他的表情，看着手表，大喊一声，“糟了，还有十分钟早自习！”
慌乱中，她扯住他的手腕，回头囔囔，“余庭之，你发什么愣，赶紧啊！”
“好。”他答应了。
早上的太阳温暖宜人，光也渐渐明朗。
秦念念的眼肿了一上午，温妤知和唐灵围在她身边聊新来的转学生。
“听说他是富二代，家里特别有钱。”
“我也听说他是从私立贵族学校转过来的。”
“你们说他为什么要转到市一中呢？”
秦念念继续敷着茶包，插上一嘴，“他家破产了？”
唐灵：……
温妤知：……
秦念念反应过来，摆手示意，“好嘛，我乱猜的。”
哪知，一道戏谑男声传来，“猜的没错，所以今天晚上能请我吃食堂吗，小姐姐们？”
窗户外，陆辰冬趴在窗台上，半个身体探进来。
一时间，秦念念等人都愣住，她更是懊悔，就不该选靠窗的位置坐。
温妤知害羞的低头，唐灵倒是大方，大姐大做派十足。
“行啊，下课跟你灵姐走。”
秦念念假意咳嗽着，陆辰冬关切的问她，“生病了？”
然后一只手伸进来，将将要摸到她的额头，又被一道冷冷男声打断。
“陆辰冬！”
秦念念回头，见余庭之抱着一堆作业本站在书桌前，他放下作业，看了一眼秦念念，然后又对陆辰冬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午饭时间，大部分学生还在食堂吃饭，秦念念三人吃面包零食。
见那两人神秘兮兮的，
温妤知喝口酸奶，“咋回事？”
唐灵“啧”一声，判定，“有猫腻。”
秦念念挑着眉毛，站起身，“走，跟去瞧瞧。”
三人跟在后面，发现余庭之带陆辰冬到了一栋办公楼后面，那里以前是老师办公室，不过现在正在重新装修，这里基本没人来。
“有点荒凉啊，要是晚上我都不敢来。”
唐灵啥都不怕，就怕鬼。
温妤知说：“这里我听嫂子提过，她和我哥就是在这重遇的。”
秦念念“嘘”一声，压低声线，“这么浪漫的嘛？”
温妤知比了个“OK”，满眼得意，“当然，这里有一棵樱花树，三月末樱花盛开，落樱时更美，我哥就是在这对我嫂子二见钟情的！”
“哇，那景象光脑补都羡慕。”秦念念就差冒星星眼了。
“别羡慕了，那两人快打起来了。”
唐灵拍着两人的头，示意看前面。
其实不算打起来，不过是言辞激烈了些。
而且秦念念知道余庭之是个怎样的人，他很理性也很乖，不会动用拳头，但是新来的转学生就不同了。
陆辰冬，一看就是个痞样，仗着自家有钱，长得帅气，就目中无人。
他的拳头就要冲向余庭之，秦念念第一个站出来。
“喂，住手！”
对面两人皆是一愣，陆辰冬偷笑着嘀咕了一声，秦念念没听清。
她跑向余庭之身边，一拳怼在他胸口，张嘴就骂，“你傻啊，这么大个白长的？他打你怎么不还手啊！”
一旁的陆辰冬表示很无奈，打断她的话，“那个，我还没打呢。”
“你闭嘴。”秦念念拉着余庭之的手，冲他说，“余庭之，你先走，我来对付他。”
陆同学更无奈了，“那个，秦念念我们不是在打架。”
“你还有理了。”秦念念挡在余庭之身前，抬头不爽，“陆辰冬，你随便去打听打听，他余庭之，可是我罩的人！”
唐灵在走廊那插上一句，“没错，隔壁十三中的老大是她干哥哥。”
秦念念脸抽搐，“呃，额，对，没错！”
那小模样一本正经又威风凛凛，余庭之光靠想象嘴角都不自觉带笑，全被陆辰冬看在眼底。
他举手投降，“得，我走。”
“哼。”秦念念很是不屑。
陆辰冬走几步又转头问，“念念姐，能再多罩我一个不？”
“啊？”秦念念夸大了，余庭之接过话头，“不可以。”回答的是斩钉截铁。
陆辰冬耸耸肩走人，唐灵拉着温妤知跟上去，一脸好奇。
樱花树旁留下他俩。
秦念念松了口气，偏头问他，“你们怎么回事啊？”
余庭之露出笑来，“你误会他了，他跟我一起报了泰拳班，我们练手呢。”
秦念念嫌弃的很，“你刚才不说？”
余庭之笑笑。
她上下打量他，“就你，泰拳？”
看起来弱不经风书生仔，她摇摇头，“不行的，你得好好学习。”
对于余庭之来说，考个好大学，万事大吉。
他又不说话了。
秦念念继续吐槽，“好端端学什么泰拳，高三了哪有这么多时间……”她见他没反应，“你在看什么？”
她也学他看向空中，“什么都没啊？”
余庭之凌空指着一处，也没有具体的位置。
“那里曾经有一个树屋，前几年拆了，听苏老师提起过，是用来救治鸟的。”
“挺好的啊，那为什么要拆？”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学校不允许。”
余庭之又看向樱花树，“也就这棵树活了下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寞，余庭之低头不语。
秦念念说：“这世上不允许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哪里管的过来。”
余庭之却说：“事在人为。”
“有些事，你可以轻易的丢弃，有些人，你得牢牢记在心里。”余庭之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半枯黄半绿意，他置于手心，说道，“这世界很糟糕，每天都会发生很多糟心事，我们既然选择不了，便只好坦然面对。念念，如果你想说，我乐意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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