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百感交集,唯有深深下拜表明自己的心情。
等到拜完长辈,顾清宁才被顾清姝扶起来,向正宾元嘉长公主和来参加及笄礼的宾客行礼。
等到行了礼,她又重新跪坐在席子上,元嘉长公主这才缓缓从位置上走下来,神情严肃地以盥洗手,随后才走到顾清宁的面前,念着祝辞。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在有司的指示下,跪坐在顾清宁的身后,替她梳头加笄,只是谁也没想到,在朝堂之上都从容自若的元嘉长公主,替顾清宁梳头的手居然微微颤抖。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手上的动作,只是这番郑重其事的模样,竟然让周围的宾客也不由得跟着表情慎重起来。
等到加笄之后,顾清宁在顾清姝的扶持下站起来,接受四方宾客的恭贺,接着回房去换上素色襦裙。
等到顾清宁换好衣服出来,元嘉也再次洗手,有司奉上发钗,元嘉拿着发钗走到顾清宁的面前,第二次念起祝辞。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接着,顾清姝替顾清宁去除发笄,元嘉则又替她簪上发钗,顾清宁再次回到房间,换上了深衣。
穿着深衣的顾清宁虽然容颜仍旧稚嫩,神色之中却已然多了些什么,这让元嘉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有司提醒,这才又回过神。
她洗了手,等到顾清姝将发钗取下,才将那一顶钗冠给取出来,这顶钗冠刚刚拿出来,在场的宾客便一片哗然。原因无他,在场都是京城高门大户的女眷,自然也是有参加过元嘉长公主及笄礼的,自然是认出了这顶钗冠的来历,正是元嘉及笄礼时所用的。
这种钗冠一般都是由母亲传给女儿的,元嘉长公主没有女儿,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留着这顶钗冠,日后传给孙女,谁能想得到她居然会拿出来给顾清宁,这番堪比亲女儿的待遇,足够让人震惊。就连一直对外事外物不为所动的乐平长公主,也多看了那钗冠一眼。
不过元嘉并未在意旁人的看法,缓缓地念出了接下来的祝辞。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随后,她跪坐在顾清宁的身后,替对方戴上钗冠。
等元嘉重新回到座位上,顾清宁也由顾清姝扶着回了房间换上了最后一重礼服。这一次的时间比较久,因为除了换上衣服,还要给她上妆。
在等待的过程中,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所讨论的自然是元嘉长公主对顾清宁的态度。之前有不少人都听说元嘉长公主对顾清宁很好,但她们这样的贵妇,对旁家的孩子再好能好到哪里去,不都是面上功夫罢了,谁能想得到,元嘉长公主不仅亲自给顾清宁做正宾,还将意义如此重大的钗冠送给她,这待遇,说是亲女儿也不为过吧。
不少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还有不少原本家中要跟顾清宁谈婚论嫁的,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在宾客们各有心思的时候,顾清姝扶着顾清宁缓缓地走了出来,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眼前这个姑娘就像一幅清淡的水墨画被添上了浓墨重彩,她穿着黑底红襟的深衣,肤色晶莹如玉,两颊透着一点淡淡的粉色,黛眉朱唇,缓缓行来,气势逼人。
她这样沉静的神情,仿佛穿越了时间的界限,与另一张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不止元嘉长公主神色微怔,就连乐平长公主也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甚至打翻了桌上的杯盏也没有在乎。
不过很快,元嘉长公主便平复下来,有司也回过神,慌忙宣布下一项礼仪,顾清宁走到元嘉面前,元嘉看着她,说道:“今日为尔及笄之礼,我既有幸作为正宾,便替你起个字吧。就叫昭宁。”
顾清宁心有所感,缓缓拜谢。
至此,有司才宣布礼成,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一场及笄礼,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被京城之人津津乐道。
第157章
在顾清宁的及笄礼举行之时, 就在威国公府一街之隔的地方,顾泽慕站在院子里, 看着威国公府的方向, 不知道在想什么。
洪松源恰好从门外进来, 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啧啧叹道:“你这模样,看着可真酸。”
顾泽慕回过神,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顾泽慕没有跟洪松源说顾清宁的真实身份,但洪松源也大概猜到了,他既有点同情顾泽慕, 但更多的却是心灾乐祸, 不过见此刻的顾泽慕如此失魂落魄, 他摸着良心把嘲笑给咽回去,劝道:“那俗话怎么说来着,烈女怕缠郎,这次去邺城是个好机会,你也不要再装模作样地矜持, 该主动就要主动,该认错就认错, 我跟你说,这个事情我就很有经验……”
顾泽慕:“……”
眼见着洪松源要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过去的故事, 顾泽慕连忙打断他的话:“行了, 不说这个了, 去邺城那边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洪松源砸了咂嘴唇, 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很敬业道:“人都已经安排到位了,年前就已经进了邺城,不过我原本以为太后娘娘只是个后宫女子,但她调教人还真是有一手,那几个少年武艺虽然稀松平常,却各有长处,还有那位裴姑娘,除了吃的多一点,那手功夫可真是没得说。”
之前,顾清宁就将自己要带到邺城的人手交给了顾泽慕,和洪松源等人一同提前进入邺城。
顾泽慕听完他的话,点点头。
洪松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然这次还是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洪城毕竟年纪太轻,我也怕他到时候反而误了你的事情。”
顾泽慕摇摇头:“你必须要留在京城。”
洪松源疑惑地看着他。
“我需要你留在京城帮我看着康烨。”
“康烨?”洪松源也反应过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之前威国公府与柳家的那个消息就是康烨放出来的,看来柳太傅这一次只怕是悬了。”
“康烨惯于操纵人心,行事手段更是天马行空,令人防不胜防,这一次是柳栩自己露了破绽,康烨若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人给拉下来,倒不像是他了。”
洪松源听完,叹息道:“说到康烨,他真是可惜了,原本应该是留名青史的一代名臣,却因为维护家族犯下这样的过错,也不知他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
顾泽慕不置可否。
洪松源叹息完,同他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替你看着的,保管不会出什么事情。”
顾泽慕点点头,又嘱咐了他几句,才道:“那就这样吧,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就不要来找我了,往后除非有大事发生,也不要联系我,免得被人发现端倪。”
“还真是叫你说中了,最近我的确发现有人在查你们。”
顾泽慕抬眼看向他。
洪松源打趣道:“看来这位皇帝陛下总算意识到那些莫名其妙的雷有问题了,不过他恐怕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真相究竟是什么吧!”他见顾泽慕想说什么,连忙又道,“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的人发现了这件事之后,我就让他们离开了,丝毫没有惊动他们。”
顾泽慕也并不吃惊,从他发现宫中暗卫跟踪元嘉之时,他就猜到了萧湛会来查他们。所以才会将人提前送到邺城,免得引起萧湛的怀疑。
不过他听着洪松源语气中那一点小得意,不得不加重了语气:“这一次是因为我们早有准备,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方才让你们从容退走,可暗卫的能耐远不止如此,再加上对方后面站着的是皇帝,有着一整个国家的资源,真要被他们发现了一丝破绽,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洪松源这才收敛了神情,摆了摆手:“我知道的,等你离开后,我就带着人蛰伏起来,绝不会让人抓到一点把柄。”
顾泽慕知道,洪松源这个人心里有几分傲气,从前就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跟暗卫比一比,如今是有他在这里压着,才按捺下来,故而他又多敲打了对方一遍,得了洪松源无奈的保证,这才作罢。
就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洪松源却踌躇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真的觉得当年奉展的事情有内情?”
顾泽慕顿了顿:“我不知道,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查清楚,就算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要还我们彼此一个公道。”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奉展真是被人陷害的,这件事便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甚至整个朝廷都会因此而天翻地覆,说不定让天下都为之震荡,值得吗?”
顾泽慕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说道:“我的老师曾教会我一个道理,这世上并非什么都能拿来权衡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但总有人要站出来告诉世人,何为对错!从前我是那个权衡利弊的人,可如今,我想做那个叩问对错的人。”
洪松源愣住了,许久之后,才呐呐道:“这可不像是从前的你能说出的话。”
顾泽慕露出了一抹笑容:“或许吧,从前我总是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太高了,将群臣百姓都当成棋子,可是重活一回,我反倒看清了很多东西,众生挣扎求存,连老天都不一定能决定他们的命运,何况是同为人的我们呢?”
洪松源这一次沉默地更久,最后朗声笑起来:“虽说从前的你也让我愿意跟随你、辅佐你,但听到你如今的这番话之后,我反倒越发真心地敬佩你,也让我觉得,当初答应帮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
宫中,上书房。
暗卫跪在下首,将查到的所有有关顾泽慕和顾清宁的资料都汇报给萧湛,但除了两人自小聪慧以外,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萧湛拧着眉头,虽然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个孩子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但他很清楚暗卫的能耐,至少这两个孩子的身份是没有问题的。
萧湛有些失望:“还有别的吗?”
暗卫道:“属下查到,那位顾家小姐会跟着威国公一同去邺城。”
“哦?”萧湛追问道,“她去邺城做什么?”
“属下不知道,不过最近这一段时日,她和她的姐姐每日都按军营的方式操练,倒像是在为上战场做准备。”
若不是萧湛清楚地知道威国公的为人,简直都要怀疑他是将打仗当成儿戏了,只是他仍旧想不明白,顾清宁究竟有什么本事,才能让威国公同意她跟着去邺城。
暗卫见状,便道:“陛下,要不属下派一队人马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邺城究竟做什么?”
萧湛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查归查,这毕竟是功臣之后,又是个小姑娘,你们还是要有些分寸。”
暗卫连忙道:“属下遵旨。”
“还有什么事吗?”
暗卫犹豫了片刻,不知是否应该说出来,但见萧湛又催促了一遍,才道:“那位顾小姐的及笄礼,元嘉长公主作为正宾出席,且不仅她去了,乐平长公主也一并去了。”
萧湛知道元嘉很重视顾清宁,给她做正宾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属下查到,元嘉长公主将她及笄礼上使用的那顶钗冠给了顾小姐。”
萧湛顿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暗卫又将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萧湛半晌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暗卫所说的那顶钗冠是什么,那是从他的母族一直传下来的,当年由母后又传给了元嘉,这顶钗冠的意义有多么重大,简直不言而喻,而元嘉竟然会将这顶钗冠给顾清宁,这简直让他无法想象,这已经不是看重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暗卫道:“你将那及笄礼上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一遍。”
暗卫也不敢含糊,将元嘉长公主进了威国公府开始,一直到及笄礼结束,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唯恐落下一个细节。
萧湛听完,伸手摩挲着下巴,许久,才问道:“你说,元嘉给那丫头取字为昭宁?”
暗卫应道:“是。”
“昭……”萧湛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这个字的意思很不错,以此作为表字倒也很正常,可萧湛却总觉得元嘉将那顶钗冠给了顾清宁,又取了这个表字给她,似乎隐隐有着深意,这让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暗卫也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地跪在下首。
过了许久,萧湛才回过神,只是仍旧没有想明白,便也不再多想,对暗卫道:“我再多给你派一队人马,将他们每日做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务必要查清楚他们究竟有什么异常!”
“是,属下遵旨。”
等到暗卫离开之后,萧湛的脸上才重新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想起自己曾经见到顾清宁和顾泽慕,总是觉得他们有些眼熟,可是,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孩子呢?
第158章
在顾清宁的及笄礼结束之后, 威国公也领兵准备出发了。
顾清宁与顾清姝都换了男装跟在祖父身边,在城外拜别了君王之后, 便往邺城行去。只是出了城, 却见路边还有一辆马车在那里等着, 竟是太子萧恒和四皇子萧恂,而他们正是为了来送顾泽慕和顾清宁的。
威国公知道太子与顾泽慕关系好,很爽快便答应了, 又留了两匹马给他们,让他们见了人再赶上来。
于是顾泽慕和顾清宁便离开了队伍,来到马车前面。
萧恒与萧恂都穿着便装, 身后也只跟了几个护卫, 见顾泽慕过来, 萧恒往前走了两步,见顾泽慕还要行礼,一把便将他拉了起来:“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讲这种虚礼了!”
顾泽慕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萧恒才道:“原本我还想着你从充州回来之后能多待几日,没想到你又越跑越远, 竟是要往邺城去了。”
萧恒虽然语气中带着抱怨,但却是全然的关心, 毕竟邺城不比充州,这可是战场, 不知要危险多少。
萧恒也说不上为什么, 他的伴读并不只有顾泽慕一个, 但他对顾泽慕与其他伴读的感情却截然不同。而顾泽慕虽然平日里十分清冷, 却总让他有种被照顾的感觉,有的时候甚至让他有种错觉,眼前这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就像是一个殷切教诲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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