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摇摇头,揉了揉鼻子:“无妨。”
瑞王这才又告退,跟着太监去淑太妃的宁寿宫请安,却恰巧碰上了乐平长公主也在。
乐平看见瑞王,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慌乱,瑞王却只是微微一笑,先恭敬地同母亲行了礼,才看向乐平,含笑道:“真是巧了,原来皇妹也在。”
乐平咬了咬唇,似有些不情愿一般朝瑞王行了个福礼:“皇兄安好。”
淑太妃仿佛并没有看出他们这对兄妹之间的暗潮涌动,笑着道:“澈儿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你皇妹吧?”
瑞王轻笑道:“是啊,最近很是忙碌,本想找个机会去见见皇妹,也一直未能抽出时间。”
乐平才不信他,最近有关瑞王殿下的消息可不要太多,整日忙着沾花惹草,的确是“忙碌”得很,但在淑太妃面前,她还是皮笑肉不笑道:“这是乐平疏忽了,原本应该我去皇兄府上拜会才是。”
“兄妹俩何至于这般客气。”淑太妃握着乐平的手,对瑞王道,“这些年你一直在藩地,多亏乐平时时进宫陪我说话,她虽不是我亲生,但这份心意可比你这亲生的要体贴得多,我可不许你欺负你妹妹。”
“母妃这是什么话,我疼爱妹妹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
淑太妃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行了,一会咱们母子三人一起吃个饭,你出宫的时候,将你妹妹送回府里,——她那驸马不大听话,你这做哥哥的,既然回来了,就该替妹妹撑腰,知道吗?”
瑞王点点头:“儿子都听母妃的。”
吃过了饭,瑞王同乐平一同往宫外走去,一出宁寿宫,乐平就落下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如今母妃也看不到了,皇兄也就不用装出这副兄妹情深的模样了吧,你我就此别过吧。”
瑞王却依然温和道:“本王既答应了母妃,自然是要将皇妹平安送到府中才是。”
“不劳皇兄费心,本宫自己回去便是。”
瑞王笑了笑:“母妃还让本王好好教教你那驸马,反正也是得去一趟你府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去好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瑞王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看着她,嘴里吐出的话却很残忍:“不管你,然后任由驸马夜宿外室的谣言传得京城满天飞吗?堂堂长公主活得这般憋屈,我都替你难受。”
乐平眼眶一红:“不活得这般憋屈,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像元嘉一样和离吗?”
瑞王轻飘飘道:“也不是不行。”
“若我也是嫡公主,我的皇兄是当今陛下,我也敢离!”
瑞王嗤笑道:“不敢就不敢,还要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不过你不是嫡公主,你皇兄倒是当今陛下,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人家是元嘉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你有点自知之明,别老想着跟正牌争。”
他想到什么,又“啧”了一声:“要不是母妃吩咐,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管你的。”
乐平被他气了个倒仰,也不想再和他说一个字了,转身就走。
瑞王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嘴上虽然说着不管,却还是一路跟到了公主府。
第40章
进了公主府, 瑞王随意抓了个婢女问道:“驸马人呢?”
婢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乐平,声如蚊呐:“驸马……不在府中。”
瑞王嗤笑一声:“他又不需要上衙,不在府中在什么地方?”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侍卫,“去把驸马找回来。”
乐平抿紧了嘴唇:“找他回来做什么,你以为你说几句话他就不回出去沾花惹草了?”她抬头看着瑞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你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吗?如今看到了, 满意了?可以走了!”
瑞王蓦然沉下了脸色,他平日里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突然这般严肃,犹如从春日直接进入了寒冬。
乐平打了个寒噤,不敢再说下去。
瑞王缓声道:“我若想要看你的笑话, 只要往这京城随意哪个茶馆一坐便是。”他看着乐平涨红的脸, “你色厉内荏,无非是怕我知道你这几年做的荒唐事情。你觉得我在湘南,管不到你了是吧?”
乐平捏紧了拳头,很想要骂回去, 但想到瑞王的手段,又不敢了。
瑞王看着她,露出一丝失望:“我本以为这些年你吃的教训不少了,应该会有所长进,但看起来并没有。”
乐平脸上的血色褪去, 变作了惨白。
兄妹俩不再说话, 直到侍卫将驸马带回了公主府, 驸马是新宁侯嫡次子,长相白净端正如翩翩公子,但此刻衣衫不整看起来倒有点猥琐。
驸马又惊又怒:“你们要做什么!”他用力地挣扎着,只是他这点力气丝毫不能撼动抓着他的侍卫。
瑞王慢慢地走过去,驸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咽了一口口水:“瑞、瑞王殿下……”
瑞王微微一笑,看向侍卫:“刚刚是在哪里找到的人?”
侍卫略带犹豫地回答:“是……云花巷。”
云花巷里头大多是些清倌人的私寓,又或者是一些官员养外室的地方,驸马被从那种地方找出来,是去做什么不得而知。
驸马还想辩解,瑞王的拳头已经揍向了他的小腹。
驸马惨叫一声,但这还只是个开端,接下来的一刻钟就是他被瑞王花式吊打的展示时间,乐平吓得打了个哆嗦,但看到瑞王脸上仍旧含着的笑,噩梦般的记忆袭来,她顿时就不敢动了。
一刻钟之后,驸马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瑞王一把拽起驸马的衣领,驸马吓得连忙用手护住脸。
瑞王“啧”了一声:“算了,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脸勉强能看,还是别打坏了,暂且留着吧。”
说完,他送开手,驸马又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瑞王扫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下人,轻轻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把驸马扶回房间休息吧。”
下人们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忙将驸马给扶回了房间,整个房间只剩下瑞王和乐平这对兄妹,以及瑞王身边的那个侍卫。
瑞王看着大气都不敢出的乐平,谆谆教诲:“你若是有本事,就学着元嘉,将驸马给扔出府去,再不济,打他一顿,也好叫他老实一点。”
乐平后悔不迭,她怎么会觉得瑞王会好好和驸马谈呢,他分明最奉行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
瑞王示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侍卫:“这些侍卫在我离开京城之前交给你使用,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
瑞王离开了公主府,这时候他脸上挂着的笑容才落了下来。
他其实并不如自己表现的那般讨厌乐平,毕竟宫中孩子少,一开始知道有这样一个妹妹他还是很开心的,只是乐平却兵不待见他,一心想要回到皇后身边,甚至待皇兄也比他要亲热许多,久而久之,瑞王那颗心便冷了下来。
他知道乐平不甘心,其实他也有些不甘心。
他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和皇兄不同,皇兄是嫡长子,出生便立了太子,是父皇一手教养长大的。父皇对他其实不错,但却很明显能够看出和皇兄之间的差别。他也是失落和怨恨过的,分明他比皇兄要优秀那么多,为何父皇眼中却从来看不到他?
他有过野心,但父皇并没有给他的野心发芽的温床。
后来他自己也释然了,不再去钻牛角尖,父皇虽然不那么重视他,对他也很不错,母妃全身心地疼爱他,母后待他不算热情,也从未苛待冷漠过他,兄弟姐妹不多,却也算得上和睦。他突然明白,就算他去争,争到了又有什么用?
皇兄对他很好,或许因为宫中的孩子少,从小皇兄有什么事都会带着他。他早年心气不平,对皇兄暗中使坏,皇兄也从来不曾怪责过他,瑞王看得出来,皇兄是真心的,并不是为了什么兄友弟恭的名声。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样的人做皇帝真的好吗?皇帝不就应该是他父皇那样,手腕铁血,狠厉果决,皇兄怎么看都差得远吧。
但现在想想,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凭什么那个位置上只能坐着六亲不认的孤家寡人,谁说帝王家就一定没有真心?
这一次他借着祥瑞的幌子入京,就是想试探皇兄,他跟自己打了个赌,如果皇兄不变,他就永远守在封地,替他镇守这一方江山。
所幸,他似乎赌赢了。
瑞王轻轻地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路中间,而不远处正有一辆马车过来,瑞王眉头一皱,冲过去将那孩子给拉到了路边,而车夫也惊魂未定地停下了马车。
那孩子的母亲连忙跑了过来,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向瑞王道谢。
瑞王摆了摆手,对他来说这原本也是顺手为之,不算什么大事,倒是之前因为乐平而产生的那点郁气也消失无踪了,他原本准备离开,却突然若有所觉,转过身看去,正好看到对面的酒楼上,有个孩子正看着他。
虽然对方很快移开了视线,但瑞王却觉得来了兴趣,这股视线让他仿佛有一种熟悉感,于是他直接走到了酒楼里,朝着楼上而去。
那小二连忙拦住他:“客官,不好意思,楼上已经被包了。”
“包了?”瑞王挑了挑眉,“什么人包了?”
“都是女客,小人不好透露。”
瑞王点点头,也没有为难他:“行,那我就坐大厅,给我来壶酒。”
-
二楼,顾家三妯娌正在聊着天,展示着刚刚逛街的战利品,顾清芷等人坐在桌子边,丫鬟们擦干净桌子,打开食盒,将点心一盘一盘地摆出来。
顾泽慕离开窗口,回到了桌子边上,顾清宁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
顾清宁不相信地也走到了窗口,看了一圈,果然没有发现什么,这又怏怏地走回来。
最近,顾清宁频频试探顾泽慕,可顾泽慕的嘴太紧了,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若是顾清宁逼急了,他便一句话都不说了。
顾清宁也没了办法,她是知道顾泽慕嘴有多紧,他要不想说,怎么都不会说的。但也正因为他这神秘的态度,反倒让顾清宁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了。
她不知道,顾泽慕心里也十分矛盾。
先不说顾清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两人应该要如何相处,他们好不容易才能维持这样虚假的和平,可能也要打破了。而且,他其实很害怕顾清宁怨恨的眼神,上辈子奉长宁与他决绝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要将所有的真相都说出来,可是看着她眼中的伤痛,他又沉默了。
从一开始,他就不曾对她坦诚相对,他们之中所造成的种种误会,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他就算将真相说出来又有什么用,无非让她更痛苦罢了。
他瞒着对方的东西太多了,他原本想着将这些都带到地下,奉长宁会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怀抱着对他的怨恨,又或者会忘掉他这个人,但无妨,她总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他没想到,奉长宁居然在他之后也死了,更没想到,他们俩居然会有这样的际遇。
他死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个声音同他说,他为帝多年,一身功德,可曾有什么心愿未了?
他当时恍恍惚惚,回想自己一生,少年蛰伏,登基之后运筹帷幄,使得社稷安康百姓富足,纵然也有过行事糊涂的时候,但他问心无愧,这一生的功绩足以让后人评说。唯有一件事情,让他无法释怀。
他听见自己对那个声音说道:“朕这一生无愧天地,唯对不起朕之发妻奉氏,若天地有灵,愿以予一身功德,许她一世长宁。”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顾清宁。
第41章
顾家众人吃过点心休息好了, 丫鬟们伺候女眷戴上了幕篱,往楼下走,准备回威国公府。
然而就在她们下楼之后,朱氏竟然看到了瑞王坐在大厅喝酒,瑞王早已看到了门外的威国公府的马车,便径自迎了上去:“可是宜宁表姐?”
朱氏领着女眷一福礼:“瑞王殿下。”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表姐,也是难得。”瑞王笑容可掬, “这次回京我原本想要去拜访威国公的,只是威国公同几位公子都出征了,实在有些扼腕。”
朱氏这才知道,原来早年公公还曾教过当今与两位王爷的武艺。
瑞王又看向她们身后的孩子:“这是府上的公子小姐吧?看着各个都是聪明伶俐。”他的目光掠过人群最后的顾泽慕和顾清宁,恍若想起什么一般, “我先前听说贵府有一对极其聪明的双胞胎, 可是这两个孩子?”
陶氏连忙将顾泽慕和顾清宁拉出来给瑞王行礼,谁知两个孩子都是一动不动的,陶氏有些着急,只得尴尬地小声解释:“孩子……有些害羞……”
瑞王倒是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小孩子嘛, 正常的。”他蹲下身去,看着顾泽慕,他认出这就是当时站在窗口的那个孩子,他未曾见过对方,但那双眼睛却总让他十分熟悉, 甚至隐隐有些畏惧。
这让瑞王对顾泽慕很有兴趣:“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顾泽慕没有理他, 瑞王又再接再厉:“我府上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 你要不要来我府上做客?”
顾泽慕:“……”他看着儿子这一副诱哄口吻的模样,莫名觉得手痒。
瑞王被顾泽慕那凉凉的目光一看,顿时一僵,整个人也不自觉地正经了起来。
他站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对陶氏等人道:“我与这孩子投缘,不自觉就逗弄了几句,还望夫人海涵。”
陶氏已经习惯了两个孩子莫名的“好人缘”,先是一向为人清冷的元嘉长公主,现在加个瑞王,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朱氏知道陶氏不善言辞,便接口道:“这孩子能得殿下眼缘也是福气。”她倒没想太多,只当是瑞王随口客套的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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