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慕眸光一闪,却是走到了她的旁边:“走吧,祖母还在等我们。”
顾清宁见他神色如常,尴尬也渐渐下去了,与他一同去了主院。
闵夫人看到一对孙儿,脸上慢慢浮起笑容,招了招手让两人过来,她的手掌布满了了皱纹却十分温暖,将两人的手握住,温声道:“今日起你们就不再是孩子了,祖母没有太多能嘱咐你们的,只希望你们兄妹和睦,不要忘了咱们顾家的祖训。”
顾清宁与顾泽慕都点点头。
闵夫人又将目光转向顾泽慕,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将顾泽慕当成是自己亲生的孙子了,当年他们夫妇将这个孩子抱回府中的时候便决定等他长大以后再将他的身世告诉他,可到了如今,她却是舍不得了。
顾泽慕也看到了闵夫人目光中的那一点犹豫和心疼,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自然也明白闵夫人的心情如何,心中越发感慨。
对于他来说,就算他不是顾家的孩子,但这些年顾家的养育之恩却半点没有作假的,他就算日后要恢复身份,在他心里,顾家人也永远都是他的家人。
第95章
从主院出来, 两人便去了外院, 有一些顾家的同僚不便上门来的, 都纷纷派人送了礼物过来,陶氏正安排人放到房间里去。这几年陶氏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不再如从前那般爱哭, 也越发有了一家主母的模样。
见两人过来, 陶氏便将剩下的事情交代绿柳去做,自己则走过来。
顾泽慕与顾清宁乖巧地叫了声“娘”,陶氏笑吟吟地道:“去见过祖母了?”
两人都点点头。
陶氏看着他们, 心中既感慨又自豪,不禁想起了在边关的丈夫, 若是一家团聚, 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换做从前, 她可能当即就会落下泪来,但现在她学会了克制,只是别过脸, 让丫鬟红莺去将顾永翰给两个孩子写的信还有准备的礼物拿给他们。
顾永翰虽然身在边关,却非常有心地给两个孩子都准备了礼物。
给顾泽慕的是一把马刀,据说是他当初缴获的战利品, 刀柄上还有鲜血,这背后的故事都不用说, 顾泽慕也能想象是一场多么惨烈的战役。
顾永翰虽然在外表现一直都是个纨绔的性子, 可顾泽慕却知道, 他是个很有担当的男人。这把马刀沉甸甸的, 但他的军功比这把马刀还要沉。
顾家男儿都是要上战场的,这是他们的使命,即便是已经成为了新科进士的顾泽禹,也没有逃避自己的使命,等到秋天的时候,他就会跟着运送粮草的队伍一同去邺城。而有了兄长的带头示范作用,顾家其他的男孩子也都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而顾永翰选择在顾泽慕十一岁生日的时候送这把马刀,既包含了父亲没有说出口的关爱,也有对他的期许。
给顾清宁准备的也是一把小匕首,刀鞘上还镶嵌了宝石,看着就像是普通工艺品,哄小女孩高兴一般,可只要抽出来,便能发现这把匕首极其锋锐,而且并不大,能够很方便地携带,可见顾永翰也是煞费苦心了。
虽说他不在两个孩子身边,但从礼物上,也能看出他的良苦用心。
就在母子三人说着话的时候,霍云舟便走了过来。
陶氏一见他,脸上就露出了笑意,倒是顾泽慕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从前陶氏就对霍云舟有一种别样的热情,霍云舟嘴又甜,哄的陶氏几乎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将顾泽慕都给比下去了。当初霍云舟要跟夏宜年出门游学时,陶氏失落的不行,难得还掉了两滴眼泪。
这就算了,前段时间,霍云舟重新住回威国公府,陶氏对他越发热情,有一次顾泽慕竟然听见她和柳氏讨论,霍云舟做女婿怎么样?
这怎么行?!
然而顾泽慕偏既不能责怪母亲,又不能说实情,整个人憋屈的不行。
这边陶氏还在温和地同霍云舟说话,嘘寒问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才是亲生的。
霍云舟答了话,才将目光转向今日的寿星,让人将礼物送上来。
送顾泽慕的是一方砚台,倒也是上好的端砚,只是跟顾清宁的礼物比起来,贵重是够了,但心意却远远不如了。
霍云舟将手中的盒子给打开,笑着递给顾清宁:“这礼物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姑奶奶可看出东西什么没有?”
盒子里头是一支上好的羊脂玉簪,玉质洁白无瑕,形制看上去很简单,但仔细看才发现这玉簪竟像是一个“一”字,尾端刻着的是祥云,却又做成了收笔的样子,显得十分别致。
顾清宁有些不确定道:“可是取自道法归一的意思?”
在霍云舟第一次和顾清宁见面时,便称赞她名字的出处——“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如今这玉簪便是依照这个含义所制的,心思不得不说是巧妙了。
霍云舟见她猜到了,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道:“正是。”
陶氏笑着道:“这簪子含义巧妙,可不像是市面上能随便买到的,不会是你亲手雕刻的吧?”
顾清宁一怔,看着霍云舟脸上灿烂的笑容,即便她自诩已经心静如水了,却也难得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她两辈子见过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这簪子虽然玉质很好,但也不至于让她动容,但若这簪子是霍云舟亲手所做,这里头的含义便不同了,顾清宁一直将霍云舟当个有趣的晚辈看待,自然是不能接受这份情意的。
这根簪子也顿时变得烫手起来。
而此时,顾泽慕却在一旁淡淡道:“这玉簪的雕刻圆润,霍公子果真是天赋异禀,一个初学者也能跟多年的玉雕师手法相媲美。”
霍云舟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也不生气,依然笑着道:“泽慕眼力果然毒,这簪子并非是我亲手雕刻的,我倒是想,但怕弄坏了这料子,便只是做好了图样拿给玉雕师父做的。”
顾泽慕微微地勾起了嘴角:“早闻霍公子才华横溢,没想到在这些小物上也有钻研。”
这一句话风轻云淡地将霍云舟刻意营造的那一点氛围给挥散得一干二净,霍云舟虽然脸上还挂着笑,却露出了一点委屈。
顾清宁反而松了口气,她向来是个体贴人的姑娘,但若这簪子真是霍云舟亲手做的,她恐怕得罪对方也得将这簪子给还回去了。
陶氏见状连忙在一旁打圆场:“就算做了图样,也是很难得了。”
顾清宁恰巧接上了这句话:“那我便收下了,你总也叫我姑奶奶,没想到竟然真这般孝顺,待到你生辰的时候,姑奶奶也送你个好礼物。”
一句玩笑话,完全揭过了现场那一点点不愉快。
此时,已经有下人来报,说是客人来了,陶氏便带着儿女一同出门去迎接客人了。
-
元嘉和萧衍之是来的最早的,便是负责迎接客人的柳氏也有些猝不及防,只能让人一边去找陶氏,一边则在这边招待他们。
陶氏他们来的很快,双方的小辈先见过。
这些年下来,元嘉也渐渐习惯了父母年纪变小的事实,待两人也不再诚惶诚恐,而是像同辈一般了。
见过之后,元嘉才送上礼物,虽说只是孤本字画,却是价值连城,即便陶氏这些年与她关系越发亲密,也觉得这礼物有些过头了。只有元嘉知道,她这根本就是借花献佛,本就是父皇与母后的东西,她只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还给他们。
陶氏被元嘉一劝慰,想到她当年第一次见清宁与泽慕就送上了一对美玉所制的长生锁,便也觉得这似乎不算是什么了。
相比较之下,元嘉与两兄妹倒是比她淡定多了。
元嘉送了礼物之后,萧衍之才将自己的礼物送上,他的礼物是自己准备的,但送给两人的却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然而经过了之前霍云舟的事情,顾泽慕竟然松了口气。
陶氏招呼着元嘉先去里头,又怕萧衍之觉得闷,便让顾清宁与顾泽慕带他到花园里去玩,
顾清宁应下来,便带着萧衍之往后头走去,萧衍之倒是很熟悉,熟门熟路地,也不需要他们带领。
到了花园里,顾家其他孩子也在了,一边祝两人生辰快乐,一边给两个小寿星送了礼物。
就在其乐融融的时候,霍云舟也走了出来,他之前被顾泽慕打击了,但很快便又恢复了精神。他本就与众人有同窗之谊,很快便和他们一同谈笑起来。
顾清姝一看到霍云舟,那根八卦的神经立刻就立了起来,她虽然对自己的事情迷迷糊糊,对旁人的八卦却是精通的很,连忙用手肘撞了撞顾清宁:“咱们这好侄孙给你送了什么?”
顾清宁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被她抓到什么小辫子,只是面色平淡地回道:“一支簪子。”
“这么简单?”顾清姝狐疑地看着她。
顾清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觉得是什么?”
顾清姝顿时有些失望。
没过多久,柳子骥与陶家的表亲便也过来了,花园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多,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
孙兰沁也特意派人送了礼物过来,她原本是很想来参加朋友的生辰宴,只是府上正好有事,只能无奈让下人送了一份礼物过来。还有洪松源,他与顾泽慕的交往都是私下的,自然不可能将这一切表露出来,也只是派人送了礼物,连名字都没有写。
除去他们,更令人惊奇的是连远在湘南的瑞王都派人送了礼过来,这便很稀奇了。
顾清宁露出疑惑的目光看向顾泽慕,怀疑他是不是在瑞王面前暴露了身份。顾泽慕目光有些闪躲,自从几年前瑞王离开了之后,两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戳破,之后也没有了联系,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生辰,还专门派人来送礼物。
很快便到了开宴的时辰,因都是亲戚,也没有分席,只分了男客女客。
然而就在要准备开宴的时候,门子来报,竟是又有人来了,而且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萧恒。
朱氏和陶氏连忙带人出去迎,萧恒并不是自己过来的,还有四皇子萧恂以及常钰和舒晔安。
这会过来,他们自然是来给顾泽慕过生辰的。
萧恒倒是十分平易近人,直接对朱氏等人道:“您不用客气,就把我们当普通客人便是了。”
话虽如此,朱氏又怎能将他当成普通客人,原本想单独安排一桌,萧恒却已经带着人坐到了顾泽慕那边。桌上之人倒也不至于诚惶诚恐,只是没想到堂堂太子会来给伴读过生日,顿时对顾泽慕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
倒是顾泽慕,一如往常般波澜不惊。
萧恒笑着先同顾泽慕祝贺了他们生辰快乐,又让太监将自己的礼物一并送上来。
而在他之后,常钰与舒晔安也将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顾泽慕一一道了谢,萧恒故意道:“我可是难得见泽慕这般客气的,这礼物送得可真值!”
若说之前萧恒亲自过来给顾泽慕过生辰,还有人会觉得是太子礼贤下士,但如今双方这般熟稔地开玩笑,可见这关系是真的好。
而在他们都送完了礼,萧恂这才将自己的礼物呈上,只是送了顾泽慕之后,他却又拿出一份。
顾泽慕心中一紧,毕竟几年前萧恂便表示出了对顾清宁的好感,虽然这几年在他的严防堵截下,并没有给他得逞,但今天这架势,看着可不简单。
果然,萧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给清宁妹妹准备了礼物。”
顾泽慕:“!!!”
顾泽慕更加心塞了。
第96章
生辰宴之后, 顾泽慕终于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感。这才意识到顾清宁也已经到了相看的年纪, 她如今才十一岁, 身边已然有了不少狂蜂浪蝶,若是到了及笄,岂不是家中的门槛都会被说亲的人给踩断。
可以他的身份, 连说这些的立场都没有。
恢复身份这件事迫在眉睫, 他不得不加紧催促洪松源。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查清当年的事情真相,所幸当年这件事是顾泽慕一手经历过的,很多内情他都知道, 再加上他现在在宫中,凭借太子伴读的身份, 他还是能接触到一些文书, 几乎渐渐还原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的案子其实并不算特别复杂, 所谓贪污基本可以确定是污蔑,但这件案子的重点却并不在于贪污这件事。
詹家之所以被满门抄斩,归根结底在于当年黄河突然决堤, 洪水几乎肆虐了大半个大周,瘟疫、饥荒,流民哀嚎遍野。必须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而其中,当时的河道总督詹世杰不得不背上最重的骂名。
不管“宽河滞沙”究竟有没有效果, 在当时的情况之下, 民意沸腾, 势要严惩詹世杰。
无论詹世杰是真自杀还是假自杀, 但在他死后,无处可发泄的民愤最终冲向了朝廷。
朝廷花费了大量的银钱,最后换来黄河决堤,流民千里,从上至下,所有人都要为这场洪灾负责,无论是一手提拔他的萧胤,还是“劝诫不力”的众臣,所有人都要直面这场民愤,而且会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哪怕是现在的顾泽慕,也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些所谓的人证物证的时候,哪怕他有所怀疑,也还是在内心松了口气。这些年来,治河的压力不仅仅只是在詹世杰身上,也在他的身上,他替詹世杰扛了三年,也终于扛不下去了,他需要一个理由让他放弃詹世杰,哪怕这个理由有着如此多的漏洞。
所以这场看起来就很粗陋的陷害会成功,所以整个朝野都心知肚明,除了夏宜年那个大愣子,没有人敢为詹世杰喊冤。
所以最终詹世杰会是以“贪污罪”入罪,而不是他真正的罪名“治河不利”。
没有什么比将一切罪责推到“贪官”身上最简单,最方便。
看起来似乎很可笑,但这就是政治。
曾经的萧胤熟稔地使用着这样的手段,然而重生之后,他跳脱出了帝王的身份,重新审视这一段过往。
他之所以要为詹世杰翻案,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詹氏后人的缘故,更重要的是,这世间并非一切都可以用手段或者计谋来解决,有对错,有真假,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当年的他既然做错了事情,无论他如今的身份为何,他都会改正过来。
只不过,想要给詹世杰翻案的难度不啻于登天。
首先便是要确定“宽河滞沙”是能治理好黄河的,只有当他拥有了不世之功时,他身上的罪名才能被一条条地剥除。也只有这样,萧湛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推翻父皇的决策。
65/133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66 67 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