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机慵懒地靠坐在梳妆的妆奁前,闭着眼睛养神。
如果她想要出手打发了香莲这丫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经历一世,心境早已不同当初,香莲这丫头说到底只是心气高些,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傅九机实在提不起那个对付她的心。
而且打发了她也会有不知根底的补进来,还不如留着这个知根知底的,用着也顺手。
房间里丫鬟进进出出,两刻钟后,傅九机终于妆扮完毕。
今天她穿的是件暗纹细丝的月白色褶缎裙,外面罩了件丹红绣裳,头上梳着凌云髻,脚下踏着红色芙蓉锦鞋。
斜斜一瞥,只见铜镜中的她媚眼含羞,丹唇逐笑,真真绝色非凡。尤其是眉间描的一点点朱砂,更添了几分风情。这般颜色,莫说男子,就连女子都是忍不住一窒。
刚出去打点的香莲踏进门来,见到着了新装的傅九机,不由呆愣了一瞬,接着微微低下头去,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和黯然。
“小姐绝色无双,光芒万丈,这番去普明寺回来,只怕美名又要在荟阳城广传了。”香莲道。
傅九机淡淡一笑,不置一词,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
这般容颜的自己,已是多年未曾见到。
幽幽一叹,傅九机说道:“走吧。”
听了一番叮嘱,拜别了父亲后,傅九机便登上了前往普明寺的棕色马车。
傅九机的母亲是温柔又和蔼的贵夫人,只是怎么说呢,就是性格太寡淡了些,一年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待在普明寺里小住,眼里仿佛很少有尘世的纷扰。
傅九机穿越过来后和爱女的镇国将军反倒亲密些,只不过眼下她就要进宫选秀,自然还是要前去聆听一番母亲教诲。
普明寺是荟阳城外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处在云雾缭绕的普明山顶,庙宇气魄恢弘,盖得庄严肃穆。
因为荟阳城是晋国的国都,前去普明寺拜佛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和些娇养的官家小姐夫人,如此便在山上修出了一条宽阔的通往普明寺的宽阔的道路,可以容得三辆马车并行。
挂着镇国公府牌子的马车一直驶到了普明寺里专门辟出来停车的院子里,傅九机才从马车里伸出了纤纤素手,由芝兰扶着走下了马车。
进了寺庙后,傅九机先到了寺庙大殿,取了三炷香,面对着佛像双手举香至头顶,作问讯状,心中诚想所求。
至于所求,父母身体康健,万事顺心如意。
拜了佛后,就由一个小沙弥领着去了寺院里专门供香客居住的院子。
可惜到了地方却被里面的和尚告知:“小施主,今日方丈在灵光院里讲佛,傅夫人正在听佛。小施主如果感兴趣,可一同前去听讲,如果不感兴趣,可稍作歇息。”
傅九机本人并不信佛,上一世就跟着去了灵光院昏昏欲睡听了两个时辰,眼下却是再不想去了。
“那我到客房歇歇吧。”
和尚毫无不满,恭敬地给傅九机指了路,随后便离开了原地。
傅九机当然不可能在客房里干坐两个时辰,留下了香莲让她候着后,就自己一个人朝后山走了去。
上一世就听说过普明寺后山里居住着寺中的得道高僧,眼下自然很想见识一番。
后山也被普明的僧侣辟出了小道,小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昨夜下了场春雨,此时走在小道上,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心旷神怡。
过了几个岔口,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竟真见着了一个有些幽静的小院子。
“还真有得道高僧?”傅九机眼睛一亮。
但她走进去后才知道自己错了,眼前这个院子杂草丛生,远处的红色内墙上斑斑驳驳。
院子里也是一片苍凉,只几间禅房坐落在院子的正北方,禅房的门看上去也是饱受岁月侵蚀,呈现出一种浅红的颜色。
这必是许久没人打理了。
傅九机正失望地打量着院子,却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响。
她警惕地回头看去,竟有一个人不知何时进了这院子。
此时正背对着她,扶在了墙边。
这人背影修长,头上冠着羊脂玉的发髻,身上是月白色的长袍,发丝飘飘,光看背影必是一个清冷如玉的公子。
但对方身形不稳,衣袍上此时染着大片的血红,鲜艳艳的有些刺目。
偏辟的院子,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
傅九机立刻就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这里不是什么久待之地。
傅九机当即心思急转,转身就要离开。
可没等她踏出院子,外面倒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随后是一个人浑哑的男声。
“人往这面跑了!”
应是冲着院子里这人来的。
但傅九机不敢莽撞地走出院外,立即止住了脚步。
她一刚回头就只觉眼前一花,接着被人拉住了胳膊,等回过神来时,就已经进了旁边的一间厢房。
“别担心。”冷冽的嗓音。
原来是刚才墙边的那人。
光线透过木窗照在这张毫无血色却气质出尘的脸庞上,眉目如画,鼻若悬胆,薄薄的嘴唇眼色很淡,脸上毫无表情,给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禁欲感。
就连傅九机都忍不住惊艳:这人长的真好看。
只可惜这人她却是认得的,晋国国师句忱。
而在上一世,也正是这个人向三皇子进言,说她乃妖姬祸水,会遗害江山。
不可封妃!
更不可为后!
傅九机思绪复杂,但怕把外面的人引进来,不敢出声。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喊道:“这里有血迹!”
听到这话,傅九机心里一惊,院子就这么大,又只这几间房,对方只要进来搜,肯定能找到人。
早知道就不要跟这人进一个房间,对方只找到他肯定会离开,自己真是被连累了。
正在傅九机担心不已的时候,身边这人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没事的。”
接着,果然又听到传来一声:“血迹往竹林里去了。”
原来眼前这人早就做了准备。
听到外面彻底归于平静,傅九机缓缓舒了口气,放下心神来。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与旁边这人靠得极近,甚至可以感觉对方的呼吸此时正轻轻地扫在她的耳边,热热的,痒痒的。
还不等她退开,这人竟先她一步,往后连迈了两步,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上一世她就一直听说国师句忱不喜与人触碰,更是不近女色,眼下看来还真是如此。
“傅小姐,此地危险,眼下速速离开的好。”句忱说道。神色严肃,语气冰冷。
原来对方还认得自己。
傅九机撇了撇嘴,心中想起上一世这人的所作所为,十分不爽。
存着几分恶心对方的心思,她往前迈了两步,又回到刚才的距离,接着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襟,探头在对方的耳边嗲着嗓子道:“好可怕,你可要保护人家……”
说得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原等着看这人惊慌失措,慌乱退开的模样。
却不想笑话是没看到,对方竟借着势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第3章
“你,你这,这是作何。”
湿热的呼吸扫在她的颈窝,傅九机有些紧张地结巴地道。心里不知到底是自己好看到可以让人改变自己的本性,还是这人之前其实只是在装君子。
那人继续靠在她身上,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来。
“那个虽然小女子确实是长得国色天香,人见人爱,但你现在这样让人家很难做的。”傅九机试探着再问。
那人还是没有说话。
傅九机这下彻底失去了耐性,不想再继续演戏,便立刻换了种口气,凌冽道:“国师大人!小女子可是镇国将军嫡女,望您慎重!若是再如此,我可要到陛下面前去评评理!”
那人仿佛丝毫不受她的威胁,依旧我行我素的靠在她身上。
“……”
傅九机心下不耐烦,便伸手使劲拉了这人。
没想到她还没怎么用力,人就顺着她使劲的方向倒了下去。
傅九机吓了一跳,细细看去,才知道这人原来是受伤太重,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对方斜斜倒在地上,衣裳凌乱,月白的衣袍上鲜血又浸开了几分,脸色白的可怕,嘴唇发青,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但不得不说眼下这人的模样却是比醒着时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人气,变得更诱人了。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
傅九机又叫了对方几声,见真的彻底昏死过去,才蹲了下检查了他的伤势。
“啧啧,光隔着衣服从表面上看就至少有十三处伤口,还失了这么多血,怕是难活了。”
傅九机一面用手指头戳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一面摇着头。
她的脸上不仅毫无悲伤低落之情,反倒隐隐有兴奋之意。
救人?
这是不可能的。
救了这人然后等着他再来污蔑自己是祸国妖姬?
若是这人真的死了,那简直就是除去了她的心腹大患。
所以救人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要不是眼下她手里没有称手的工具,指不定她还要朝着这人的心口来一刀。
而且就算是这人命大,这次死不了,自己把他丢在这里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与此人本就是宿敌,虽然对方不知道,但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遇到了杀人这般可怕的事情,肯定是早就被吓破了胆,一时惊慌失措,丢下重伤的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对方就算真醒来,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怪她。
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傅九机悠悠然打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之前最后看了一眼被她抛下的国师大人。
却不想对方身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晃了晃傅九机的眼睛。
“咦?”
傅九机心下疑惑。
又走了进去,手伸向了那晃了她眼睛的东西。
“竟是一块玉!而且是一块灵玉!”把东西抓到手后,傅九机大喜过望。
感受到这块这玉里面蕴含的充沛灵气,傅九机简直高兴得都快得意忘形了。
拿着这块玉,就算这一世谋凤命不成功,到时候也可以将这玉里面蕴含的灵气吸收。指不定就能助她冲破养气决第三层到第四层的屏障。
没想到上一世一辈子都奢求不到的东西,这一世才刚重生回来东西就到手了!先前在佛前烧的那三炷香还真是烧对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此的顺心如意了。
傅九机仔细地打量着这块灵玉,整块玉呈冰蓝色,大概半个巴掌大小,正圆状,上面厚些下面薄些,玉上坠着的坠子也是冰蓝的,玉握在手里有种冰冰凉凉但却很舒适的感觉。
这玉的正面上还大大的雕刻着一个“劫”字。
看到这个字,傅九机忍不住吐槽了一下:“暴殄天物啊!”
为了刻出这个字,那些被切掉的碎屑不知道得蕴含多少灵力,真是太可惜了。
心意一动,傅九机便将灵玉贴身藏了起来,丝毫没有窃取别人财物的愧疚感。
最后她还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句忱,淡淡道:“看在这块玉的份上,你我上一世的帐就算一笔勾销了。”
这次她不再犹豫,走出去反手关上门后,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原地。
回到客房的时候灵光院的讲佛已经结束,傅九机立刻带着丫鬟香莲进了母亲在这里单独辟出的院子。
傅夫人在普明寺的院子修得十分幽静,外面种着几颗竹子,院里有几颗银杏,银杏树下放了一个石桌。正房建在了院子的北面,从外面看去,就可以看到房间里一个大大的“禅”字。
傅九机走进屋去,可见她母亲已坐在了正位上,像是在等着她来。
傅九机沉鱼落雁的容貌就是遗传了傅夫人,哪怕今年已经三十多岁,傅夫人看起来还是风姿卓越,仪态万方。只不过她身上穿着件琥珀色略显老气的素衣,着实把她夺人心魄的美貌掩盖了许多。
由于长年的礼佛,傅夫人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不由让接近人心思沉静。
傅夫人心境平和神色平淡,哪怕见着的自己的亲身女儿,也只是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喜悦。
问了几句傅九机的近况后,傅夫人突然问道:“今日你身上像是有些血腥味。”
傅九机面容镇定,神色不变:“许是女儿刚过了月信,身上的味道还没散去。”
傅夫人脸上有些疑惑,但没再多说些什么。
傅九机便借机把入宫选秀的事情告诉的对方。
“后日女儿便要入宫选秀了,爹爹让我来多听听您的建议。”
傅夫人微微颔首,又多嘱咐了傅九机几句:“去了宫里,莫要逞强,多看多听,少说话。当然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别怕……”
只不过她看傅九机的眼光总让傅九机觉得没有多少亲情,仿佛随便一个人站在这里,她也会如这般细细叮嘱。
傅九机有些庆幸是自己站在了这里,她心性本就成熟坚定,感受到这种略有些淡漠的亲情,也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些关切来安慰自己。若是真实的傅九机,见亲娘似乎并不多关心自己,此时指不定要多伤心了。
陪傅夫人坐了大半个时辰后,喝了两盏茶后,天色便有些晚了。
今日她还得回镇国将军府,夜路不好走,便辞别了傅夫人。
从普明寺到镇国将军府,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
也幸好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宽敞又舒适,傅九机在里面甚至可以躺着睡觉。而且还备了傅九机喜欢的奇闻记事,看了会儿书再打了会儿瞌睡,就到了将军府的侧门。
她理了理身上衣衫的褶皱,还等没下马车,就见到了自己院子里的一个负责洗衣烧水的小丫鬟神色慌张,匆匆朝她走了过来。
“小姐,不好了,莺月姐就被老夫人带走了!”
傅九机由香莲扶着走下了马车,连忙道:“怎么回事?”
今早她本是打算带着莺月去普明寺的,但莺月忙着给她搭理进宫用的东西抽不开身,这才留在了家里,没想到竟出了事。
2/51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