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镇静地站在原地,轻轻抬头便可以看见那人如脂玉般细润的下巴上淡淡的青色。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过了良久。
句忱竟突然伸过了手来,轻轻抓住了她的右手,干燥温热的手指擦过她的有些湿润的掌心,让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傅九机心脏微微一缩,心里有些讶异。
虽然有些不敢相信此人的举动,不过心里却闪过些莫名的喜悦。
还没等她从眼下的惊讶中回过神来,那人竟然微微低了头,柔软温润的嘴唇轻轻贴在她的脸颊上,伴着淡淡的檀香一扫而过。
傅九机瞳孔微张,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只觉得脸颊上被湿热的呼吸扑过的地方烧得厉害。
上一次他吻她的时候,她心里存着调戏的想法,而且迷迷糊糊的就晕了过去什么都没感觉到。
而此刻,天地间一片静谧,粉色的花瓣缓缓飘落,那人眸子中含着的柔情也温暖了整片桃林。
傅九机呼吸不由加快了几分,眉眼间也染上了淡淡的薄雾。
平日里没瞧出来,这人倒还真偷偷留了一手调情的好本事。她的心里转过这么一个念头。
“你……”傅九机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现在的声音带着情愫,沙哑低沉得厉害。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个功夫,不知怎地,天色突然就变了。
上一刻天空还是一片湛蓝色看不见一朵卷云,转眼间就乌云汇顶,阴风大作,卷起了地上的落叶和桃花瓣而来。
傅九机连忙用手挡住了袭来的落瓣,接着就感觉脸上一片冰凉。
大滴的雨水浇落了下来,一下就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这天气的也变化得太快了!
傅九机皱了皱眉,想拉着眼前的人赶紧寻个避雨的地方。
却没想到等她再抬眼,眼前的人从竟从句忱变成了晋无陵。
此刻的晋无陵和那日走进太央宫时一模一样,浑身沾满了鲜血,活像从地狱中走出来一般。
在哗哗落下的大雨中,晋无陵双眼泛红地直直盯着她,口中缓缓吐出了四个字:“祸国妖姬!”
傅九机心中大骇,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小姐,怎么了?”这时,门外亮起烛光,传来了莺月的声音。
傅九机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天还未亮,时间似乎还早。
坐在床上,她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道:“我没事,时间还早着,你先去再去睡会儿吧。”
莺月没有离开,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将桌上的镂空金盏灯点了起来。
柔和淡黄的光芒缓缓布满了整个房间,傅九机刚才绷紧的思绪渐渐放松了下来。
“小姐是做噩梦了吧?”莺月给傅九机拧了一块凉帕。
傅九机点了点头,接了过来,擦了擦脖颈和头上冒出来的热汗,整个人恢复了不少。
等莺月吹熄了灯盏,又端着水盆离开了后,傅九机躺在床上睁着眼有些睡不着。
从梦境后面的惊吓中走出来,刚才梦境前半段的那番旖旎竟让她有些怅然若失。
至从上次句忱从太央宫离开,竟也有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而且先帝崩逝,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人也没个消息。哪怕来个信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啊。
会不会是因为上次自己过分的要求在躲着她?
想到这里,傅九机对自己的想法微惊。
什么时候自己竟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了。
傅九机连忙用自己的理智压住了自己心中略有些跑偏的想法。
她活了这么久,自认为懂感情,也不那么懂感情。知道这会让人疯狂,却不知道为什么会。
她渐渐平静下来。
然后告诫自己,句忱这么久没出现很明显极可能是出宫有事处理。而且自己作为太后,他作为国师,两个人本就不该有再多的交集。
何必为此苦恼。
如此这般想,傅九机骤然觉得脑海中的思维放空,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怎么也不早些叫醒我。”坐起身后,傅九机皱了皱眉,对香莲说道。
眼下再赶到上乾殿,却是有些迟了。
如今她已是当朝太后,必然要做后宫表率。这般在先帝灵位前失仪,实在是一个朝堂大臣抨击的污点。
“小姐,早时皇上吩咐了,说昨日哭灵的人,今天都等午后再去。我就想着让您多睡会儿。”香莲道。
傅九机吐出一口气来:“原来如此。”
在香莲的伺候下,傅九机又穿上了昨日那身素白的孝服,坐在了红木桌案前开始用膳。
早膳依旧丰盛无比。咬了一口碗中的香嫩多汁的鲜笋包,傅九机随意问道:“已有多日未曾见过国师,应该是出宫去了?”
香莲眸子微微张了张,回道:“不呢,我昨日和前几日去膳房的路上,都有见过国师大人,现在应该还在宫里的吧。”
“是么?”傅九机咬鲜笋包的动作停了下来。
为什么突然就微妙的觉得心情不那么好了呢?
此时离午后还有不少时间,用过午膳后傅九机从太央宫走出来,看了一眼天机台方向,道:“去天机台吧,正好有事与国师商议。”
至于什么事,傅九机微微抿嘴。
这先帝驾崩,这入葬的时辰时刻和各种忌讳,总有一样是可以问的吧?
沿着八十一道天机台的白玉阶梯爬上去,傅九机再一次看到了屹立在上的天机阁。
天机台上的风比下面要大些,吹拂过来,凌乱了傅九机的发丝。
一到阶梯顶端,傅九机就招手叫过了候着的小童。
那小童十分机灵,哪怕傅九机到今天为止也只当了一天的太后,小童也十分恭敬懂事地朝傅九机行了大礼:“参见太后娘娘。”
傅九机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国师大人呢?”
听到问话,小童微微低眉抿嘴,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国师大人他……”
“不在?”傅九机问。
“在的,此时在后院里……”小童略有些吞吞吐吐地回道。
傅九机觉得这小童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太在意,只道:“带路吧。”
小童站在傅九机面前踌躇半响,终于在傅九机要再次出声询问的时候,一咬牙领着傅九机进了天机阁。
穿过天机阁后面的廊桥,很快几个人便看见了此时在后面书房中,正对着窗户,坐在梨花木椅上写着什么的句忱。
多日未见,句忱脸上似乎清减了几分,但却依旧是那般清朗似仙。
见着人了傅九机原是高兴的。
只可惜他身旁似还有一人,正抓着他的衣袖不知在说着些什么。
傅九机垂了垂眸,朝身旁的小童问道:“那是谁?”
小童不敢多说,只道:“是宁云公主。”
“知道了。”傅九机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冷冷淡淡。
这宁云公主是先皇后和万帝惟一的子嗣,生下来没多久先皇后便去世了,在宫里一直都备受万帝宠爱。算起来倒和傅九机同岁。
此刻宁云正拉着句忱神色低落地不停在说着些什么,句忱面色依旧还是那般一脸冷漠、毫无表情,除了在写着东西时,也偶尔点了点头给个回应。
怪不得先前那小童吞吞吐吐,原来句忱这里是有客人。
据说宁云公主继承了先皇后绝美的容貌,性格也很讨喜。
可打眼一瞧,傅九机竟觉得她生得实在是有些碍眼。
☆、第42章
今日的宁云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拖地长裙, 腰间系着长长的白色流苏,风吹扶柳, 腰肢盈盈一握。
此刻在房中说话的声音好似莺回燕转,浓浓的睫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扑闪着,实在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一旁的小童见傅九机停在了原地, 连忙恭敬道:“太后娘娘,需不需要我先去给国师大人通禀一声?”
傅九机回了回神,摆手道:“不必。”
说完,她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略冷的笑意。
接着人便从天机阁后院的回廊穿过, 很快就走到了半开着的书房门前。
凝脂般的玉手从腰间缓缓抬了起来, 对着红木门轻轻一推,“吱呀”一声, 书房的门就打开了。
屋内摆设清雅极简,只一榻一桌一椅一柜,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物件。
此时句忱就背对着房门坐在桌前, 宁云则俯身站在了他的旁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还挨得这般亲近, 真是好一番温情画面。
听到房门推动的声音,房里的两个人俱是一惊,回过了头来。
同时, 宁云将偷偷抓着句忱衣袖的手也连忙缩了回来。
傅九机面无表情,迈着步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清了来人,宁云微微一愣,随即连忙俯身对傅九机恭敬行礼道:“太后娘娘。”
句忱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回过头来盯着傅九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傅小姐。”
傅九机点了点头,瞟了一眼宁云后她直直地朝着句忱的目光迎了过去,淡淡道:“本是与国师有事相商,倒是没想到宁云公主也在这里,若是你二人有事,那我还是下次再来。”
宁云没有出声,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傅九机看着。
句忱看着傅九机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垂了垂眼睑,连忙淡淡道:“没什么事,宁云公主过来给先皇求了一篇往生的经文,眼下已经写完了。”
说完,他回过身去将桌面上墨汁刚刚干涸的淡黄色纸张拿了起来,仔细折叠好,然后递给了宁云。
宁云抿了抿嘴唇将经文接了过来,神情中带着些淡淡的不乐意,在房中磨磨蹭蹭不想离开。
傅九机扫了一眼宁云,淡淡道:“宁云公主有孝心是极好的,只是眼下已是先帝驾崩的第三天,公主还是早些换上孝服为好。”
“我……”宁云一愣。
正值先帝热孝,她作为公主早就换上了孝服。
可那孝服裁剪简单,千篇一律毫无起眼,她只是前来天机台前,才偷偷换了件比较起色的水绿衣裳。
而她作为先帝惟一的嫡公主,下面自然没有人敢说什么,竟没想到遇到了傅九机这个刚刚上任的太后。
傅九机淡淡一笑,看着句忱客气道:“小孩子不懂事,国师大人莫见笑。”
听到这话,宁云撇了撇嘴。她与傅九机同岁,怎的她就成了小孩子了。只不过热销期间不着孝服,往大了说那可是不孝的欺君大罪,宁云再没有眼色,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反驳。
句忱听了这话,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对宁云淡淡道:“公主早些回去吧。”
宁云的小把戏被傅九机直接戳破开来,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她恨恨地盯了傅九机一眼,就从刚才被傅九机掀开的大门处走了出来。
等宁云离开,书房中恢复了平静。
外面的小童又领着宁云出去了,傅九机的丫鬟也被她留在了天机阁的外面。
如今这方天地中,倒真只剩下他们二人。
傅九机盯着句忱看了好一会儿,两人久久也没有说话。
最终,傅九机终于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想到之前被人刺杀,前些日子又想起国师大人两次受伤,就想问一问国师大人这里是否有什么线索。”
句忱看了一会儿傅九机,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
随后他侧了侧脸道:“荟阳宫内应该是有别国的密探。”
说完他想了想,又接着道:“成国亡晋之心一直都未消去,会在荟阳有多番周密部署也不足为奇。”
“如此来说,那该是成国的人?”傅九机问道。
句忱并没有点头,只继续道:“如今有的线索并不多,成国对荟阳渗透之深远超常人想象,不过新帝恐怕会趁着刚继位,对朝堂进行一番清洗。”
新帝,那就是晋无陵了。这番说起来,晋无陵继位倒是好事了。
傅九机没想到句忱会认真地给她说这么多,刚才进来时的不愉快不由散去了不少。
她向前稍稍走了两步,站到句忱旁边,想理理他的衣袖,想将刚才被宁云抓皱了的地方弄得顺眼些。
国师大人清朗如月,衣服上自然也不该有这么碍眼的皱纹。
看到傅九机伸出的手,句忱不明所以,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避了避,躲开了傅九机的动作。
傅九机的手僵在了原地。
如此,她心里又莫名的起了一丝不开心。刚才怎么就让宁云抓得那么痛快,轮到了她就要避开?
于是便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衣裳,出言不逊地调侃几句。
却没想到这一抓就抓到了他的腰带上。
银白色的腰带轻轻一带就松了开来,月白色的衣裳随之微微垮开,腰带也被傅九机抓到了手里。
句忱身体一僵,嘴唇微微发抖,看着傅九机道:“你……”
傅九机她低头看着已经在她手上的腰带,被这番意外弄得有些懵。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不是在耍流氓了。孤男寡女的,还宽衣解带,这个发展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傅九机愣愣地看着腰带。
过了半响,她才咳嗽了几声,面皮有些发紧地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连忙将腰带递换了回去。
句忱呆了一呆,耳廓通红地将腰带接了过来,便连忙背过身去,想将腰带再系上。
房间中安静得只听得见衣料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
傅九机心下不由有些尴尬,她巡视了一遍房间,看到旁边的书架后,便强作镇定地走了过去,手上拨弄着书架上的书本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言兵论》、《水利论》、《战时策论》,这都是些什么无聊的书本,一路走到书架的末端,终于在一水的各种论最后,目光撞到了一本略有些眼熟的书壳上。
南怀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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